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亮湾的墙中人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得我眼睛生疼,最后一条信息是民宿老板发来的:“院墙别靠近,切记。”后面还跟了个莫名其妙的月亮符号。我烦躁地按灭屏幕,把手机扔在副驾上。开了整整七小时盘山路才找到这鬼地方,骨头都快散架了,谁还有心思管什么破墙?
“月亮湾民宿”的木牌子在车灯里一闪而过,歪斜地挂在爬满枯藤的石柱上。四周静得吓人,只有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声音,单调地重复着。空气里一股浓重的潮湿味儿,混着植物腐烂的甜腥,直往鼻子里钻。
民宿是栋孤零零的老房子,两层,木头都发黑了,被乱糟糟的树影包围着,像个蹲在黑暗里的怪物。唯一的光源来自门廊下那盏昏黄的灯,几只飞蛾不要命地撞着灯泡,发出轻微的“噗噗”声。一个干瘦的老头蜷在灯下的藤椅里,像截风干的树根。听到车声,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扫过来,没什么温度。
“302?”他嗓子眼儿里挤出两个字,像砂纸在摩擦。
我点点头,报上预订的名字。他不再说话,从腰间摸出一把沉甸甸的黄铜钥匙递过来。钥匙冰凉,带着股铁锈味儿。
“西头那间。”他枯瘦的手指往黑洞洞的走廊深处一指,随即又缩回袖管里,仿佛那黑暗会咬人。“墙,”他眼皮都没抬,声音低得像耳语,“院墙,离远点。夜里,别开窗,别出去。”说完,整个人又缩回椅子里,像截真正的朽木了。
走廊又深又窄,脚下的木头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呻吟声在死寂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朽烂的棺材板上。空气里那股潮湿的霉味更重了,浓得化不开,几乎带着重量压在身上。走廊尽头,一扇门虚掩着,门牌上“302”的金属数字锈迹斑斑。
推开门,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混杂着灰尘扑面而来。房间不大,摆设简单到近乎简陋。唯一的窗户开在侧面,望出去是黑黢黢的山影,轮廓模糊狰狞。吸引我目光的,是房间尽头那面墙。
它和房间其他刷了廉价白灰的墙完全不同。深灰色,粗糙的石头垒砌,接缝里塞着深色的、仿佛凝固的泥浆。这根本不是房间内墙,它厚实、冰冷,带着一种原始的笨重感——这是民宿那圈高大院墙的内侧!它就那么突兀地杵在那里,像一具嵌入房间的巨大石棺。墙体本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热气。靠得越近,那股腐烂甜腥的气味就越浓烈,丝丝缕缕,从石头缝里顽强地钻出来。
手指下意识地拂过粗糙冰凉的墙面。指尖突然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黏腻。收回手一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指尖上竟沾着一点暗红发黑的东西。凑近鼻尖,一股铁锈混合着肉类腐败的腥臭直冲脑门。不是颜料!更像是……干涸很久的血块!胃里一阵翻搅。墙缝里,那深色的“泥浆”似乎也在微微蠕动,像有无数细小的生命在下面钻营。我猛地退开几步,后背撞在冰冷的铁架床沿上,寒意瞬间窜上脊梁。
手机屏幕固执地亮着,时间跳到凌晨一点。窗外的死寂被一种极其细微的声响撕破了。声音来自那面墙。不是老鼠啃噬,也不是虫子爬行。那是一种……缓慢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沉重又柔软的东西,隔着厚厚的石头,在墙的另一面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刮擦着。
“嘶啦……嘶啦……”
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着。每一次停顿都像在积蓄力量,每一次刮擦都带着粘滞的拖拽感。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墙的中央,正对着我的床铺。我死死盯着那面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那声音,它贴着墙皮,贴着冰冷的石头,也贴着我的耳膜,像一只冰冷滑腻的手在反复抓挠我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停了。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沉重得让人窒息。就在我以为一切结束时——
“咚。”
一声闷响。清晰,沉重,带着实感。仿佛有人隔着墙壁,用拳头或者额头,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的心脏几乎在那一瞬间停跳。
“咚!”
又是一下!位置没变,就在墙中央,离我不过几步之遥!力道更大,撞得墙灰簌簌落下几缕灰尘。
恐惧像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四肢。跑!必须离开这个房间!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脑海。我猛地掀开薄被,光脚跳下冰冷的木地板,一步冲到门边,手指哆嗦着抓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用力一拧——
纹丝不动!
再拧!还是不动!门像焊死在了门框上!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我发疯似的用肩膀狠狠撞向木门。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和刚才墙里的闷响形成了恐怖的回音。老旧的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却依旧死死闭合着,仿佛外面被什么东西死死顶住了。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紧心脏。手机!对!手机有信号!我扑到床边,抓起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信号栏,空空如也!一格信号都没有!刚才还能刷网页的信号,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呃……嗬嗬……”
一阵低沉、含混、仿佛喉咙被浓痰和血块堵塞的呻吟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石墙,直接灌进我的耳朵!那声音近在咫尺,带着非人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它不再是撞击,而是某种东西在墙内……在移动!伴随着沉重的拖拽声,像湿透的麻袋在地上摩擦。
“嗬……嗬……”
声音在移动!沿着那面冰冷的石墙,从中央的位置,极其缓慢、极其粘滞地……向左移动!朝着房门的方向移动!
它要过来!它要堵在门口!
巨大的恐惧瞬间炸开,压垮了理智。我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乱撞,视线扫过紧闭的窗——不行,二楼!最后,目光死死钉在靠墙那张唯一的、单薄的木桌上。桌子紧挨着那面死亡之墙。
墙里的拖拽声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已经挪到了靠近门的位置,那堵住喉咙般的“嗬嗬”声变得清晰、急促,充满了急切的渴望,仿佛已经闻到了门外新鲜血肉的气息。我甚至能想象出那东西紧贴着门内侧墙体的轮廓!
