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画家,这是审问清楚了,还是审不出来移交陆地那边啊?
齐霁猜测,依着江德福的性格,必须是这边弄清楚了,才能让这个画家露面的。
画家不复往日潇洒,整个人都很憔悴,神情也无比沮丧。
他被战士压着胳膊,头微微低下,在上船前,他站住了,充满遗憾地回头看了北面的群山一眼。
这一眼,这让齐霁更加怀疑,他上岛就是为了那批财宝,也许,他从哪里得到了一个藏宝图,也许是他家祖先早年藏在岛上的,也许他真的是个特务,要用这笔财宝行谋反之事,也许,他想悄悄私吞这笔财宝......
画家一个视线,齐霁瞬间就做了N种设想。
刚才还很沉痛的孩子们,看到被押解的画家,立刻知道这是个坏人,嘴里骂着“狗特务”,就朝他丢石头,害得押送的战士也挨了几下,有一块石头精准地打在画家的右边额角,登时流下了鲜血。
他愤怒地猛抬头,脸上的鲜血让他显得面目狰狞,他恨恨地寻找着,想看看是谁打得他。
孩子们冷不防被吓得倒退几步,江卫东却上前一步,指着他大声喊,“看什么看?狗特务!你还有脸看!胆敢进岛搞破坏,我们就叫你有来无回!”
“对!有来无回!打死他!打死他!”
“打倒狗特务!”
“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他没有资格跟烈士同船!打死他喂鱼!”
......
围观的家属和渔民也群情激愤,几个渔民直接冲上去,抡起老拳就打。
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这画家犯了什么错,他们简单直接地将他跟那个牺牲的战士联系到了一起。
昔日风流倜傥的画家,白衬衫像个臭抹布一样套在他身上,头发也脏兮兮的,有的立起来,有的跟血粘在一起,他身体蜷缩着,像个虾米,似乎随时就能被愤怒的群众打死。
齐霁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战士们像拖死狗一样将画家拖上了轮船,铐在了甲板上。
***
关于画家的事情,岛上热议了半个月,才被一个政工干部跟文工团的年轻歌唱女演员的桃色新闻所取代。
齐霁期间问了丁济群两次画家的事情,他都说是工作机密,不能跟家属说。
齐霁从安杰、何静以及同事们那里,拼凑出来的大致脉络是,这个所谓画家,并不是真正的画家,绘画是他的爱好,前几年他就是运动中的激进分子,在一次对某个资本家别墅进行抄家的过程中,他私藏了一幅油画。直到去年,无意中发现这幅画的背面藏了一张“藏宝图”,图纸陈旧,看着似乎真的有些年月,他决定按着地图标识寻宝。
他跟厂子里请了病假,在附近几个小岛挨个搜寻,松山岛是他最后一个探索地点,再没有宝藏的话,他就将藏宝图当作恶作剧放弃了。
但岛上驻军岗哨严密,他一直没有机会进入深山搜寻,直到有一天,听说岛上的主要领导都去基层下连,岗哨会有所松懈,才壮着胆子进了北山。没想到他在山里迷路了,摸进了弹药库,什么都没找到,就被出来找孩子们的战士抓住,以盗窃军械的罪名送上了法庭。
齐霁对此说法是不大信的,因为松山岛等要塞诸岛,民用地图是不做标注的,就像任何一个城市的地图,都不会标注驻军营部的位置是一个道理。
当然,画家也有可能是听别人说过小岛位置,毕竟松山岛的历史实在悠久,但齐霁直觉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齐霁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悄悄整理过这六十口大箱子,里面并不全都是金银珠宝,还有少部分是古代兵器,比如箭头、枪头等,还有些钱币,这么看,传闻中或许有部分是正确的,那就是那张藏宝图,或许真是许多年前某个势力或家族藏下来打天下的资本。
齐霁收走山洞的金条,完全是没动脑子的下意识行为,就像每周在空间收取自动复制的金条一般。
可收这种无主或有主的东西,她是有心理负担的,母亲跟她说过,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意外之财占人运道,捡到钱了,也要及时花掉。
可这么一大笔钱,要怎么花啊,真是金灿灿的沉重的负担啊!
齐霁自己的金条,也已经装满了五个储物箱,像压缩饼干一样摞在客厅立式空调的旁边,只有有烦恼事需要思考的时候,她才隔着虚空,凝视空间里的金子们发呆,也只是看着而已,每周取复制品的时候,都是在卫生间里快速取出,然后马上送到客厅储物箱里,只有装满一个箱子盖上盖子的时候,能有些许成就感,其它时候都是麻木的。
这些金子,取了只是放着,不取,又觉得亏了。
唾手可得的金子,就跟上赶子倒贴的美女一样,没了趣味。
她可以预见,自己这辈子都无需发愁金钱,想用金条当地砖也是可以的,她有限的认知,也想不出来要如何豪阔地生活。所以,这六十口箱子带给她的兴奋,也只有没打开箱子之前的那几天比较强烈而已。
又过了半个月,桃色事件也有了处理结果,那个文工团女演员似乎家里关系比较硬,事发后,她很快就调到东海舰队的文工团去了,而那个相貌堂堂的政工干部却提前转业回了地方,离岛前,相熟的家属在码头给他们送行,他媳妇忽然一屁股坐在码头地上,拍着大腿悔恨地哭天抹泪,别人越是劝她,她越扇自己的嘴巴,骂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揭发那对狗男女。
没几天,安杰的兄嫂带着小女儿安怡上岛了,他们照例带了夸张的大包小裹的礼物,安泰对着江德福是满脸堆笑,脊背永远微微地弯着,像是随时听令的奴才。
安杰没有去码头迎接,故意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来,江德福训了她几句,亲自去码头接了。
丁济群陪着去的,回家说,“这些个资本家,心眼实在太多,老江都够鬼道的了,还是免不了让安杰给戏耍,你说她不去,老江就得去吧,司令员都亲自去码头接了,她哥嫂一家不就得了天大的面子!”
