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吵着要和三个孩子坐,众人高兴到合不拢嘴,路知行只笑了笑,安慰女儿一句,“爸爸没关系的,你去和太姥姥坐。”
这两大家子人,若是在天津过年,大年二十九就吃年夜饭,若是在厦门,大年二十八就吃年夜饭了。
正经儿的年三十,都是各个小家自己过自己的,而路知行和薛宴辞的大年三十,有他们自己的重要事做。
晚饭桌上所聊皆是客气的吉祥话,为了照顾从杭州来的亲家,这桌年夜饭还特意从南方请了师傅来掌勺。
薛宴辞早已经忘了南方菜是什么味道了,也可能是她这一个半月太忙了,竟然吃了一小碗米饭。路知行待她还是一如既往,剔好刺的鱼肉,去了骨的牛羊肉,剥了壳的虾。
满桌子望去,只有薛宴辞是这样的,三个孩子也都是各自抱着螃蟹壳啃来啃去。
“明天到初二,和我出去?”薛宴辞侧身低头问路知行一句。
“好。”
叶承樱看着两人说了话,才稍稍放心一些。
自从薛宴辞进家门,和所有人都打过招呼,问了好,唯独没和这个女婿说半个字,连看一眼都没有。
自孙女叶嘉念打电话到厦门,说爸爸妈妈要离婚的那个晚上起,薛蔺祯气到两天没去公司上班,往半北藕榭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给这两人打电话也是不接。
第三天薛蔺祯买了最早的一趟航班飞来天津,结果两个人都不在家。
薛蔺祯赶去中电集团,薛宴辞让秘书传话说她没空,薛蔺祯赶去通纳生物,路知行的秘书说他出差了。
差点儿没把薛蔺祯气晕过去。
“老亲家,一起听听孩子们明年有什么规划?”薛蔺祯邀了苏家亲家公一起到书房议事,留下亲家母和老太太在客厅逗三个小孩玩。
自薛宴辞正式进入中电集团那年起,薛家每一次议事就都改由薛启洲和薛宴辞主持了,其他人大多是听听,问到他们分管的项目,汇报一下。
年底这次议事并不同于平常的每周议事,月度议事,季度议事。
年底这次只说大概情况,不聊细节,水分很大。不如平常那般事无巨细,要一一汇报、商讨、决定。
和往年一样,先是聊了薛家航运,又聊了苏家非遗,接着是薛启泽负责的,薛家这几年最看重的精益医疗项目。
按照上半年的计划,薛启洲问了问上海的项目进展,薛启泽说有点儿费劲,争取今年能初步落地吧。
关于中电集团,薛宴辞从不多说,只说接下来要休年假。
关于叶知行负责的通纳生物、陆港集团,还是和去年一致。
薛宴辞早在结婚前,就叮嘱过路知行,叶家的生意,叶家的事,不许在除爸爸妈妈、大哥、二哥以外的其他外人面前提起、讨论。
“大嫂,且初文化在杭州怎么样?”
自从四年前路知行将且初文化交给李智璇和苏幼凝打理后,薛家议事就不再提这个了,只是私下苏幼凝偶尔会和路知行说几句。
苏幼凝怔了一下,立刻向薛宴辞回话,“还不错,比去年多了八个点的营收,一切工作都很正常,商演居多。”
薛宴辞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喝了口茶,给薛启洲递了眼神。
“爸,咱家今年都太平,一切顺利。启泽和雨欣的事,今年差不多就办了吧。”
薛蔺祯没说话,叶承樱推推自己的丈夫。
“小辞,你和知行怎么看?”
“咱家好多年没喜事了,我看三月中下旬就很好,厦门天气也暖和了,正好办婚礼。”
“知行,你呢?”
路知行该怎样回答?薛宴辞都说三月中下旬办,在这两家人里,谁敢反抗她?
