“少帝七年,六月十九,午时。兵部主事孙祥,为求兵器采办之肥差,于尚书府后门,以‘贺寿’为名,送上和田暖玉玉佩三块,另有银票一万两,藏于礼盒夹层之内。那玉佩上,还刻着一个‘福’字,对吧,孙大人?”
兵部队列里,一个矮胖的官员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恐!
连玉佩上刻的字都知道!
这他娘的是怎么查到的?!
他身子一晃,差点也跟着倒下去。
姜星河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手中的册子“哗啦啦”地翻着页。
“永安八年,正月十五……”
“永安八年,四月初二……”
一条条,一桩桩,一件件。
时间,地点,人物,缘由,所送礼物的具体形制,价值几何……
桩桩件件,详尽得令人发指!
这已经不是罪证了!
这他妈是当时行贿现场的录像回放啊!
原本已经瘫软的王尚书,在听到这愈发清晰、愈发详细的罪状时,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脑袋一歪,眼珠子翻了上去。
这次,是彻底地、干脆地昏死了过去。
扶着他的两个官员,吓得手一抖,任由他那肥硕的身子“砰”的一声。
像一袋子死肉一样砸在了金砖地上。
这一下,仿佛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
“陛下!”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大殿的死寂!
之前被点名的刘大人,突然疯了一样,手脚并用地从人群中爬了出来。
一路爬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的方向拼命磕头。
“陛下饶命啊!臣有罪!臣知错了!都是王文海!都是王文海这个老贼逼臣的啊!!”
“臣要戴罪立功!臣要举报!!”
“工部侍郎周德!他也给王文海送钱了!送了一座黄金打造的珊瑚树!就是为了让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能进国子监!”
被点名的工部侍郎周德,瞬间面如金纸。
指着刘大人破口大骂:
“刘景你个王八蛋!你血口喷人!你他娘的想死还拉个垫背的!”
“我拉你垫背?你敢说你没送?!”
刘景彻底疯了,他知道自己完了,唯一的生路就是把更多的人拖下水!
“还有你!刑部的钱大人!你为了平掉一桩人命官司,给你外甥脱罪,给王文海送了五千两!就在你家后花园的亭子里!我亲眼看见的!”
“你放屁!”
“我放屁?那你敢对天发誓吗!”
整个朝堂,彻底炸了!
一时间,攀咬之声,咒骂之声,哭嚎之声,求饶之声,此起彼伏!
“陛下!臣也要举报!户部侍郎赵钱孙,他才是厐奎背后最大的帮凶!户部亏空的账目,他全都参与了!”
“王八蛋!你诬陷我!”
“肃静!”
旁边的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可在这如同菜市场一般混乱的场面里。
他的声音渺小得可怜。
就在这乱成一锅粥的时候。
龙椅上,那位从头到尾都像是置身事外的年轻女帝,终于有了动作。
只是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
一个冰冷、沉稳,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吵够了?”
刚才还如同疯狗般相互撕咬的官员们,瞬间噤声,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这才意识到,在这金殿上,真正的主宰者,是谁。
“殿前禁卫。”
殿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一队队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禁卫军。
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涌入了大殿。
甲叶碰撞,杀气森然。
皇帝的手指,随意地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
“刚才,所有被姜星河点到名字的。”
“所有,自己跪下认罪的。”
“还有,所有相互攀咬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面如死灰的官员。
“有一个,算一个。”
“全部给朕拿下,打入天牢,听候审理!”
“遵旨!”
禁卫军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根本不管那些人嘴里喊着什么“冤枉”、“饶命”,直接一脚踹翻。
反剪双手,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像是拖死狗一样往外拖。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拥挤的大殿,瞬间空了一小半。
剩下的官员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皇帝的下一个眼神就落到自己身上。
整个金殿,安静得可怕。
皇帝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从始至终都平静地站在那里的姜星河身上。
“姜星河。”
“臣在。”
姜星河躬身。
“这朝堂上的污垢,比朕想象的还要多,还要脏。朕要你,把这些污垢,给朕彻彻底底地,刮一遍!刮干净!即日起,朕擢升你为督查御史,总领此案!成立专案组,凡涉案官员,不论品级高低,不论亲疏远近,一概由你调查、审理!”
此言一出,剩下的官员们齐齐一颤!
督查御史!总领此案!
这权力,太大了!
然而,更让他们肝胆俱裂的,还在后面。
女帝看着姜星河。
“为方便你行事,朕,再赐你一样东西。朕赐你,先斩后奏之权!”
“先斩后奏!”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金銮殿上每一个幸存官员的天灵盖上!
他们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国朝建立数百年来,何曾有过如此先例?
这已经不是权力,这是生杀予夺的屠刀!
姜星河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再次躬身。
“臣,领旨谢恩。”
平淡的五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砸醒了几个还没被吓傻的老臣。
以须发皆白的当朝丞相为首,三四个老臣颤颤巍巍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万万不可啊!”
老丞相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
“先斩后奏之权,有违祖制!自太祖皇帝起,便定下国法,凡事需三司会审,方可定罪!如今陛下赐此权于一人之手,恐朝野震动,人心惶惶,国本动摇啊!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身后几个老臣也跟着磕头,声泪俱下。
龙椅上,女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是一种仿佛能将人血液都冻结的寒意。
甚至没有让他们起身,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
“祖制?你是想告诉朕,看着这些蛀虫把国库蛀空,把民脂民膏吸干,把大楚的江山当成自家的钱袋子,就是遵守祖制?”
“老臣……老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们敢得很!国本动摇?他们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视国法为无物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国本动摇?如今朕要刮骨疗毒,你们反倒跳出来,跟朕讲祖制,讲国本了?”
“是觉得朕的刀,不够快,还是觉得,这把刀,很快就要落到你们自己头上了?!”
“臣……臣绝无此意!臣只是……”
“只是什么?朕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姜星河办案,便是奉朕的旨意!凡有胆敢阳奉阴违,暗中阻挠,甚至通风报信者……一律,以贪腐同党论处!朕,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