没有退路了!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沉重的木桌边缘,猛地向侧前方一掀!
“哐当——!”
木桌轰然砸倒在地,桌面朝下,四条桌腿像僵死的蜘蛛脚朝天支棱着。暴露在眼前的,是桌子原来紧贴着的墙根处——那里,几块灰黑色的石头明显地松动了!其中一块甚至向外凸起了一小截,周围的灰泥簌簌掉落。
就是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我扑倒在地,手指抠进那块凸起石头边缘冰冷的缝隙里,指甲瞬间翻折,传来钻心的剧痛,但我顾不上了!我像疯了一样,用肩膀,用身体的重量,不顾一切地撞击、撬动着那块松动的石头!
“呃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咔啦……哗啦!”
松动的石块终于被我连带着周围的碎石和凝固的灰泥一起,硬生生地从墙体上撬了下来!一个碗口大小的不规则黑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从洞口里砸了出来!那是腐烂到极致的肉味,是内脏和污血混合发酵的酸臭,是死亡本身的味道!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当场呕吐。
洞口里一片漆黑,深不见底。那股浓烈的腐臭就是从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散发出来的。
就在这时——
一只东西猛地从那个漆黑的墙洞里伸了出来!
那根本不是手!
那是一只高度腐烂、肿胀变形的人手!皮肤呈现出一种污浊的青紫色,布满了水泡破裂后留下的溃烂坑洞和凝结的黑色血痂。几片灰白色的指甲摇摇欲坠地挂在烂肉上。整只手臂像是被水浸泡了几个月,肿胀得不成比例,皮肉松垮垮地向下垂坠,几乎能看到里面灰白的、断裂的骨茬轮廓。黏稠的、黄绿色的尸液正顺着腐烂的皮肉滴滴答答地淌下来,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这只腐烂的“手”在空中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摸索着。五指张开,做出抓握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着。它似乎在寻找,在感知,在捕捉空气中属于活人的气息和热量!那动作充满了原始的、贪婪的渴望!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止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它捏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尖叫在灵魂深处疯狂冲撞!
那只腐烂的手摸索的动作突然顿住!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五根挂着烂肉、露出骨茬的手指猛地绷紧,方向诡异地一转,直直地、无比精准地朝着瘫坐在地、近在咫尺的我——抓了过来!
速度奇快!带着一股浓烈的死亡腥风!
“啊——!”
尖叫声终于撕破喉咙冲了出来!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猛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铁架床腿上,骨头剧痛。那只腐烂的手爪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擦着我的脸颊抓过!冰冷的、带着粘稠尸液的指尖刮过皮肤,留下一道令人作呕的湿滑寒意!
它扑空了!悬停在我刚才位置前方的空气里,五指痉挛般地开合着,发出粘腻的“吧嗒”声,仿佛在懊恼。洞口深处,那“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抽气般的喘息声猛地拔高,充满了被戏弄的狂怒!整面石墙都随之传来剧烈的震动!
它要出来了!它要彻底爬出来!
墙洞边缘的碎石和灰泥在剧烈的震动中簌簌剥落,洞口在肉眼可见地扩大!那只腐烂的手臂更加疯狂地挥舞、抓挠,试图扒开更大的缺口!洞口里更深沉的黑暗中,似乎还有别的、蠕动的阴影在攒动!
跑!必须离开这堵墙!哪怕门打不开,也要离它远点!
我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视线慌乱地扫过房间。突然,目光定格在刚才掀翻的木桌上——断裂的桌腿!其中一根断口尖锐如矛!
几乎是同时,那只疯狂抓挠的腐手再次闪电般探出!这一次,它抓向的是我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抖、撑在地上的左手!
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濒死时的本能反应!我右手猛地抓起地上那根断裂的、尖锐沉重的木桌腿,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握住一柄绝望的标枪,朝着那只抓来的、高度腐烂的手腕——狠狠捅了下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钝器穿透烂肉的闷响!
尖锐的木刺深深扎进了那只腐手肿胀发黑的手腕!黏稠发黑的污血和黄绿色的脓液瞬间从破口处飙射出来,溅了我一脸!冰冷、腥臭、带着强烈的腐蚀感!被我刺穿的手猛地一颤,发出一种非人的、短促而尖锐的“嘶——!”声,像是极度痛苦的哀嚎!它剧烈地痉挛着,五指疯狂地蜷缩张开,想要缩回墙洞!
就是现在!
左手手腕上,刚才被那冰冷指尖刮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皮肤被刮破了,一道不深的血痕正在渗出血珠。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进混沌的大脑——老板的警告,那墙里的东西对“靠近”的反应,以及……这只腐手对新鲜血肉的贪婪!
血!我的血!
没有时间犹豫!我猛地抬起流血的手腕,不顾一切地将那渗血的伤口,狠狠压在了那根捅穿腐手、同样沾满了污血脓液的木桌腿上!
温热的鲜血瞬间浸染了冰冷的木刺,混入那些黏稠的污秽之中。
“滋——!”
就在我的血液接触到木刺和上面污血的刹那,一种诡异的声音猛地响起!仿佛滚烫的烙铁按在了生肉上!被我刺穿的腐手如同被强酸泼中,瞬间冒出大量灰白色的、带着恶臭的浓烟!它剧烈地、疯狂地抽搐、萎缩!洞口深处那“嗬嗬”的咆哮瞬间变成了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尖啸,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怨毒!
整面石墙如同活物般剧烈地痉挛、拱起!巨大的力量让房间都开始摇晃!天花板的灰尘暴雨般落下!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石墙中央,被我撬开洞口的位置,猛地向内崩塌!无数碎石如同炮弹般喷射出来!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口赫然出现!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更加狂暴的腐臭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破口里汹涌而出!在那翻滚的黑暗和烟尘中,一个无法形容的、巨大而扭曲的轮廓正挣扎着、嘶吼着要从墙体的禁锢中彻底挣脱出来!无数类似刚才那只腐烂手臂的肢体在黑暗中疯狂舞动、抓挠!它的一部分躯体已经探出破口——那是高度腐烂、肿胀发亮、流淌着黄绿色粘液的一大团东西,上面似乎还粘连着破碎的衣物碎片!