“那也比不打招呼就上门,蹲在师部大门口丢脸的好多了。”
“哎你这个娘们,八百年了你还提!”
“八千年也要时常拿出来提一提,免得某些人忘记了,哪一天又招了什么人来家里当家作主!”
“好好好,媳妇我错了,我错得离谱了。”丁济群现在学会投降了,这样是最快结束争端的最好办法,这次非常会做人的安泰一家,还给丁家带了礼物,一包青岛香肠,还有一包东北木耳,也许并没带,只是在码头见到接站的丁济群临时决定的。
丁济群收下礼物,自然要回礼或者请客吃饭,媳妇不配合怎么能行,所以他果断投降了。
只要他投降,齐霁就优待俘虏。
丁济群的这种不抵抗政策,长久下来,让他失去了大量主权和领地而不自知。
隔天丁家请江家一家、安泰一家和江德华一家来做客,八个大人七个孩子,分了两桌,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江家四个孩子对安怡充满敌意,且毫不掩饰,他们知道,母亲娘家的亲戚又来打秋风了,他们拎的那些看起来明晃晃的礼物,根本没法跟父亲给他们的利益相对比,说白了,这些表姐表妹,占用的都是他们的资源。
所以,继欧阳姐妹的安屎安屁之后,兄妹四人又给安怡起了个外号叫安台。他们不是不认识字,而是故意将它念成白字来羞辱安怡。
安杰嫂子在饭桌上,将丁家夸了一个遍,将岛上比作了桃花源,语气中的艳羡,让齐霁这些生活在偏僻小岛上的人,自豪感和幸福感都爆棚了,不自觉就对生活在青岛的安泰一家充满了同情。
齐霁去厨房取碗,亲耳听到院子里,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喊着“安台”,安怡气得鼓鼓的,“没文化,我叫安怡!怡然的怡,怡是快乐的意思!你们懂不懂?”
“怡什么怡,你咋不叫安姑,安婶呢!”江卫民嘁了一声。
江亚菲扒拉开他,冷冷说,“我们就是没文化,也不知道快乐不快乐,我们就叫你安台,怎么了!”
江卫民又凑过来帮腔,“对,就叫安台,台弯的台!”
院子霎时安静了几秒,“啪”,江卫东一巴掌扇到弟弟脸上,“我让你胡说!”
江卫民赖叽叽地哭起来,“呜呜呜,你打我干啥!”
江亚菲说,“该!打得轻!”
屋子里的大人,或许没听到,或许听到了,不过大家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安杰的嫂子正在拼命赞美齐霁的手艺实在太好,说丁济群真有福气。
来了岛上,少不得去海边赶海或者钓鱼,因为安杰工作忙,齐霁还带着安泰一家到师部大院里参观了一圈,远远看了司令部,去了大礼堂,又去看文工团排练,路过通信连,又把三样叫出来见人,安杰嫂子羡慕地说,“这岛上是真好啊,在这里当兵是多么幸福和光荣的事啊!秀娥嫂子真是好命,小儿子守在你身边当兵,哪像我们安晨,在广州,我都三年没看到他了!”
真的是有比较才有幸福,齐霁都觉得安泰一家上岛后,自己都幸福了许多。
三样最近迷上了无线电,都一个多星期没回家了,他跟安泰一家打了招呼,跟齐霁摆摆手,又一头钻回去鼓捣无线电去了。
安杰嫂子又说,“小伙子真用功,将来的前途必然一片光明!”
齐霁知道这是客套话,但是咋这么爱听呢。
出去的时候,经过师部医院,安杰嫂子说,“秀娥嫂子,听说你会做手术了,我这个一辈子没上过班的人,能不能去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没问题,走吧!”
几人刚进了门诊大厅,就听身后有大叫声,齐霁连忙拉他们躲开,四个渔民飞快抬了一个门板冲过来,上面是个大声嚎叫的渔民,惊悚的是,他的脚掌上赫然扎着一把鱼叉。
安怡惊叫一声,躲到安泰身后。
医院平时只开一扇门,门板进不来,有护士急忙去开门,几个医生闻讯也都冲了出来,跑在最前头的就是许凌志医生。“以后两扇门必须都打开!”
简单看了几眼,他大喊,“准备手术!”
“你!你是......”安泰忽然指着许凌志,失态地叫出声,很快又捂住嘴巴,咽下了后面的话。
这声音不算大,但许凌志还是听见了,他在奔跑中回头瞥了安泰一眼,眉头一跳,然后转过头,跑进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