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本官今日,偏要动刑呢?”陈平川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刺梁坤:“梁大人要如何应对?”
梁坤扯出一丝轻蔑的笑:“本官不敢如何。只是会将此间发生之事,一字不漏,写成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呈给太后与陛下御览。到那时,就看是陈大人你的新政重要,还是我大业朝的国法重要!”
大堂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平川那张年轻的脸上。
“你要证据,好,本官给你!”
陈平川忽然笑了,那笑意里满是嘲讽。
他从案上拿起一本册子,随手一抛,册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马德面前。
“马知州,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此物眼熟吗?”
有护卫将账本打开让马德看,马德只瞥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遭雷击,浑身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
是刘四海的那本账本!
梁坤却依旧镇定,他轻蔑地瞥了一眼那本册子,发出一声嗤笑:“一本来路不明的野账罢了,谁知道是不是陈大人为了罗织罪名,特意伪造的?”
陈平川淡淡道:“伪造?这上面的每一笔,可都与官仓亏空的数目对得上。”
梁坤的声音陡然拔高,咄咄逼人:“那又如何!一本死账,算不得铁证!写这本账册的人呢!陈大人,你的人证何在!?”
他话音刚落。
“咚!咚!咚!”
公堂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沉闷的鼓声!
片刻后,守门的衙役跑进来,大声禀报:“启禀大人!堂外有人自称刘四海,说有要事禀报!”
陈平川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看来,他之前设下的棋子,派上用场了。
他朗声道:
“传!”
午后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一道身影逆着光,昂首阔步而入。
正是刘四海!
他无视了马德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也无视了梁坤那瞬间凝固的表情,径直走到大堂中央,对着堂上的陈平川,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最重的大礼。
“草民刘四海,状告顺城知州马德,倒卖官粮,私扣军饷,暗通外敌!此账册,便是草民耗费数年心血,亲笔记载的铁证!”
刘四海洪钟般的声音,在大堂之内回荡,震得马德心神俱颤。
梁坤脸上也浮现惊慌,但他迅速镇定,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一面之词!”他厉声反驳,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刘四海,“区区一个低贱商贾,为了邀功,什么话编不出来?想凭借一本不知从哪来的破账册,也想污蔑朝廷命官?陈大人,你若信他,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说得好。”陈平川竟抚掌赞叹起来,随即,他脸上的笑意变得玩味,“巧了,本官这里也有一本账册。不如,我将两本账册上的条目,念给梁大人听听,看是不是也这么巧。”
他慢条斯理地从案上拿起另一本账册,正是从马德府内搜出的库房内账。
陈平川翻开一页,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公堂:“马德内账,二月十五,出官盐三百石,入库白银五千两,记号‘雪狼’。”
他随即看向刘四海的账本:“刘四海商账,二月十五,收官盐三百石,交予北蛮‘雪狼’部,得银六百两,交予马德五百两。”
他又翻一页:“马德内账,三月初七,出禁运铁料五十担,入库黄金三百两,记号‘黑鹰’。”
他再次看向刘四海的账本:“刘四海商账,三月初七,运铁料五十担,交予北蛮‘黑鹰’部,得金四百两,交予马德三百两。”
陈平川一条一条地念着,交易日期、货物数量、经手暗号,竟是分毫不差,完美印证!
两本账册,如同一面镜子的两半,此刻被严丝合缝地对在了一起,照出了马德那张贪婪而丑陋的嘴脸!
马德的汗水如同溪流般淌下,浸湿了囚服,他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梁坤的脸色,终于由铁青转为一片惨白。
刘四海见状,立刻乘胜追击,对着堂上大声喊道:“大人!草民还可指认出城中数名与马德狼狈为奸的奸商!他们的账本,定能与马德的罪账一一对应!”
“传!”陈平川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片刻之后,几名衣着光鲜的本地富商被护卫带上公堂。他们一看到堂上跪着的刘四海,再看看马德那副死狗般的模样,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在如山铁证和刘四海的当庭指认下,几人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交出各自的账本,将马德如何威逼利诱,如何与他们分赃的罪行,和盘托出。
“完了……”马德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听着一句句致命的证词,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如同一条死狗。
“马德!”陈平川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如雷霆,“你贪赃枉法,托付不效,鱼肉百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不认罪?!”
梁坤表情阴沉,却仍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站起身,声音嘶哑:“这些……不过是商业往来,贪腐之罪尚可定论。但要说托付不效,鱼肉百姓,证据何在?”
“好!本官就让你看看最大的证据!”陈平川眼中寒光一闪,对着堂下护卫下令,“将马德押上囚车,游街示众!告诉全城百姓,他们的救命粮,是如何被这条蛀虫换成了沙土!”
囚车很快被推了上来,马德被架了上去,缓缓驶出府衙。
扮作小厮的张若素率领着护卫,手持铜锣,沿街高声宣告着马德的罪行:“知州马德,黄沙换粮,私通外敌!罪大恶极!钦差大人在此,为民做主!大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街边的百姓们看着囚车里那个昔日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知州大人,如今却像狗一样被关在笼子里。满脸惊讶。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这次从京城来的钦差大人跟以前的官都不一样,他是动真格的!
于是,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怒火,终于如火山般彻底爆发!
“打死这个狗官!”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将手中装着烂菜叶的篮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马德的脸上,这一下,点燃了百姓心中的引线。
“狗官!他抢了我的女儿!”
“我爹就是被他活活逼死的!他要我们交三倍的税!”
“还我粮食!还我夫君命来!”
无数百姓从街头巷尾蜂拥而出,哭喊声、咒骂声、控诉声汇成一股滔天的洪流。
石块、泥巴、烂菜叶、甚至鞋子,雨点般地砸向囚车里的马德。
整个顺城,彻底沸腾了!
百姓们积压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化作了焚城的怒涛。
那一道道血泪控诉,就是一份份最真实、最沉重、最无可辩驳的罪证!
府衙不远处的角楼之上,陈平川负手而立,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缓缓转向身旁,那个脸色煞白、身体止不住发抖的梁坤,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梁大人,你看,这份证据,够不够?”
梁坤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惊恐地看着下方那群情激奋、如同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百姓,眼中除了恐惧,更有无尽的怨毒与杀机。
陈平川,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