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平息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隐沙落的石屋上,积雪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吴邪抱着银丹的身体往回走,他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却远不及心里的沉重。银丹的眼睛还微微睁着,像是还在望着雪山的方向,那里有他从未走出过的天地,也有他最终选择守护的家园。
“他走得很值。”阿嬷迎了上来,用粗糙的手轻轻合上银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老人特有的平静,“隐沙落的孩子,生来就知道,有些离开不是结束,是回家。”
吴邪把银丹放在铺着兽皮的石床上,看着阿嬷和族人用白布裹住他的身体,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胖子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那是昨天银丹塞给他的,说“下山路上填肚子”,现在饼干还在,人却没了。
“别愣着了。”胖子拍了拍吴邪的背,“银丹要是看见你这副样子,非得跳起来骂你矫情。”
吴邪扯了扯嘴角,想笑,眼眶却先热了。他走到青铜门的控制室,那里还残留着炸药的硝烟味,发条装置在风暴平息后慢慢停了下来,露出内壁上刻着的小字——是张起灵的笔迹,写着“守时者,终见光”。
“原来他早就知道,这里的机关会需要人来牺牲。”吴邪抚摸着那些字,突然明白,张起灵留下的记号不仅是指引,更是预警。他知道时间会锈蚀机械,知道卡扣会断裂,所以才在最后一步留了“人力启动”的余地,只是他没说,这余地需要用生命来填。
冯带着人清理控制室的残骸,在发条装置的齿轮里发现了一块磨损的银片,上面刻着隐沙落的图腾,边缘还留着牙印——是银丹小时候的记号。“他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责任了。”冯把银片递给吴邪,“这孩子比我们想象的更懂事。”
吴邪把银片放进银丹的怀里,这是他留给雪山的最后念想。
夜幕降临时,隐沙落的广场上燃起了篝火,族人围着火焰唱起古老的歌谣,歌词里没有悲伤,只有对英雄的赞颂。阿嬷站在篝火旁,举起酒碗:“第一碗,敬天地,谢它收了风暴,留我们生路。”
酒液洒在雪地上,瞬间被冻结。
“第二碗,敬银丹,谢他用命换了隐沙落的安宁。”
所有人都举起酒碗,一饮而尽,酒液辛辣,却暖了心肺。胖子酒量差,喝得脸红脖子粗,拉着吴邪的胳膊嘟囔:“你说这小子,明明前几天还跟咱翻白眼,转脸就成英雄了……”
“英雄不就是这样?”吴邪望着篝火,银丹的笑容仿佛还在火焰里跳动,“平时咋咋呼呼,关键时刻却能把命豁出去。”
张海杏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手里捧着一碗酒,默默敬向雪山的方向。她的左臂还缠着绷带,动作有些僵硬,眼神却比之前清亮了许多。“我哥要是在,肯定也得敬银丹一碗。”
吴邪没问张海客去了哪里,风暴平息后,他就带着藏海花的最后一片花瓣离开了,说是要去完成对尼娅塔的承诺——把花瓣撒在她故乡的海里。有些告别不必说透,各自安好已是最好的结局。
篝火渐渐旺了,族里的孩子们围着火焰跳舞,他们的脸上没有阴霾,只有对未来的憧憬。阿嬷走到吴邪身边,递给他一块烤得金黄的面饼:“张起灵说,你会带我们走出困局。”
“不是我。”吴邪摇摇头,“是银丹,是所有愿意相信希望的人。”他咬了口面饼,麦香混着烟火气在舌尖散开,“小哥只是指了条路,走下去的是我们自己。”
阿嬷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藏着岁月的故事:“你们汉人像风,总在赶路;我们像山,守着根。但风过了,山还在,根就还在。”她指着广场角落的石堆,“我们会把银丹的名字刻在上面,跟他爷爷、他爹的名字排在一起,让后人知道,隐沙落的英雄,从来不是一个人。”
吴邪想起青铜门控制室里的发条,想起银丹撑着卡扣时决绝的眼神,突然明白阿嬷说的“根”是什么——是一代又一代人传下来的勇气,是明知会牺牲,却依然选择向前的决绝,是无论风暴多猛,都相信阳光会再照进石屋的笃定。
冯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地图:“冷却系统启动后,地脉的热气已经稳定了,金球虫的虫卵应该都被冻死了。”他指着地图上的标记,“张起灵留下的记号显示,这里还有个储藏室,藏着张家当年没带走的资料,或许有你想知道的事。”
吴邪接过地图,却没立刻打开。他想起张起灵在卷轴里写的最后一句话:“谜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还愿意相信。”或许,有些秘密不必揭开,留着念想,反而能让人更勇敢地往前走。
“留给隐沙落吧。”吴邪把地图还给阿嬷,“这是他们的家园,该由他们决定哪些故事该被记住,哪些该被放下。”
阿嬷接过地图,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我会藏在族长的木箱里,等有一天,孩子们想知道祖辈的故事了,再拿出来给他们看。”
夜色渐深,篝火渐渐弱了下去,露出暗红色的炭火,温暖而安静。胖子已经靠在石墙上睡着了,嘴里还在念叨着涮羊肉。吴邪走到广场边缘,望着雪山的轮廓,月光给山顶镀上了一层银边,像张起灵留下的那把天杖,沉默而坚定。
他不知道小哥现在在哪,不知道他是否也在看着这片雪山,是否知道这里的风暴已经平息,是否明白有一群人因为他的指引,守住了家园,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风停了,雪化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死去的人会活在记忆里,而那些未完成的约定,会像雪山的融水,慢慢汇成河流,流向远方。
第二天清晨,吴邪和胖子准备离开。阿嬷带着族人在村口送行,孩子们往他们背包里塞了很多风干的肉和饼,银丹的妹妹还送了吴邪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狼牙,说是能辟邪。
“有空回来看看。”阿嬷握着吴邪的手,她的掌心粗糙却温暖,“等雪化了,隐沙落的花会开得满山都是。”
“一定。”吴邪点头,“到时候给您带杭州的龙井,泡在雪水里,味道肯定不一样。”
胖子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催促道:“走了走了,再不走,胖爷我非得被这些饼撑死不可!”
众人笑着挥手,阿嬷站在村口,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雪山的拐角处,手里还握着那块吴邪留下的、刻着张起灵名字的玉佩。
回程的路比来时顺畅,风暴过后的雪山格外清澈,空气里带着松针的清香。胖子走在前面,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阳光照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天真,你说咱回去先吃涮羊肉还是先吃西湖醋鱼?”
“先去吴山居打扫卫生。”吴邪笑着说,“你欠我的三个月房租,得用劳力抵。”
“嗨,提那干啥!”胖子回头,脸上的笑容灿烂,“等咱歇够了,再去长白山溜达溜达?说不定能偶遇小哥,给他看看咱带的狼牙,告诉他隐沙落的孩子都好好的。”
吴邪望着远处的雪山,那里的轮廓在阳光下渐渐清晰,像个沉默的承诺。他知道,他们一定会再回来的,不是为了寻找秘密,不是为了揭开谜底,只是为了看看那些盛开的花,看看那些笑着的人,看看那个或许会突然出现在雪地里的蓝色身影,然后告诉他:
“你看,这里很好,我们也很好。”
背包里的狼牙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雪山的风穿过峡谷,带着远方的消息,也带着未说出口的牵挂,吹向了远方。而那些留在隐沙落的故事,那些关于勇气、守护与告别的记忆,会像炭火一样,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温暖每一个寒冷的夜晚。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