没有人敢。
“那就三月中下旬办吧。”
薛蔺祯听了两人的话,还是没应允,他这是在等苏幼凝的话。
薛启泽和陈雨欣这场婚礼合该由她苏幼凝出钱。一是给薛宴辞赔礼道歉,二是陈雨欣这个人,配不上薛家办婚礼的流程。
薛家是不会出钱办这种事的,哪怕薛宴辞点头了,薛启洲也同意娶陈雨欣进门了,薛家也不会办这种事。
等到薛家再修族谱,只会有薛航同、薛航舒、薛启泽将来孩子的名字,苏幼凝和陈雨欣的名字会被彻底划掉。
薛家没这两号人。
若是薛航同、薛航舒,以及薛启泽将来的孩子是个不中用的草包,也一样不会被写上薛家的族谱,成为薛家的子孙。
这也是薛家历经五代人,为什么还子嗣单薄的原因。
“启泽和雨欣的事放在厦门办吧,我来操持。”苏幼凝眼力劲儿不错。
薛蔺祯点点头,又说,“雨欣这两个字不好,过完年请师傅看看,改个字吧。”
薛宴辞接过话茬,“大嫂,那这个事就得麻烦你和大哥了,帮忙从国相寺找个师傅看看。”
薛宴辞又吩咐一件事让苏幼凝去办,这是给了她第二次机会。上次于盛和周洋的事,苏幼凝并没有让薛宴辞满意。
如果这次苏幼凝还是没有办好,那她也不必再是薛家的薛太太了。薛宴辞自有一万种方法,给侄女、侄子换个妈妈。
“雨这个字和咱家生意不和,行船就怕下雨,听爸爸的,改了吧。”
薛启洲和薛宴辞听到薛启泽这句安慰陈雨欣的话,顿时皱了眉头。
但有苏家的亲家公在,两人也没说什么。但路知行知道,这事没完,薛启泽早晚都得因他说的这句话给哥哥和妹妹道歉。
为什么要给陈雨欣改名字,可不单纯是因为「雨欣」这两个字不好,而是为了给陈雨欣改身换世,让她在众人面前,是个全新的人。
可薛启泽竟然敢说「雨」这个字,和薛家的生意不合,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薛家百年的生意,岂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陈雨欣置喙?
无论是薛家,还是叶家,人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家族的利益和传承,谁都没有资格妄议两家人的前程。
后又说了几句闲话,喝过三巡茶,长辈就都下楼去了,只剩下薛启洲、苏幼凝、薛启泽、陈雨欣、薛宴辞、路知行。
薛启泽带着陈雨欣向大哥、大嫂、妹妹、妹夫敬茶,道谢,一脸美滋滋的样儿。
薛启洲细细问过这几年陈雨欣的工作、学习情况后,才说,“过完年启泽去上海工作,雨欣就先跟着幼凝在杭州打理且初的事吧,杭州和上海也近,方便些。”
“大哥,且初文化在杭州的生意,主要还是李智璇在打理,四年了,很稳妥,不要动了。”路知行拒绝的很明确,薛宴辞转头对他笑了笑。
苏幼凝连忙补上一句,“嗯,乐队的事还是李智璇更专业,我平时管的也少。正好六月有个非遗的展在南京,雨欣正好也是艺术类专业,跟我去帮忙。”
陈雨欣点点头,答一句知道了。
两年了,路知行终于在薛启洲、苏幼凝面前硬气起来了,终于有点长进了,薛宴辞很欣慰。
苏幼凝以明天还有很多年节的事要处理,带着陈雨欣下楼去了。薛宴辞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微微笑了一下,还真是一对好妯娌。
“小辞,知行,陈雨欣的事,二哥还是要再谢谢你们。”
薛宴辞接过薛启泽递来的茶杯,“二哥,别客气。”她抿了一口,又说,“抓紧办,别耽搁了。”
“耽搁什么?”薛启泽又递一杯茶给路知行。
“二哥,你得赶在我离婚之前,先把婚礼办了,省的到时候陈雨欣和别人结了婚,你再赖上我,我可赔不了你这个人情。”
路知行将茶杯放下了,放回桌上了。
薛宴辞,这一次,是真的要和自己离婚了。
她要在薛启泽和陈雨欣的婚礼后,和自己离婚。