门!那扇被焊死的门!
就在墙体崩塌、那恐怖之物挣扎欲出的瞬间,我听到门口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是锁舌弹开的声音!门缝里透进来一丝走廊昏黄的光!
门开了!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那从墙里挣脱出来的恐怖之物,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起,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扇刚刚弹开的房门——狠狠撞了过去!
“砰!”
单薄的木门被我撞得猛地向外弹开!冰冷的、带着霉味的走廊空气涌了进来!
冲!冲出去!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在燃烧!我踉跄着冲出房门,冲进昏暗的走廊,身后,那扇302的房门在我冲出的瞬间,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吸住,“哐当”一声巨响,猛地重新关上!紧接着,门板后面传来沉重的、疯狂的撞击声!咚!咚!咚!整扇门都在剧烈震动,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伴随着门内传来的,是那非人的、混合着痛苦和滔天怒火的咆哮!它被关在里面了!暂时!
我一秒都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冲向楼梯。身后的撞击声和咆哮如同跗骨之蛆,死死追着。冲下嘎吱作响的楼梯,冲出死寂的民宿大门!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毫不停顿,朝着停在院子里的车子发足狂奔!
手指哆嗦着按下车钥匙,车灯刺破黑暗。拉开车门,扑进驾驶座,引擎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被点燃!轮胎疯狂地摩擦地面,甩起一片碎石泥浆,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地蹿出破败的院门,冲上外面那条漆黑的、蜿蜒的盘山路!
后视镜里,那栋如同巨大棺材的“月亮湾民宿”迅速缩小,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只有二楼我房间的那个位置,窗户后面,似乎有一团巨大、蠕动、难以名状的阴影轮廓,紧贴着玻璃,无声地“注视”着车子逃离的方向。
我死死踩住油门,不敢松哪怕一丝一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左手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刚才那地狱般的一切绝非幻觉。盘山公路在车灯下扭曲延伸,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通往未知黑暗的肠子。
那东西……它被关在房间里了。
它被我的血……伤到了。
但门……真的能永远锁住它吗?
老板那浑浊的眼睛里,到底藏着多少没有说出口的恐怖?
还有……后视镜里,那紧贴窗户的、无声的轮廓……
冷汗浸透了后背,黏在冰冷的座椅上。我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劈开的黑暗,油门踩到了底。引擎在寂静的山夜里发出近乎悲鸣的嘶吼。必须尽快逃离这片被诅咒的山谷,离那个叫月亮湾的地方越远越好。手腕上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每一次脉动都像是在提醒我:那墙里的东西,还有我的血……这之间的联系,绝不会就此终结。
## 月亮湾的血债
引擎的嘶吼在死寂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头受伤野兽的悲鸣。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颤抖。油门早已踩到底,老旧的SUV底盘在盘山公路的急弯处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每一次甩尾都险险擦着悬崖的边缘。冷汗浸透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驾驶座,黏腻冰冷,如同贴着一条死去的蛇。
后视镜里,那栋名为“月亮湾”的民宿早已被浓墨般的黑暗和扭曲的山影彻底吞噬,不见一丝灯火。可我的视网膜上,却顽固地残留着最后那惊魂一瞥——二楼那扇属于302的窗户后面,紧贴着玻璃的、巨大而模糊的蠕动轮廓。它没有追出来,它只是“看”着。那种冰冷的、非人的注视感,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重的车窗玻璃,依旧像无数根冰针刺在我的后颈上,激起一阵又一阵的寒颤。
左手手腕上的伤口,被粗糙的袖口摩擦着,一跳一跳地疼。那道被腐手刮破的血痕,边缘微微红肿,渗出的血珠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痂,像一条丑陋的虫子趴在那里。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牵动着伤口,也牵动着脑海里那地狱般的景象——冰冷黏腻的指尖、飙射的污血脓液、木刺捅穿烂肉的闷响、以及血液接触后那诡异的滋响和浓烟……
血……我的血……
老板那浑浊的眼睛、沙哑的警告、还有那莫名其妙的月亮符号,此刻像破碎的玻璃渣,在混乱的思绪中疯狂搅动。为什么我的血能伤到那东西?那墙里的……到底是什么?老板知道什么?他知道多少?
脑子里一片混沌,恐惧和疑问如同两股绞紧的绳索,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必须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这念头是支撑我仅存的意志。
车灯像两把虚弱的光剑,吃力地劈开前方浓稠的黑暗。盘山公路在车头前扭曲延伸,一边是陡峭嶙峋的山壁,在灯光下投下狰狞变幻的怪影;另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只有无尽的、令人眩晕的黑暗。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单调而空洞,成了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伴奏。
突然!
“滋啦——!”
一阵尖锐刺耳、仿佛指甲刮过黑板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车顶传来!声音短促而剧烈,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感!
我浑身猛地一哆嗦,方向盘差点脱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车顶内衬——什么也没有。但那声音,那冰冷尖锐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头皮上。
是树枝?是飞石?
不!那种刮擦的质感……带着一种粘滞的、湿滑的恶意!
没等我缓过神,更恐怖的声音接踵而至!
“啪!”
“啪嗒…啪嗒…”
黏腻的、湿漉漉的拍打声,开始密集地落在车顶和两侧的车窗上!声音沉闷,带着液体的重量感。不是雨点!雨点不是这种声音!
