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像盐粒一样砸在脸上,生疼。苏难扶着吴邪,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没过膝盖的积雪里,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他们已经在这片雪山里走了五天,食物早在昨天就吃完了,最后一点压缩饼干给了发着高烧的吴邪,现在两人的胃里都空得发慌,只能靠啃雪块勉强维持体力。
“还能走吗?”苏难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风雪里。她的冲锋衣被树枝划破了一道口子,寒风灌进去,冻得骨头缝都在疼。
吴邪靠在她身上,头重脚轻,意识时断时续。费洛蒙的副作用还在折磨他,眼前时不时闪过蛇母的影子,耳边总有黑毛蛇的嘶鸣。他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嗓子早就干得冒烟了。
苏难叹了口气,架着他继续往前走。她原本是汪家派来监视吴邪的,带着任务接近他,可在古潼京的生死边缘,看着吴邪为了救她被蛇母的毒液溅到,看着他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了,还把最后一口水让给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不知何时已经松了。
现在,她只想带他走出这片雪山,不管什么汪家,什么任务,都见鬼去吧。
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不足三米。苏难抬头望去,四周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是天空,哪是雪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冰雪吞噬了。她的脚步越来越沉,眼前开始发黑,好几次差点带着吴邪一起摔进雪沟里。
“等等……”吴邪突然用尽力气拉住她,声音微弱,“那边……有山洞。”
苏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的岩壁下,有个黑黢黢的洞口,被积雪半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心里一喜,架着吴邪加快了脚步。
洞口比想象中要大,足够容纳五六个人。苏难先把吴邪扶进去,然后转身去捡些枯枝——雪地里很难找到干燥的柴火,但她记得刚才路过一片松林,或许能找到些被积雪压断的枝干。
“我去捡柴,你在这等着,别乱动。”苏难叮嘱道。
吴邪点点头,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闭上眼睛。胃里的饥饿感和身体的寒冷都被一股莫名的悸动取代——这个山洞,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来过这里。
没过多久,苏难抱着一捆枯枝回来了,脸上沾着雪,冻得通红。“还好找到些干的松针,能引火。”她掏出打火机,试了好几次才点燃松针,火苗“噼啪”地窜起来,驱散了洞里的寒意。
篝火燃起来后,吴邪的脸色好看了些。他盯着跳动的火苗,眼神有些恍惚,嘴里喃喃着:“藏海花……藏海花……”
“你说什么?”苏难凑近了些,没听清。
“藏海花。”吴邪抬起头,指着洞壁,“你看那些雕花。”
苏难这才注意到,洞壁上刻着许多精致的雕花,因为年代久远,被烟灰和尘土覆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用树枝擦掉上面的灰尘,露出雕花的真面目——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像莲花,却又比莲花多了几分凌厉,花蕊处刻着细小的梵文。
“这是……藏海花?”苏难的眼睛亮了。她在汪家的古籍里见过这种花的记载,说是生长在雪山之巅的奇花,能解百毒,还能延长寿命,是汪家一直想找的东西。
“嗯。”吴邪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肯定,“传说中,这种花只在喇嘛修行的山洞里才会雕刻,代表着‘重生’。”他站起身,走到洞壁前,用手指抚摸着雕花的纹路,“这里以前是个修行洞。”
苏难也走过去,仔细看着那些梵文:“这些字……好像是经文。”她虽然不懂梵文,却能感觉到字里行间的庄严,“难道真的有喇嘛在这里修禅?”
“不止修禅。”吴邪指着洞壁的另一处,那里刻着一幅壁画——几个喇嘛围着一朵巨大的藏海花,正在举行某种仪式,花下躺着一个人,看穿着像是古代的贵族,“他们在用藏海花做某种祭祀,或许……和长生有关。”
苏难的心跳漏了一拍。长生,这正是汪家一直追求的。难道他们苦苦寻找的答案,竟然藏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里?
“汪家的人……知道这里吗?”苏难的声音有些发颤。
“应该不知道。”吴邪摇头,“这种修行洞很隐蔽,而且藏海花只是传说,没人真的见过。”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但壁画上的仪式,和蛇母的祭祀很像,都是用活人献祭……”
苏难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她想起在古潼京看到的祭坛,想起那些被蛇母啃食的尸骨,和壁画上的场景重叠在一起,让她一阵恶心。
“别想了。”吴邪看出她的不适,递给她一块雪,“先补充点水分,等恢复体力了再说。”
苏难接过雪,放在嘴里慢慢融化。冰凉的雪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干渴,却也让她更清醒地意识到处境的危险——就算找到了山洞,有了篝火,他们的食物和水也坚持不了多久,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才会停。
“你说……藏海花真的能长生吗?”苏难看着壁画上的藏海花,突然问道。
吴邪笑了笑:“不知道。但我知道,为了所谓的长生,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他想起爷爷留下的笔记,想起三叔的失踪,想起九门先辈的牺牲,“有时候,活得太久,未必是好事。”
苏难沉默了。她想起汪家的人,为了追求长生,把人当成实验品,把蛇母当成工具,双手沾满了鲜血。如果长生的代价是这样,那还有什么意义?
篝火渐渐小了下去,苏难添了些枯枝。火光映照在洞壁的雕花上,藏海花的影子在岩壁上晃动,像活了一样。
“我以前……是个孤儿。”苏难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被汪家收养,从小就被训练成杀手,不知道什么是亲情,什么是朋友。他们告诉我们,完成任务最重要,为了长生,牺牲谁都可以。”
吴邪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他们说的是对的。”苏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可在古潼京,你明明可以自己跑,却非要回来救我。我当时就想,这人是不是傻?”她笑了笑,眼角却有些湿润,“后来才明白,有些东西,比任务,比长生,更重要。”
吴邪看着她,突然想起黎簇,想起苏万,想起黑眼镜,想起那些在沙漠里、在矿洞里、在悬崖下,一次次把后背交给彼此的人。或许,这就是他们和汪家最大的区别——他们为了彼此而活,汪家却为了虚无的长生而死。
“外面的风雪好像小了。”吴邪站起身,走到洞口向外望去。
苏难也跟着站起来。果然,风雪小了很多,远处的雪山露出了轮廓,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
“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吴邪说,“沿着山脉走,应该能找到牧民的帐篷。”
“嗯。”苏难点头,心里踏实了些。
两人靠在岩壁上,围着篝火睡着了。洞外的风雪渐渐停了,月光透过洞口照进来,落在洞壁的藏海花上,泛着柔和的光。
吴邪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吴山居,黎簇、苏万、梁湾他们都在,黑眼镜戴着修好的墨镜,正和张日山下棋,小满哥趴在脚边打呼噜。阳光透过天井照进来,暖洋洋的,没有蛇母,没有汪家,没有长生的秘密,只有平淡的烟火气。
苏难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离开了汪家,在一个海边小镇开了家小书店,每天看看书,晒晒太阳,再也不用杀人,不用执行任务。偶尔会收到一张明信片,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句“安好”。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吴邪和苏难就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山洞。雪地里留下两串脚印,朝着山脉的方向延伸,越来越远。
洞壁上的藏海花依旧静静地开在岩壁上,见证了无数个日出日落,无数个过客的悲欢。它或许真的能长生,或许只是个传说,但对吴邪和苏难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走出了山洞,走进了风雪初停的清晨;重要的是,他们不再为任务或长生所困,而是为了彼此,为了那个或许并不遥远的“安好”,一步步往前走去。
雪山的风还在吹,却不再刺骨。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像给他们的前路,铺了一层金色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