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人群散去，老元帅夫妇偷溜到星港边缘，坐在废弃补给箱上——正是当年他们并肩看新月的地方。
远处，新一艘星舰亮起导航灯，像无数颗被点亮的草莓糖，悬在黑色天鹅绒的宇宙。
萧烬握紧林棠的手，指节布满岁月刻痕，却温暖依旧。
他低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沙哑，却字字清晰：“棠棠，我做到了。整条星河，都已是我们回家的航道。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林棠没有回答，只是把头靠在他肩上，两人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两株已经纠缠到无法分割的藤蔓，终于一起长成了宇宙里最安静、最坚固的那棵双生树。
星河尽头，萧遇的星舰缓缓离港，尾焰划出一道长长的光带，即将开启属于他的荣耀篇章。
回到初始空间的瞬间，监兵便疾步上前，一把将琉璃紧紧锢入怀中，他的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嵌入骨血。
琉璃微怔，随即心尖一软，温顺地将脸颊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指尖如同安抚小猫般，轻柔而规律地拂过他紧绷的脊背。
“小世界里的危险千奇百怪，纵有记忆傍身，也未必能全然无虞，”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这不是你的过错，莫要自责了。”
监兵深埋在她颈窝的头颅非但没有抬起，反而埋得更深，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不甘与懊丧：“不仅因为自责……我才发现，带着记忆入世轮回，竟是这般难以融入？步步思虑，如履薄冰……”
他猛然抬头，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阿璃，直到此刻，切身体会方后知后觉，每次你陪我历经千百劫难，是何等艰难不易的重担……”
琉璃心尖一颤，抬眼望进他翻涌着悔意的眼底，她柔软地蹭了蹭他线条冷硬的下颌，试图用身体的暖意熨帖他内心的波澜，声音愈发甜糯轻柔：“可你历劫的惩罚本就因我而起。况且……最初伴你入世之时，我也并非全力以赴。若论后知后觉，岂非我也该追悔当初的敷衍之过？”
“那不一样！”监兵的语气带着一丝刚结束的小世界轮回染上的执拗，如同孤狼扞卫自己的领地，“那时，你我的情谊，何及今日之万一！”那份炽烈的情意几乎要灼伤人。
琉璃无声轻叹，这执拗劲儿，怕是沾染了上个小世界的孤绝气息。她身形忽然一旋，柔光闪过，一只银光闪闪的猫儿已窝在了监兵臂弯。
温软的小身体紧贴着他的心口，能清晰感知到他如擂鼓般躁动的心跳。
猫儿的低鸣能抚平焦灼，她仰起小脸，一双澄澈的琉璃瞳深深凝视着他，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监兵，”她用额头轻轻顶了顶他的下颌，“无论在何种世界，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在。上霄也好，轮回也罢，我定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心绪剧烈的起伏，初次带着完整记忆经历一场刻骨人生，归来后那份深植的挣扎与感触绝非瞬间可抽离。
她所能做的，便是在此刻以最温柔的姿态与坚定不移的陪伴告诉他：她始终是此岸，他随时可归。
这次司命仙君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敢有任何催促，心中却暗自思忖：上一世的命书乃圣女殿下特意吩咐……圣女素来将琉璃视若掌上明珠，此番却要琉璃亲尝人间险恶？司命不解其深意，却也只得照章办事。
神殿深处，苍雪凝望着虚空中的轮回台散发的微光，眸中既有疼惜亦有果决。
琉璃，身为未来的神只，体悟世间人心险恶确是应有之义，尽管，过往小世界她并非未曾亲见那等恶意，便是她镇守轮回的那些年，所见之恶，较之这次亦或有过之。
她此举，更多是源于一份私心。
她与墟烬皆站在力量之巅，万事皆可凭一己之力解决。这份过分的强大，反而令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种“需要被保护”或“渴望依偎”的脆弱依赖。
正因如此，在瞒天过海留下琉璃而墟烬全然不知这件事上，两人皆有过失。
不仅仅是墟烬对她的不信任，她何尝不是过于专断，未曾顾虑他半分感受。
这份遗憾化作了对下一代的期许，所以她才吩咐司命，趁着监兵携记忆入世，务必要让他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无力。
她要他铭记那至深的无力感，那焚心的自责与不甘！爱是常觉亏欠，她期冀这份记忆深烙他骨髓，无论何等境地，皆要倾力护住他心之所爱。
这算是如今她能为女儿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当监兵眼中翻涌的情绪终于逐渐平息，他再次将脸庞深深埋入怀中猫儿最温软的小腹，深深吸了一口那令他安心的气息，周身紧绷的线条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片刻后，他轻柔地将猫儿放下，眸光恢复如古潭般的沉静：“走吧，去下一处。”只是那沉静之下，似乎沉淀了更深的情感。
团子带着新的命书来的琉璃跟前：“大人，下个小世界的寄体只有一个选择，是一只幼年玄猫，需您自行修炼方可化妖。”
琉璃伸出莹白指尖，凌空扫过命书上的流光，看罢内容，她眉梢倏然一挑，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带着几分睥睨的慵懒：“哦？若论出身，我乃猫妖祖源。许我‘自行修炼’，那些三脚猫功夫的捉妖师，不都得被我按着摩擦？
这非是量级之争，而是本源层面的天堑，天道那点压制，又如何填补得了？”
团子抖了抖光晕般的身体，这正是它要提醒的：“大人，那方小世界道法运转，对妖族极为苛刻排斥。纵然是您，亦难逃天道规则的全面压制……祂绝不容忍妖族之力凌驾于人族之上。”
“啧。”琉璃发出一声轻嗤，眼波流转间流露出些许对那方世界天道的不喜，“这般偏私狭隘，倒是不称职得很。既容妖族衍生，便为自然演化之理，竟还……”未尽之言带着一丝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