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怀上了?”大门口传来江德福的大嗓门,“哎呀老丁,看来我这山楂罐头是拿对了啊!”
齐霁转头看去,只见江德福两口子在大门口站着,她赶紧去开门,“江司令员,你可别听秀琴胡说,我是让济群说话给恶心着了。两位快请进,哎呀这怎么还拿了东西呢!”
“这不是听说你光荣负伤了么,我们两口子来看病号的啊!”江德福哈哈笑着。
安杰拉住齐霁的手,“天哪嫂子,你的脸都划破了,这手也受伤了!”
“没事儿,轻伤不下火线。”丁济群从门口迎出来,“也亏得你们中午就来了,要是晚上来,她这伤口都长好了!来来来,快请进!”
齐霁瞪了墙头的胡秀琴一眼,“你才怀上了呢,你全家都怀上了!”
胡秀琴身后的李参谋露出个无辜的脸,“嫂子,我要能怀上,就上你们医院去生。”
“去你的!”胡秀琴跳下砖头,推着丈夫进门了。
江德福进门就哈哈,“哟,这正吃着呢,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吃完了,刚吃完。”
“我都听说了,老丁你去食堂跟人点菜,说中午一定要吃肉皮,原来是给嫂子补皮的啊,哈哈哈。”
“快别提肉皮了!”齐霁捂着嘴进屋,快速把饭菜端进厨房,沏茶进了客厅。
丁济群哈哈大笑,给江德福复述他们在饭桌上的对话,末了总结,“娘的,还想挤兑老子,恶心老子,没门!看老子怎么给她来个大反攻!她当时就哕了,哈哈哈!”
江德福也哈哈笑,安杰听得也恶心了,对丁济群嗤之以鼻,“丁政委,你可真厉害啊,跟老江一样,都是对自己媳妇也寸步不让寸土必争呢!”
丁济群和江德福立刻都哑巴了。
安杰哼了一声,转头对齐霁说,“我听说了,是你家三样最先想起北山坑道,跟值班领导汇报的,要不他们肯定得在山洞里熬一夜,德华大概都得划船出海去找了!”
“嗐,还不是他前两年也去过,才知道这么个地方,都是大小子了,还那么淘气,说出来让人笑话。”
“笑话什么,三样多好的孩子啊,听说你摔下悬崖,疯了一样往山里跑,天那么黑,下崖多危险啊,那孩子说啥都要下去,我听了都感动得掉眼泪!多好的儿子啊,处处为你着想,不顶嘴不惹事!真的嫂子,别看咱们都是三个儿子,我却跟你没法比!”
“哎哎,快别这么说,我家仨孩子资质平平,也就剩个诚实孝顺的优点,你家仨孩子就不一样了,无论随了父母哪一方,以后都是人中龙凤,现在才多大啊,过几年你再看,那都得是出类拔萃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江德福和安杰听了齐霁的话,都由衷地笑了。
江德福喝了半杯茶水,就拉着丁济群走了,临走说,“秀娥嫂子,我已经跟康院长打过电话了,你好好在家休息两天再去上班,不扣工资!”
“哎呀那可谢谢领导了!”
两人一走,安杰就坐到齐霁旁边,握着她的手,“嫂子,你可吓死我了!我一早听老江在电话里说了这事,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谁能想到山脚的路,下面还有悬崖啊!他还怪我没看好孩子,让孩子惹事,气得我把他的四个崽子都揍了一遍!中午老江回来,看他们那德性,又揍了一遍!”
“哎呀呀呀,你们打孩子干什么啊,是我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关孩子什么事啊!快快快,这些东西都拿回去,给孩子们压压惊!”
“嫂子你就收着吧,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嫌弃才好。你不知道,他们说找到这帮孩子的时候,他们正在黑黢黢的存放军粮的仓库里,挤在一起哭呢,他们迷路了,出去找了一圈,进了一个存放战士遗体的山洞,就是上周在要塞牺牲的那个战士,存放在那里,就等着运出去火化安葬到烈士陵园的,结果,被他们闯进去了,天已经黑了一半了,看到棺材,一个个吓得半死,唉,我家亚宁今天还有点发烧,我没让她上学。”
“我的天,孩子吓坏了吧,你看你!那你还打孩子!”
“没事儿,我主要打的卫东,打亚宁没用力,就是吓唬她。”安杰看着齐霁,,“嫂子,你这次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别提了,昨晚还做了个噩梦呢!”齐霁凌晨睡了没两个小时,的确是做了那种猛然从高处坠落的梦。“啥后福不后福的,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行啊!”
“嫂子你听说那个小魏画家......”安杰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齐霁心说,这可是司令员夫人带的头,不是我好奇啊!“我也听说了一点儿,单位医生护士都在说呢,就是消息不一定准。”
“谁能想到一个画家居然是特务呢!你看他一副艺术家的气质,文文弱弱的,再说我也不会分辨特务不特务的啊!老江中午回来就跟我发脾气,说我识人不清,找一个特务来画像。我识人不清?我最大的识人不清就是跟了他!”安杰气愤地拍着沙发的木头扶手。
“哈哈,你们两口子可别因为一个特务影响了感情,既然抓到了,就赶紧把他带来的东西好好查验一番啊,看看什么颜料画笔画纸画板里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再好好审审有没有同伙,胡秀琴不是说看到他跟岛上一个人在海边说话么,赶紧查啊,回家埋怨媳妇有啥用啊!”
“是啊是啊!我怎么忘了胡秀琴说的这茬!”安杰恍然地一拍大腿。
齐霁被逗笑了,江家不光孩子们受江德华影响深重,现在连安杰也学会拍大腿了。
说曹操曹操到,大门一响,江德华拎着点心和罐头就进来了。
安杰叹气,“我这小姑子,一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敲门!”
“嫂子!俺来看你了!“江德华大呼小叫地进门,看到安杰,“哎?你咋还没去上班呢!”
安杰无奈起身,“时间到了,我还真得去上班了,嫂子你好好休息啊!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好好,谢谢谢谢!”
齐霁送了安杰出门,还没跟江德华说几句话,大门又响了,来人也是昨天失踪孩子的家长。
岛上消息就是这样不胫而走,前脚江司令员来探病,后脚就跟着来了一大堆人。
一个下午,齐霁都没捞着消停,不但午觉没睡,连午饭的饭盒筷子都没时间刷,茶叶却干出去了半袋。
傍晚丁济群回来,看到家里的盛况,惊叹道,“娘哎,你这是把供销社的罐头和点心都搬家里来了啊!”
***
周日那天,齐霁被胡秀琴拉去码头。
她以为是看热闹,去了才知道,这可不是什么热闹。
码头的气氛凝重,一个连的战士列队站在码头的烈日下,家属和渔民也都沉默沉重,八个战士缓缓将一个棺材抬上了轮船。
”敬礼——!”一声口令,所有战士齐刷刷敬礼。
老老实实站着的孩子们也跟着敬礼,有敬少先队礼的,有跟着敬军礼的,还有鞠躬的。有重感情的年轻家属抹起了眼泪,齐霁心口窝也觉得堵得慌,那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孩子,她使劲呼出一口气,想起有个年轻的战士说过,清澈的爱,只为祖国!
那时,她为这句话感动。
而今,她只是稍稍带入一下那战士母亲的心情,心就已经疼得受不了,不敢设想下去。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孩子,你是不是也去了某个时空,重新开始了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轮船迟迟没有启航,疑惑间,只见一辆卡车驶来,两个战士押下一个手脚带着镣铐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