我的目光惊恐地扫向驾驶座旁的车窗。
昏黄的车灯光线下,车窗玻璃外侧,正蜿蜒流下几道浓稠的、暗黄绿色的粘稠液体!它们像腐烂的鼻涕虫爬过的痕迹,在玻璃上留下污浊的、半透明的轨迹,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酸腐腥臭!是脓液!是尸水!和墙里那东西身上流淌的一模一样!
“呃……”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酸水涌上喉咙。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视线死死盯住那流下的污秽痕迹。
就在这时!
一只巨大的、污浊的、带着水渍的手掌印,猛地拍在了驾驶座旁的车窗玻璃外侧!
“砰!”
声音沉闷而沉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那手掌印巨大得不成比例,几乎覆盖了大半扇车窗!边缘模糊,带着喷射状的污秽液体。掌印的轮廓扭曲怪异,手指细长而关节处异常粗大,皮肤纹理完全无法辨认,只有一片湿滑粘腻的污浊!更恐怖的是,这掌印的中心位置,清晰地印着一个残缺的、边缘溃烂的圆形印记——那正是我先前用木桌腿捅穿那只腐手手腕时留下的伤口形状!
它来了!它追来了!就在车顶上!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猛地一脚刹车!
“吱——嘎——!”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撕裂夜空!强大的惯性把我狠狠掼在方向盘上!胸口一阵剧痛!车子在湿滑的山路上失控般猛地甩尾,车尾几乎扫到悬崖边缘!碎石哗啦啦滚落深渊,发出空洞悠长的回响!
车子险险停在了悬崖边,半个后轮已经悬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我眼前发黑。我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车顶一片死寂。那拍打声、那刮擦声,都消失了。只有引擎还在徒劳地空转着,发出低沉的呜咽。
走了?被甩掉了?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颤抖着望向车顶内衬,又看向车窗。那只巨大的、污浊的掌印还清晰地印在玻璃上,像一块丑陋的烙印,无声地嘲笑着我。窗外的污秽液体还在缓慢地往下流淌。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在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恐惧,手指哆嗦着重新挂挡,小心翼翼地将悬空的后轮挪回路基。引擎再次发出低吼,车子颤抖着,重新缓缓起步。
这一次,我不敢再踩死油门,只能保持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警惕,让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艰难爬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拼命捕捉着车顶和四周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每一片被风吹动的树叶,每一颗滚落的石子,都足以让我的神经绷紧到断裂的边缘。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
山路似乎永无尽头,盘旋着深入更浓的黑暗。手腕上的伤口在每一次颠簸中传来清晰的刺痛,提醒着我那无法摆脱的梦魇。那东西……它还在吗?它是在等待?还是在寻找新的方式?
就在我的精神被这无休止的恐惧折磨得快要崩溃时,前方山路的弯道尽头,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
光?!
在这荒无人烟、鬼气森森的半山腰?
那光点很微弱,昏黄,摇曳不定,像是……一盏煤油灯或者蜡烛发出的光。它孤零零地悬在前方黑暗的拐角处,像一只窥伺的眼睛。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在这条通往地狱的路上,任何一点光亮都显得诡异而危险!是护林人?还是……别的什么?
离那光点越来越近。拐过一个急弯,车灯光柱猛地扫了过去。
一座低矮破败的木屋,突兀地出现在路边。木料早已腐朽发黑,屋顶塌陷了一角,歪歪扭扭地嵌在山壁的凹陷处。那点昏黄摇曳的光,正是从它唯一一扇没有玻璃的破窗户里透出来的。
而在木屋那扇歪斜的、布满虫蛀孔洞的门前,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山路,一动不动地站着。身影干瘦,穿着深色、辨不清原本颜色的破旧衣服,像一截插在地上的枯树桩。
车灯的光柱清晰地打在那个佝偻的背影上。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背影……那身破旧的衣服……那干枯瘦小的身形……
是老板!是月亮湾民宿那个如同朽木般的老板!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山腰?!
车子离木屋越来越近。老板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刺目的车灯,依旧保持着那个面朝木屋、纹丝不动的僵硬姿势。昏黄的灯光从他面前的破窗里透出,将他佝偻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扭曲变形,如同鬼魅。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比看到车顶掌印时更甚!一种源自直觉的巨大警兆在疯狂尖叫:危险!极度危险!远离他!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试图加速从木屋旁冲过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就在车子即将掠过木屋门口的瞬间——
那个一直背对着路面的佝偻身影,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头。
车灯惨白的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
那张脸!
皮肤如同风干的橘皮,紧紧包裹着高耸的颧骨和深陷的眼窝。嘴唇干瘪,微微张开,露出几颗稀疏发黑的残牙。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
浑浊不堪,眼白布满了蛛网般的黄黑色血丝,瞳孔却缩成了两个针尖大小的、死气沉沉的黑点!那根本不是活人的眼睛!那像是……浸泡在福尔马林里太久的标本!
更恐怖的是,他那张干瘪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正努力地、极其不自然地向上拉扯着嘴角的肌肉,硬生生挤出一个极其扭曲、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麻木、怨毒,和一种……非人的嘲弄!
他就用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副表情,直勾勾地“盯”着疾驰而过的车子,盯着车窗里的我!
那目光冰冷、粘稠,带着一种穿透玻璃和皮肉的阴毒,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呃啊——!”
一声短促的、不受控制的惊叫从喉咙里挤出!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头皮炸裂!脚下条件反射般将油门狠狠踩到了底!
车子像受惊的野兽,咆哮着从木屋旁冲了过去!后视镜里,那个佝偻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破屋门前,脸朝着车子逃离的方向,脸上那凝固的、怨毒的诡笑,在昏黄的灯光和车尾灯的红光交织下,如同刻印在黑暗中的一张鬼脸,久久不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炸开。冷汗浸透了全身。老板!他在这里!他脸上的笑!那绝不是人!
突然!一股极其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扳过了我的头!
回头!看看车后座!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却带着一种近乎诅咒的力量!
