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蹲在哑巴村老槐树下,指尖转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铜钱,看阿婆将最后一捆草药晾在竹竿上。海风带着咸腥味掠过村口,卷起地上的枯叶,打在他蒙眼的黑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阿婆,借一步说话。”他忽然开口,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阿婆转过身,浑浊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竹篮:“你这后生,眼神不好,耳朵倒尖。”她指的是黑瞎子刚才精准避开了一只窜过脚边的野猫——即使蒙着眼,他的感知也远超常人。
黑瞎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老旧的录音机,正是之前从杨大广遗物里找到的那台。按下播放键的瞬间,一阵沉闷的雷声从喇叭里滚出来,不是那种劈裂天空的脆响,而是像巨兽在地底喘息,带着某种低频的震颤,震得人耳膜发麻。
阿婆的身子猛地一僵,手里的竹篮“哐当”掉在地上,草药撒了一地。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抓住身边的树干才站稳,喉咙里发出一阵类似呜咽的声响:“这雷声……”
“您听过?”黑瞎子关掉录音机,声音放轻了些。阿婆抬起头,望着远处被雷劈过的老槐树,树皮上焦黑的纹路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三十年前,也有过这样的雷声。”她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涩味,“那天晚上,天跟漏了似的,雷打得跟鼓一样,村里的老槐树被劈断了半棵,地下河的水都翻涌上来,漂着好多……好多白虫子。”
黑瞎子心里一动——白虫子,应该就是眼虫。“这雷声不是自然形成的。”他拿出一个小巧的频率检测仪,屏幕上显示着刚才雷声的波形,“我查过记录,相同频率的雷声还出现过两次,一次在1985年的南海王地宫,一次在2003年的长白山。”
阿婆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抓住黑瞎子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长白山……青铜门……”这两个词从她嘴里挤出来,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黑瞎子察觉到她的异常,追问:“您知道青铜门?”
阿婆却突然松了手,转身走进低矮的土屋。片刻后,她捧着一个褪色的红布包出来,一层层掀开,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上面刻着和听雷器皿相似的纹路。“这是我男人留下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是村里最后一个‘听雷人’,三十年前跟着一群外乡人进了地下河,就再也没回来。”
黑瞎子拿起青铜碎片,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碎片边缘还残留着火烧的痕迹。“那群外乡人里,是不是有个叫吴三省的?”他盯着阿婆的眼睛,即使蒙着眼,也能感受到对方瞬间的慌乱。
阿婆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有。那人话不多,眼神却很亮,总拿着个录音机到处录声音。我男人说,他是来查‘眼虫’的,还说要找什么‘能治百病的雷声’。”她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你认识吴三省?”
黑瞎子的指尖在青铜碎片上摩挲着,脑子里飞快地盘算。他知道吴三省在哑巴村留下过踪迹,却没想到会和阿婆的男人有关。“他是我爹。”他随口扯了个谎,语气却异常平静,“我来找他,他失踪好几年了。”
阿婆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你爹……”她顿了顿,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苍凉,“他要是还活着,该有六十多了吧。”她转身走进屋,端出一碗浑浊的茶水,“喝了这碗‘雷水’,我就告诉你他在哪。”
黑瞎子看着碗里泛着油光的水,闻出里面混着艾草和某种矿物的味道——和他们在地下河发现的污染水成分相似。“这水……”
“是老槐树底下渗出来的,带着雷声的气。”阿婆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当年你爹也喝过,说能安神。”黑瞎子没动,他知道这水里很可能还残留着眼虫的卵,但阿婆的眼神太过直白,像是在考验他的诚意。
他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胃里顿时翻江倒海。阿婆看着他喝完,才慢悠悠地说:“你爹没走,他就在村里。”
黑瞎子猛地抬头:“在哪?”