路知行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又一遍,和薛宴辞的这场婚姻,还剩不到三个月了。
“薛宴辞,你胡说什么呢?”薛启洲质问一遍。
“薛宴辞,你是疯了吗?”薛启泽质问一遍。
薛宴辞没答话,只静静坐着,手里捧着半杯茶。
“知行,小辞今天酒喝多了,脑子不清楚,胡说八道的。”薛启洲尴尬地安慰着路知行,“你先去看看孩子,念念差不多该要睡觉了。”
路知行起身离开了,合上书房门的那一刻,听见薛宴辞的说话声,“我今天从睁眼到现在,忙的可是一滴酒都没沾,现在清醒的很。”
薛宴辞今天确实没喝酒,路知行知道的,自己在她身旁坐了那么久,一点儿酒味都没有,但她今天却抽了不少烟。
楼下仍是一片欢乐的景象,孩子们在玩闹,满地的积木,长辈们说说笑笑的。桌上有水果、有茶、有糖果,满眼望去,再怎么看,都是新的一年。
“爸爸!爸爸!”
“念念一直闹着要找你和小辞。”
路知行朝叶承樱点点头,弯腰抱起女儿,“妈妈和舅舅还有一些工作要忙,等会儿下来。”
路知行抱着女儿回头看一眼书房,他又成了那个局外人,就像2024年1月在美国那次,薛宴辞身边只有两位哥哥,没有他。
“二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最近事太多了,脾气不好,别介意。”
薛启泽坐下抱抱妹妹,“没事儿,二哥都知道。”
“启泽,去拿两瓶酒上来。”薛启洲将薛启泽支走了。
薛宴辞接过薛启洲递来的烟,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开始打火。
“现在全家都知道你抽烟这事了吧?”
“应该是吧。”
薛启洲听到薛启泽下楼的脚步声后,才问,“小辞,你跟大哥老实说,你怎么就突然同意启泽和陈雨欣的事了。”
“一双筷子,一个碗的事罢了。”薛宴辞随口答一句,使劲儿按着打火机,却连一点儿火星子都没有。
“说真话。”
“放在家里,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在外面让别人捞去了强。”
“你都知道了?”薛启洲将手里点着的烟跟薛宴辞手里的换了换。
“嗯,二哥都跟我说过了。这小女孩解决她亲哥的事,也算有点手腕了,也知道一些咱家的事,况且也跟了二哥很多年了,娶回家养着算了。”
从日料店出来的那一晚,不仅路知行到中电集团找过薛宴辞,薛启泽也一样到中电集团找过薛宴辞。
“就喝一杯?”
“明儿还有事了,大哥,让我靠会儿。”
薛启洲假意推推靠在自己身上的薛宴辞,“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求你了,大哥,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睡觉了。”
“好几个月没睡觉,你还能活到现在?”
“赶紧回你自己房间睡去,孩子和知行都在那儿,你家在那儿。”
“大哥,我早就没有家了。”薛宴辞闭上眼睛,唠叨一句,“我对着叶嘉念和路知行,我睡不着。”
薛启泽将桌上的烟灰倒掉,又将新风系统打开,“小辞,你今年做精神检测了吗?”
“做了,正常的很。”
和往常一样,薛宴辞枕着大哥薛启洲的腿,盖着二哥薛启泽的外套,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
十点半的时候,苏幼凝过来看过一眼。
薛启洲和薛启泽静静坐着,瞧着自己的妹妹。
凌晨一点半,宅子里静悄悄的,薛启洲抱着薛宴辞,薛启泽跟在身后,将她送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