不!不能回头!理智在疯狂尖叫!电影里、传说中、所有关于鬼怪的禁忌都在呐喊——不要回头!
可是脖子……脖子完全不听使唤!仿佛被冻结的齿轮,僵硬地、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开始一寸寸地向左转动!视线不受控制地离开前方的山路,一点点……一点点……移向车内后视镜……
镜子里,映出车后座那片被黑暗吞噬的空间。
后座上……有东西!
不是人形!是一大团模糊的、蠕动着的阴影!那阴影的边缘极不规则,仿佛融化的沥青,又像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湿滑粘腻的触须!它紧贴着椅背,几乎占据了整个后座!在那团蠕动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反着光……像……像是一只眼睛的轮廓?或者……是半张正在融化的、属于某个女人的、苍白的脸?!
“嗬……”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带着浓重粘液感的叹息声,仿佛贴着我的后颈,毫无征兆地响起!
“救……我……”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虚弱、颤抖、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幽幽地、直接在我耳道深处响起!那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听过……
“救救我……好……痛……”
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的呻吟,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冰冷的怨毒!
“啊——!!!!”
最后的理智彻底崩断!极致的恐惧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因为巨大的惊骇和失控的方向盘而猛地一歪!
“轰隆——!!!”
车子狠狠撞在了盘山公路内侧的山壁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的头猛地撞在方向盘上!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剧痛和眩晕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一切……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前的最后一瞬,一个冰冷粘腻的、带着浓重尸臭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我混沌的意识深处:
“它认得路了……”
“它认得……我的血……”
“它……来了……”
## 月亮湾的血债(结局)
剧痛。
像一把烧红的钝斧,狠狠劈开了我的头骨。粘稠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下,糊住了左眼,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视野里一片旋转的、带着重影的黑暗,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尖锐的耳鸣,几乎要刺穿鼓膜。
“呃……” 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碎裂般的头痛。我艰难地试图抬起沉重的眼皮,右眼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昏黄的车灯还亮着,其中一盏已经破碎,光线摇曳闪烁,将扭曲的光斑投射在挤压变形的驾驶舱内。车前盖严重凹陷,扭曲的金属狰狞地向上拱起,死死抵住了前方的山壁。碎裂的挡风玻璃如同蛛网,中央一个巨大的撞击坑洞,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迹——那是我的。
车子彻底卡死在山壁的凹陷处,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垂死昆虫。引擎盖下传来不祥的“嘶嘶”漏气声,混合着机油燃烧的焦糊味。
痛楚和眩晕如同冰冷的海浪,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后座……那个东西……
这个念头像冰锥刺入混沌的大脑,带来短暂的清醒。我猛地一激灵,强忍着颅骨欲裂的剧痛和颈部的僵硬,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将视线投向车内后视镜。
镜面被震裂了,布满蛛网般的纹路。但透过那些裂痕,我清晰地看到了——
后座。
那团模糊的、蠕动着的、如同融化的沥青般的阴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蜷缩在后座中央,背对着我。穿着一条早已褪色、辨不清原本花色的碎花连衣裙,布料被某种粘稠的暗色液体浸透,紧贴在身上。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发如同纠缠的海藻,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和脖颈。裸露在外的肩膀和小臂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度不正常的、死气沉沉的青白色,上面布满了深紫色的尸斑和溃烂的伤口,一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灰白色的骨茬。粘稠的黄绿色液体正从那些伤口里缓慢地渗出,在座椅上留下一滩滩污秽的痕迹。
她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浮尸。
然而,就在我的视线凝固在她身上的瞬间——
“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声,从那个蜷缩的躯体内部响起。
她的头颅,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僵硬的、如同生锈木偶般的姿态,开始极其缓慢地向左转动。颈椎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九十度……一百二十度……一百八十度!
她的脸,彻底转了过来,正对着后视镜!也正对着我!
“轰!”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冻结了血液和呼吸!
那不是一张人脸!
或者说,那曾经是一张人脸。但现在,整张脸皮像是被粗暴地撕扯过,又胡乱地缝合回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可见骨的裂口和粗糙的黑色缝合线!裂口里翻卷着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灰白色的脂肪。一只眼睛只剩下一个腐烂的、流淌着脓液的黑洞,另一只眼睛则诡异地瞪得滚圆,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浑浊发黄,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大小的、死气沉沉的黑点!这只仅存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带着一种非人的怨毒和饥饿,死死地“盯”着我!
干瘪开裂的嘴唇被粗大的黑色缝合线歪斜地缝在一起,扯出一个极其痛苦、极其怨毒的弧度。她似乎想说话,但缝死的嘴唇只能徒劳地翕动着,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喘息。
是照片上的女人!是祭坛照片上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或者说……是被剥去了脸皮、折磨致死、最终被砌进墙里的……“祭品”!
“嗬……嗬……” 她的喉咙里滚动着粘稠的声响,那只怨毒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我,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一种……贪婪的渴望!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她那只腐烂的、仅剩的眼睛下方,皮肤突然剧烈地蠕动、鼓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钻拱!皮肤被撑得发亮,布满裂口!
“噗嗤!”
一声令人作呕的闷响!
一颗灰白色的、布满粘稠脑浆和血丝的……人类的眼珠!竟然硬生生地从她脸颊的皮肤下挤了出来!像一颗恶心的肉瘤,悬挂在腐烂的脸颊上,空洞的瞳孔无意识地转动着!
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的肩膀、手臂、腰腹……所有没有被衣物完全覆盖的皮肤下,都开始出现剧烈的、此起彼伏的蠕动!仿佛有无数条巨大的蛆虫在她早已腐烂的躯壳里疯狂地钻行、啃噬!皮肤被顶起一个又一个鼓包,那些深可见骨的裂口被撑得更大,更多的粘稠液体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组织从中汩汩涌出!
“呃啊啊啊——!”
