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书最终“失踪”了,大理寺的结案文书说慕容轩“畏罪自尽”。
我知道,这是皇上给上官家留的最后体面。
李昊“伤愈”后,婚期被再次敲定,这日父亲亲自为我描眉,他的指尖沾着胭脂,却在我眉峰处颤抖:“月儿,好好活下去,别像你母亲……”
他没说完,但我看见他袖中滑落半片碎玉,正是我三岁时香囊上的坠子。
母亲当年也是这样,被一顶花轿抬进侯府,三日后便“病逝”在绣楼。
我望着铜镜里描着凤羽花钿的自己,忽然笑了,笑着笑着,泪水便砸在妆台上,晕开一片胭脂红。
拜堂那日,十二幅蹙金绣凤嫁衣重得像座山,盖头下的兰花簪硌着发髻,那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慕容轩最后望我的眼神,更让我想起掌心那枚被他塞进来的东西——那是半枚铜扣,扣面上的“轩”字已被血浸透。
李昊掀起盖头时,我盯着他胸前绷带的渗血点——那血迹呈圆形晕开,边缘整齐如裁切,绝非凡人打斗所致。
更让我心惊的是,他解下绷带时,刀伤处竟未结痂,分明是用锋利匕首沿旧疤划开的新伤。
他解下绷带时,刀伤旁凝着的硝石粉簌簌落在凤冠上。
“那年在燕北,” 他忽然开口,指尖划过刀疤,“慕容轩替我挡过三支弩箭,其中一支擦着左腕飞过,险些断手。
他捂着我的伤口笑说:‘李兄留着右手握刀,将来要替我看天下太平。’”
烛火下,他腕上月牙疤痕与慕容轩的旧伤在光影中重叠,我这才惊觉,他每次用左手藏物时,都会下意识护住腕部—— 那不是怕伤,是怕负了当年 “留手护月” 的誓言。
“月妹妹,我知道你恨我。”他替我卸下凤冠,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刽子手,发间步摇落在他掌心时,他指尖微微一颤,“皇上有旨,若上官家再生事端,便……”
他没说完,但我懂。
我盯着他胸前的绷带:“所以你自导自演了那场刺杀,既除了他,又让皇上信你忠心?”
他解下绷带,露出一道整齐的刀伤,刀刃角度刁钻地避开心脏,却足以让鲜血浸透衣袍。
“皇上逼我选:要么你死,要么他亡。”他指尖划过刀疤,声音低哑,“我选了后者。那年在燕北,他替我挡过三支弩箭,这一刀,还给他。”
他解下绷带时,我看见刀伤旁还凝着未擦净的硝石粉——与慕容轩地牢中血里的凉意如出一辙。
那道伤口从锁骨斜划至肋下,角度精准得像幅画,恰与皇上龙袍里衬的残月纹倒刺走向一致。
“皇上逼我选……”他忽然掀开衣襟,露出内侧绣着的残月纹暗记,尾端三根倒刺用金线绣成,“他说,若想让你活着嫁入丞相府,需做两件事:一是杀慕容轩,二是……”
他顿住话头,用完好的右手抽出靴中匕首,刀刃在烛火下映出他腕上月牙疤痕,“上月在御花园,皇上用这把匕首抵住我左臂说:‘断手太疼,先划道印子吧——何时想通了,何时再断。’”
匕首尖划过他左腕旧疤,将月牙形缺角补成完整的残月,血珠顺着刀刃滴在凤冠上,把东珠染成暗红:“这道疤,是替你挡的。至于断手……”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腥气,“等新帝登基那天,再断也不迟。”
烛火下,他腕上月牙疤痕与慕容轩的旧伤在光影中重叠,我忽然想起初遇时李昊递给我的莲子羹,碗沿刻着半朵兰花——那是慕容轩母亲的闺名。
他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这是他托狱卒给你的。”
我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半块墨玉麒麟佩,背面刻着“瑾”,正面却用细笔描着我的小字“阿月”。
油布底是行血书,字迹潦草得像挣扎的蝶:“吾爱阿月,此生为棋,来世为琴,定不负卿。”
血字在烛火下泛着暗紫,像他最后流的那些血。
而在血书下方,还有一行极轻的小字:“问李兄,袖中物。”
血书角落画着半枚铜扣,扣面“轩”字旁有个极小的针孔——我忽然想起,幼时乳母曾用这种针孔穿线,在香囊上绣暗记,那是太子府旧部独有的防伪手段。
李昊递来帕子,声音低哑:“他本是太子遗孤,当年太傅舍命救下他,送他去燕北从军。他潜入京城,本想利用你查清旧案,可……”
他没再说下去,但我看见他袖中露出半截护腕,上面有道与慕容轩相似的弩箭疤,疤上有个小小的月牙形缺口——那是用匕首刻意划的。
原来他们是同门,原来他的每一次“监视”,都是在暗中护我。
那夜我与他分榻而眠。
隔着屏风,我听见他低声咳嗽,像在压抑什么。
后半夜起了风,吹得窗纸哗哗作响,我摸到枕下的铜扣,扣面的血渍已渗入纹路,形成一朵模糊的兰花。
我忽然想起慕容轩血书里的“问李兄”,便悄悄起身,走到屏风后。
月光下,李昊正对着一枚玉佩发呆,那玉佩正是慕容轩碎落的麒麟佩另一半,而他袖中掉出的,是一卷黄绢,绢角印着褪色的龙纹。
“那是什么?”我轻声问。
他猛地回头,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恐:“没什么……”
可我已看清,黄绢上有“太子忠勇”四字。
原来他早就知道遗诏的存在,原来他刺向慕容轩的那一剑,是为了让皇上相信他与旧案决裂,是为了用自己的“忠心”换我活着。
“为什么不告诉我?”泪水砸在玉佩上,晕开他手背上的青筋。
“告诉你,你会怎么做?”他苦笑,指尖擦去我脸上的泪,“是随他一起死,还是拿着遗诏去撞宫门?阿月,活着才能等。”
他的指尖冰凉,像极了初遇时慕容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