“在老槐树的树洞里。”阿婆指向村口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我男人当年把他藏在那儿,说等风头过了就送他出去。可后来地下河的水涌上来,眼虫害死了大半村民,我男人也没回来……”她的声音哽咽了,“前几年我去树洞看,里面还有个录音机,播放着和刚才一样的雷声。”
黑瞎子站起身,抓起背包就往村口走。刚走没几步,就听到阿婆在身后喊:“等等!”他回过头,看到阿婆手里拿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这是我男人的‘听雷笔记’,或许对你有用。”
铁皮盒里装着一叠泛黄的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着地下河的地图,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和056号笔记里的“眼虫分布图”几乎一样。最下面压着一张照片,黑白的,上面有两个男人:一个穿着粗布褂子,应该是阿婆的男人;另一个穿着军绿色外套,背着录音机,正是年轻时候的吴三省。
“照片背面有字。”阿婆提醒道。黑瞎子翻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7月15日,雷暴最大时,树洞里的‘母石’会发光。”
他心里猛地一震——母石,就是他们从地下河带出来的那块能吸引眼虫的石头!原来吴三省早就发现了母石的秘密,还把它藏在了老槐树里。
“谢了,阿婆。”黑瞎子将照片和笔记收好,转身往老槐树走去。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蒙眼的黑布下,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老槐树的树干上有一个一人宽的树洞,被厚厚的藤蔓掩盖着。黑瞎子拨开藤蔓,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洞里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角落里放着一个褪色的背包。
他钻进树洞,打开手电,光柱扫过之处,散落着几个空罐头和一个生锈的水壶。背包里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日记——正是吴三省的日记。
翻开第一页,日期是1985年7月10日:“阿婆的男人说,眼虫怕雷火,却喜欢母石的气息。只要把母石放在雷暴中心,就能引出所有眼虫,一网打尽。”黑瞎子的心跳加快了,继续往下翻。
7月12日:“陈文锦他们不信任我,觉得我想独吞母石。其实我只是想毁掉它——这东西太危险,落在坏人手里,会害死更多人。”
7月14日:“雷暴快来了。我把母石藏在树洞里,用青铜片封住,只有听雷人的血能打开。阿婆的男人答应帮我保守秘密,等我处理完眼虫就回来取。”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7月15日,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来:“它们来了……眼虫被雷声惊动了……阿婆的男人为了掩护我……”后面的字被血渍糊住了,只能看清最后几个字:“母石不能……落在……”
黑瞎子合上日记,心里大概有了数。吴三省当年确实想毁掉母石,却因为眼虫暴动没能成功,很可能在混乱中逃离了哑巴村,后来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隐藏起来。
他用手电照向树洞深处,果然在角落发现了一块嵌在石壁里的青铜片,上面刻着和阿婆那块相似的纹路。“听雷人的血……”他想起阿婆说过她男人是听雷人,那她的血应该也有用。
刚要转身去找阿婆,树洞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黑瞎子迅速关掉手电,握紧了腰间的匕首。藤蔓被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是焦老板的手下,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
“黑瞎子,果然是你。”墨镜男的声音带着冷笑,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枪的手下,“焦老板说了,找到你,就等于找到了母石。”
黑瞎子靠在石壁上,慢悠悠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你们焦老板不是被皮俑拖走了吗?命还挺硬。”
“托你的福,捡了条小命。”墨镜男往前走了一步,枪口对准黑瞎子,“别耍花样,把母石交出来,不然让你变成眼虫的点心。”
黑瞎子突然笑了,笑声在树洞里回荡:“想要母石?得问问它答不答应。”他猛地踹向洞壁,藏在青铜片后面的母石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瞬间吸引了周围的眼虫。
树洞外传来一阵“嗡嗡”声,无数只白色的眼虫从树叶间钻出来,像一片白色的潮水般涌向墨镜男和他的手下。他们吓得尖叫着开枪,却根本打不完,很快就被眼虫淹没,惨叫声渐渐变成了呜咽。
黑瞎子趁机钻出树洞,看到阿婆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把艾草,看到他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我就知道你能行。”她说。
黑瞎子摘下蒙眼的黑布,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狡黠的眼睛。“谢了,阿婆。”他指了指树洞里的日记,“我爹的事,麻烦您多照看着点。”
阿婆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守着这棵树,等他回来。”
黑瞎子背上背包,转身往村外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吴三省的踪迹还没断,母石的秘密也没解开,但他不急——有些事,总得慢慢查,就像听雷一样,得等风停了,才能听到最真实的声音。
走到村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老槐树,看到母石的红光渐渐淡去,眼虫也散去了。阿婆正蹲在树下,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那些被踩倒的草药,动作缓慢却坚定。
黑瞎子笑了笑,转身消失在山林里。远处的海面上,一艘渔船正缓缓驶离,甲板上站着三个熟悉的身影——吴邪、胖子和张起灵,他们正朝着长白山的方向驶去。
雷声还在远方隐隐作响,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的象征,而是希望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