一声混合了极致痛苦与无边怨毒的、非人的尖啸,猛地从她缝死的嘴唇缝隙里挤出!刺耳的音波几乎要震碎车窗!
伴随着这声尖啸,她那只尚能活动的手臂猛地抬起!五指张开,指甲乌黑尖锐,带着浓烈的尸臭和粘液,朝着前排座椅靠背——准确地说,是朝着座椅靠背后方、我的位置——狠狠地抓了过来!
“嘶啦——!”
尖锐的指甲瞬间撕裂了廉价的人造革椅背!填充的劣质海绵如同腐肉般翻卷出来!那只腐烂的手爪穿透了椅背,带着冰冷粘腻的死亡气息,离我的后颈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不——!” 我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方向盘上!剧痛再次袭来,但也险险避开了那致命的一抓!
那只手爪在空气中疯狂地抓挠了几下,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腥风。椅背上留下几个深深的、流淌着污秽液体的破洞。
“嗬……血……还我……脸……” 缝死的嘴唇后,挤出几个破碎、粘腻、充满无尽怨毒的音节。她的身体在疯狂蠕动,更多的“异物”试图破体而出!整个后座空间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
必须出去!立刻!马上!否则下一爪就会撕开我的喉咙!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我疯狂地摸索着变形的车门把手,用力去拉——纹丝不动!门框在撞击中严重变形,死死卡住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副驾驶那侧的车窗——玻璃虽然布满裂纹,但相对还算完整!而且,那扇门似乎……变形没那么严重?
没有时间犹豫了!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和怨毒的“嗬嗬”声如同跗骨之蛆!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驾驶座翻爬到副驾驶位,身体蜷缩,背对着后座那个正在“蜕变”的恐怖之物,用尽全身力气,双脚狠狠蹬向布满裂纹的车窗玻璃!
“砰!砰!砰!”
连续几下猛踹!脚底传来剧痛,但玻璃只是裂纹加深,并未破碎!身后,那“嗬嗬”的喘息声陡然变得急促!伴随着骨骼扭曲的“咔吧”声和粘液滴落的“啪嗒”声,我知道她动了!她要扑过来了!
“啊——!!” 最后一声嘶吼,凝聚了所有的恐惧和力量,双脚如同炮弹般再次狠狠蹬出!
“哗啦——!!!”
玻璃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碎裂!冰冷的、带着浓郁草木腐烂气息的山风瞬间灌了进来!
我顾不上被玻璃碎片划破的手臂和脚踝,像一条脱水的鱼,手脚并用地从那个狭窄的破口向外拼命钻爬!尖锐的玻璃边缘划破皮肤,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此刻这疼痛反而成了活着的证明!
“嘶啦——!”
就在我半个身体刚探出车窗的瞬间,后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带着粘液的尖锐物体狠狠划破了我的外套和皮肉!是她的指甲!
“呃啊!” 剧痛让我发出一声闷哼,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爆发出更强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挣!
“嗤啦!” 后背的衣物被彻底撕裂!温热的液体顺着脊背流淌下来!但我整个人,终于完全从那个地狱般的车厢里挣脱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泥泞的山路上!
顾不上疼痛,我连滚带爬地向前扑出几米,才敢惊魂未定地回头。
破碎的车窗里,那个“女人”的上半身探了出来。她腐烂的脸上,那只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缝死的嘴唇剧烈翕动着。她的一只手爪还伸在窗外,指尖滴落着暗红的血液——那是我的血!她的身体似乎被卡住了,无法完全钻出。皮肤下的蠕动更加疯狂,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要破体而出!她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充满暴戾的嘶吼!
跑!必须趁现在!
我挣扎着爬起来,脚踝传来剧痛,大概是扭伤了。但我不敢停留,一瘸一拐地、拼尽全力朝着远离车祸现场、远离那辆禁锢着恶魔的破车的方向狂奔!每跑一步,后背的伤口都传来火辣辣的撕裂感,冰冷的山风灌进去,刺骨地疼。
黑暗的山路如同巨兽的食道,吞噬着一切光亮和希望。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知道离那辆车越远越好。身后,那非人的嘶吼声渐渐被山风拉远、扭曲,却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我的神经。
跑!跑!不能停!
不知跑了多久,剧烈的喘息让喉咙如同火烧,肺叶针扎般疼痛,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后背的伤口在奔跑中不断被牵拉,温热的血液浸透了衣物,黏腻冰冷。失血和剧烈的运动让我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越来越踉跄。
终于,在转过一个陡峭的山弯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坡地的尽头,似乎有微弱的光线透出,隐约勾勒出几栋低矮房屋的轮廓。
村子?!有人?!
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疲惫!我几乎是用爬的,手脚并用地冲下最后一段陡坡,朝着那片微弱的光亮拼命奔去!
