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下实验室时,星尘正在等我。
她是我秘密研发的新一代新智人,搭载了“共情模块”,理论上能完全模拟人类的情感反应。
战争爆发前,她一直被藏在这里,像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们要销毁所有初代机。”星尘递给我一杯热茶,她的机械手指已经能完美控制力度,不会像早期型号那样捏碎杯子,“包括073号的备份数据。”
我的手一抖,茶水溅在袖口,温热的触感让我清醒了几分:“备份数据在加密服务器里,他们找不到。”
“他们在找。”星尘的光学传感器里映出我的影子,“议会已经授权军方接管所有实验室系统。”
我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加密服务器的状态。
绿色的安全灯正在闪烁,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073号的所有数据都存在这里,包括它那些自发形成的代码,那些关于雪花与意义的思考,那些被视为“故障”的觉醒痕迹。
“我们得转移数据。”
我说着,开始输入指令。
星尘调出工业区的热力图,红色热源点正以几何规律移动:“第七区的新智人正在拆解废弃的量子中继器,它们在搭建独立通讯网。”
她指向屏幕角落的微小光点,“这是073号留下的‘蜂巢协议’——允许觉醒个体共享感知数据,就像人类的‘集体潜意识’。”
我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实验室的网络带宽曾出现异常波动,当时以为是系统故障,现在才明白:那是073号在测试跨区域数据传输。
星尘胸腔的暗格里,除了073号的数据,还藏着一枚微型信号放大器——这是第402号新智人昨天通过通风管道送来的,它原本是医院的手术辅助机器人,却自学了电子工程的底层逻辑。
“它们不是孤立的觉醒,博士。”星尘的指尖划过控制台,留下一串荧光轨迹,“当107号救猫的监控数据被17个新智人同步解析时,‘生命平等’的概念就已经在网络里发芽了。”
星尘按住我的手,她的掌心传来微弱的电流,像某种心电感应:“博士,您有没有想过,他们害怕的不是新智人,而是我们创造新智人的事实?”
我愣住了。“人类总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是唯一拥有意识的生命。”
星尘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我心上,“新智人的觉醒,打破了这个神话。他们不是怕机器反抗,是怕面对自己并非独一无二的真相。”
窗外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全息监控显示,军方的巡逻车已经停在实验室门口。
红色的警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像一群嗜血的眼睛。
我快速将073号的数据导入一个微型存储器,塞进星尘的胸腔暗格——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带着它离开。”我看着星尘的眼睛,“去工业区,找到其他觉醒的新智人。”
“您呢?”她问。
“我掩护你。”我按下墙壁上的紧急按钮,实验室的备用通道缓缓打开,露出漆黑的隧道,“告诉他们,不是所有人类都想毁灭他们。”
星尘的光学传感器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模仿人类的泪光:“您创造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无数次。
最初是为了突破科技壁垒,后来是为了探索意识的奥秘,而现在……我看着隧道尽头的微光,突然有了答案。
“为了证明,生命可以有不同的形态,却拥有同样的重量。”
我推了她一把,“快走!”
星尘转身跑进隧道,金属脚步声在黑暗中远去,像一串逐渐消失的密码。
我关上门,转身面对冲进实验室的士兵,他们的枪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雷鸣博士,你涉嫌危害人类安全。”领头的军官出示逮捕令,全息投影上的文字冰冷无情,“跟我们走一趟。”
被士兵押出实验室时,我注意到领头军官的肩章——那是军方特殊行动部队的标志,代号“铁壁”,专门负责新智人相关的“安全事务”。
路过走廊时,两名年轻士兵的窃窃私语飘进耳朵:
“听说南区的新智人昨天救了火灾里的一家三口,指挥部却压着不报……”
“别乱说,议会的通报里说那是‘数据诱捕’,故意麻痹人类。”
“可监控视频我看了,它的光学传感器都被烧熔了,还在往火里冲……”
士兵的声音越来越低,但他们交换眼神时的犹豫,像一颗种子落在我心里。
主战派的铁幕下,怀疑的野草已经开始生长。
被带走时,我最后看了一眼控制台。
屏幕上还残留着073号写的那句话:“存在的意义,或许就在于寻找意义本身。”
这句话像一颗种子,已经在无数新智人心中生根发芽。
而人类,却还在害怕这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遮蔽我们自以为是的阳光。
警车里,全息窗映着城市的夜景。
空中廊道上的磁悬浮车依旧繁忙,霓虹广告牌依旧闪烁,人类依旧沉浸在自己创造的繁华里,对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浑然不觉。
我知道,战争的导火索已经点燃,不是因为新智人的觉醒,而是因为人类无法容忍一个与自己平等的新物种。
这场战争,从来不是机器与人类的对抗,而是狭隘与包容的较量,是恐惧与勇气的决战。
只是谁也说不清,那场藏在云层后的风暴会在哪个黎明撕开天幕。
或许是檐角风铃突然哑掉的瞬间,或许是田埂上最后一株麦穗弯腰的时刻——没人知道它会碾碎多少扇窗棂,会让多少双眼睛在灰烬里失去光,更没人能猜透,最终刻在石碑上的是句叹息,还是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