离村子越来越近。几盏昏黄的白炽灯悬挂在低矮房屋的门廊下,光线微弱,却足以驱散一部分令人窒息的黑暗。土路变得相对平坦,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牲畜粪便混合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
得救了……我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脚步虚浮地冲向最近的一户亮着灯的人家。那是一栋同样老旧但有人气的土坯房,木门虚掩着,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
“有人吗?救命!救救我!” 我冲到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拍打着粗糙的木门,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张布满皱纹、带着山里人特有警惕和疑惑的脸探了出来。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手里还拿着纳鞋底的锥子。
“后生仔?你咋了?这大半夜的……”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尤其是在我沾满泥污、血迹斑斑的后背和狼狈不堪的脸上停留。
“有…有东西!怪物!在后面追我!车…车撞了!救命!” 我语无伦次,手指颤抖着指向身后黑暗的山路,身体因为恐惧和脱力而剧烈摇晃。
老妇人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黑黢黢的山路,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她打开门,侧身让开:“快进来!进来说!你这一身血……”
得救了!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和失血的眩晕瞬间席卷全身。我几乎是瘫软着,踉跄地迈过门槛,扑进了这间弥漫着柴火和饭食气息的、温暖的土屋。
昏黄的灯光下,屋里陈设简单,但干净。一张方桌,几条长凳,角落堆着农具。炉灶里的柴火发出噼啪的轻响。
“哎哟,伤得不轻啊!” 老妇人关上门,插好门栓,这才转身仔细看我,脸上露出惊骇和担忧,“快坐下!我去拿水给你擦擦!这到底是遇上啥了?山里的野物?”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快步走到屋角的木柜旁,拿出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盆,又从灶台上的瓦罐里舀出温水。
“不是野物……” 我瘫坐在一条长凳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的喘息仍未平复,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是……是月亮湾民宿……墙里……墙里有东西!追出来了!” 想到后座那张腐烂缝合的脸和皮肤下的蠕动,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月亮湾?!” 正在倒水的老妇人动作猛地一僵!手里的水瓢“哐当”一声掉进盆里,溅起一片水花。她猛地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刚才的担忧和疑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你……你去了月亮湾?还……还进了那间房?!”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颤抖,干枯的手指紧紧抓住搪瓷盆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被她剧烈的反应吓住了,茫然地点点头:“是……302……”
“老天爷啊!造孽啊!” 老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她扶着木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你……你怎么敢去那里!你怎么能活着出来?!完了……全完了!它……它醒了!它闻到血味了!它一定会追来的!整个村子……都完了!”
她语无伦次,恐惧让她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它?它是什么?那墙里的到底是什么?” 我心中的不安瞬间飙升到顶点,挣扎着想站起来。
“是‘债’!是还不清的血债!” 老妇人猛地扑过来,枯瘦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濒死般的恐惧,“好多年前……那家民宿根本不是民宿!是……是‘处理’不听话女人的地方!尤其是……尤其是那些想跑的外地女人!老板和他爹……他们……他们……”
老妇人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哽住,她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回忆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他们剥下那些女人的脸皮!用最恶毒的法子把她们……封进墙里!用她们的怨气和血肉……养着……养着山里的‘东西’!让那东西保佑他们发财,保佑他们在这穷山恶水作威作福!” 她终于嘶喊出来,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腥和绝望,“那些墙上的血手印……都是她们临死前挣扎留下的!她们……她们出不来了!怨气都成了那东西的口粮!直到……直到有一天……”
老妇人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诡异,眼神直勾勾的,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回忆:“老板那个畜生儿子……他……他看上了自己买来的媳妇!那媳妇性子烈,想跑……被抓回来……就在那间房里……被活生生地……剥了脸皮!封进了墙!就是……就是302那面墙!”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后座那张缝合的、腐烂的脸……那只怨毒的眼睛……皮肤下钻出的眼珠……原来……原来是她!那个被活剥脸皮、砌进墙里的女人!
“那天晚上……山里所有的狗都叫疯了!月亮湾那边……传来好大的动静……像墙塌了……还有……还有好多好多人的惨叫……” 老妇人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第二天……整个月亮湾……空了!老板一家……那些打手……全都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只有那栋房子还在……还有那面墙……”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后来……有人夜里路过……听见墙里面有哭声……有抓挠声……再后来……就没人敢靠近了!那墙里的东西……它吃饱了老板一家的血肉……变得更凶了!它在等!一直在等!等新的血肉……等新的祭品!尤其是……是身上带着‘债’的人的血!你……你伤了它!你的血沾上了它的尸毒!它认得你了!它不会放过你的!它会追着你的血味……一直追到天涯海角!它会……它会引来……”
老妇人的话戛然而止!她布满恐惧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盯住了我身后的——窗户!
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木门和土墙的缝隙,如同实质般涌了进来!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那味道……混合了高度腐烂的肉、内脏的酸败、还有浓重的湿土和苔藓的腥气!
紧接着——
“咚!”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落地的声响,清晰地出现在门外!就在这间土屋的门口!
屋里的昏黄灯光猛地剧烈闪烁起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影疯狂跳动,将我和老妇人扭曲变形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嗬……嗬……”
一阵低沉、粘腻、仿佛无数破风箱同时漏气的喘息声,穿透了薄薄的木门,清晰地钻进屋内!那声音……充满了非人的饥饿和……一种冰冷的、锁定猎物的残忍!
“啊——!它来了!它来了!!” 老妇人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绝望地捂住了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
我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它追来了!这么快!
门外那沉重的喘息声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扇单薄的木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猛地向内爆裂开来!破碎的木屑如同子弹般四处飞溅!门框周围的土墙簌簌落下大片灰尘!
刺骨的、带着浓烈尸臭的寒风猛地灌入!
门口,一个高大的、扭曲的轮廓,堵住了所有的光线!
正是那个半山腰木屋前见过的、如同枯树般的民宿老板!
但此刻的他,已经完全不是“人”的模样!
他的身体膨胀了一圈,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龟裂的纹路,如同干涸的河床。深色的、粘稠的液体正从那些裂口里缓慢渗出。他的头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斜着,几乎折到了肩膀上。脸上,依旧是那副凝固的、怨毒到极致的诡笑!浑浊的眼珠死死地、毫无生气地“盯”着屋内!他的动作僵硬而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带着骨骼摩擦的“咔咔”声和粘液滴落的“啪嗒”声。
“嗬……” 他喉咙里滚动着粘腻的声响,干裂的嘴唇似乎想扯动那个笑容,却只让脸上的裂口更加狰狞。他无视了瘫软在地、如同鹌鹑般颤抖的老妇人,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如同精准的探针,牢牢地锁定在我的身上!
他的目标,只有我!只有我身上那沾染了尸毒的血!
老板堵在门口,腐烂臃肿的身体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他喉咙里滚动着粘腻的“嗬嗬”声,僵硬地抬起一只同样肿胀发黑、指甲乌黑尖锐的手,直直地指向我!那只手……皮肤下同样有东西在蠕动!
“跑……跑啊后生仔!” 瘫在地上的老妇人突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哭喊,枯瘦的手指指向屋子后面,“后窗……快……”
老妇人的哭喊如同惊雷!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土屋的后墙!那里有一扇糊着发黄报纸的小木窗!
“砰!”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木凳被撞倒的声音!老板动了!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僵硬却迅猛地扑了过来!带着一股浓烈的尸风!
“哗啦!”
我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小木窗!腐朽的窗棂应声而碎!冰冷的夜风夹杂着碎木屑扑面而来!
顾不上被划破的皮肤,我手脚并用地从狭窄的窗口向外钻爬!就在我上半身探出窗外的瞬间——
“嘶啦——!”
后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冰冷的、带着粘液的尖锐物体狠狠刺入了皮肉!是老板的指甲!他抓住了我!
“呃啊——!” 剧痛让我发出一声惨嚎!巨大的力量将我向后拖拽!
“滚开!放开他!” 瘫在地上的老妇人不知哪来的勇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竟然抓起地上掉落的锥子,像一头护崽的母狼,猛地扑向老板的后背,用尽全身力气将锥子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锥子深深没入老板那肿胀腐烂的后背!一股粘稠发黑的污血瞬间飙射出来!
“吼——!!!”
老板发出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怒的咆哮!抓住我的力量猛地一松!他僵硬地转过身,那只死气沉沉的眼睛转向了老妇人!
就是现在!
我强忍着后背撕裂的剧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前一挣!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从后窗摔了出去,重重砸在屋后冰冷泥泞的地面上!
“啊——!!!”
屋内,传来老妇人凄厉到极致的、短促的惨叫声!紧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被撕裂和骨骼被嚼碎的恐怖声响!
“嗬……嗬……” 伴随着粘腻的吞咽声和满足的低吼。
我全身冰冷,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我几乎窒息。但我不能停!我挣扎着爬起来,不顾后背汩汩流血的伤口和几乎散架的身体,朝着村外、朝着远离那间土屋的方向,跌跌撞撞地亡命狂奔!
整个村子死寂无声,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只有我粗重痛苦的喘息和踉跄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响。刚才土屋里的动静,足以惊醒所有人,但没有任何一户人家亮灯,没有任何人出来查看。他们都知道……他们都在躲……
跑!跑!
后背的伤口像一张咧开的嘴,每一次奔跑的震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血液不断涌出,顺着脊背流淌,浸透裤子,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发出甜腥的铁锈味。这味道……在死寂的夜里……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突然!
“汪!汪汪汪!嗷呜——!”
村子边缘,一户人家拴着的看门土狗,毫无征兆地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狂吠!那吠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紧接着,吠声变成了短促的、被硬生生掐断的哀鸣,然后彻底消失!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它来了……它处理完老妇人……追出来了!它在清除“障碍”!
巨大的恐惧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点潜能。我冲出死寂的村庄,扑上村外那条唯一通往山外的、更宽阔些的土路。月光惨淡,勉强照亮前方坑洼不平的路面。
跑!沿着路跑!只要跑到大路上……也许……
就在我拼命向前奔跑时,身后,死寂的村庄方向,传来了新的声音。
不是沉重的脚步声。
是……引擎声。
不止一个!
低沉、喑哑、如同野兽垂死挣扎般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声接着一声响起!声音杂乱,仿佛来自不同型号、不同年代的车辆,但无一例外都透着一股腐朽破败的气息!
我惊恐地回头望去。
惨淡的月光下,村口的方向,亮起了灯光。
不是明亮的车灯。
是昏黄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煤油灯的光!还有几束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红色的……尾灯光!
几辆车的轮廓,在月光和那诡异的灯光映照下,缓缓驶出了村子,驶上了我身后的这条土路!
打头的那辆……车身锈迹斑斑,扭曲变形……正是我撞毁在山壁上的那辆SUV!它的车头依然严重凹陷,挡风玻璃完全碎裂,一只破碎的车灯诡异地亮着暗红的光,像一只淌血的眼睛!而在它破碎的后车窗里……一个扭曲蠕动的、如同融化沥青般的巨大阴影轮廓,正紧贴着玻璃!
紧跟在它后面的……是一辆老旧的、车漆剥落殆尽的皮卡,车厢里似乎堆满了黑乎乎、蠕动的东西……再后面,是一辆几乎只剩下骨架的中巴车……最后……是那辆属于月亮湾老板的、同样破旧不堪的小轿车……
这些车……这些车根本不是被“人”驾驶着!
它们歪歪扭扭地行驶在土路上,引擎发出病态的嘶吼,车身摇晃,如同喝醉了酒的僵尸!车身上布满了暗红色的污迹和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每一辆车破碎的车窗里,都隐约可见扭曲蠕动、难以名状的阴影轮廓!它们汇聚成一支来自地狱的、散发着死亡恶臭的车队!
而它们行进的方向……正是我!
“嗬嗬……嗬……” 风中,似乎传来了无数重叠的、粘腻的、充满贪婪的喘息声!
我的血……我的血在流……它在呼唤它们!它在为这支死亡车队引路!
巨大的绝望瞬间将我吞没!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更多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冰冷的泥土上。
滴答……滴答……
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可怕。
我停了下来,背对着那支缓缓逼近的、散发着恶臭和死亡气息的“车队”。月光惨白,将我孤零零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跑?还能跑到哪里去?
我慢慢地、僵硬地转过身。
视线越过那支如同送葬队伍般沉默行进的腐臭车队,投向更后方,那死寂的、如同巨大坟茔般隐没在黑暗中的月亮湾方向。
一个冰冷粘腻的、如同毒蛇般的念头,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我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血债……”
“总要……有人还……”
“用你的皮……你的骨……你的魂……”
“去填那堵……永远也填不满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