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统领亦是冷笑:“神树圣果能增寿元?呵,此等捕风捉影之事,若无人刻意推波助澜,怎会如此迅疾传遍玄冥上下,甚至激起那昏君不顾一切的贪婪?定是玄冥内部早有主战派蓄谋已久!”
议论声嗡嗡如蚊蝇,云知意眼中除了对亲近之人安危的忧虑,并不关心这些大臣的争论。
这些争论在敌军压境的此刻没有任何意义,她正与团子交涉,看有没有把她父皇和母后还有几个皇兄救走的可能……
五年相处,他们对她真心实意的好,让她如何忍心看他们死于敌人铁蹄之下……
“报——!鹿鸣关失守!守将殉国!”
“报——!长平城告急,请求支援!”
“报——!敌军先锋距王都不足百里!”
一道比一道更尖锐的军报,像利箭般射入人心。
云知意安顿的偏殿空气变得黏稠窒息,情况愈发紧急了……
母后匆匆赶来,一把将她冰冷的小手裹进温热的掌心,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母后一向雍容华贵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只剩下一种近乎石化的坚毅:“意儿,怕吗?”
“不怕。”云知意咬着唇,却控制不住身体的微颤,因为她借用了一丝轮回法则,看到了母后和父皇的寿数,没能见到面的那几个皇兄,怕也是一样的。
她没有任何可以插手的余地,她看到了那些地府的使者遍布在那些战火纷飞的地方勾魂,也看到了这皇宫中亦守着许多的地府使者,等着执行自己的指标……
原本的置身事外,在这一刻只有感同身受的悲愤:“母后,他们就为了……那个谣言?就为了一己私欲,便可致生灵涂炭?!”
母后的眼神深邃如渊,掠过一丝锐利和哀伤,将云知意搂得更紧:“贪婪,是欲壑难填的深渊。有时,真相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是动手的理由。
意儿,记住,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
城破之日,比任何人预想的更快,也更惨烈。
玄冥黑底金虎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攻城锤撞击城墙的巨响像沉重的鼓点,每一下都敲在云渊人的心上,伴随着绝望的哀嚎和金属撞击的刺耳嘶鸣。
浓密的黑烟遮天蔽日,将王都最后的霞光吞噬殆尽。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濒死的惨叫声,如同一场永不停歇的噩梦雷鸣,由远及近,最终狠狠砸在坚固的宫墙上,震颤着每一寸砖石。
雕梁画栋被烈火舔舐,发出绝望的呻吟,曾经繁花似锦的御花园,倒伏着一具又一具死寂的躯体,鲜血染红了流泉白石。
少女的棕发被风吹乱,自然卷曲的发梢拂过苍白的脸颊,曾经懵懂天真的“狐狸”公主,眉宇间褪去了稚气,只余沉甸甸的悲痛、不甘与无能为力的怨愤。
玄冥的黑甲洪流冲垮了宫门最后的防线,潮水般涌入昔日的禁地。
混乱中,她被忠心耿耿的宫女和侍卫护着,奔向王宫最北边的密道逃离,密道入口藏在一处假山深处。
向来雍容华贵母后,此刻却步履踉跄的紧紧攥着她的手,温热的泪水混合着烟尘,不断从她脸上滑落。
她们的身影在摇摇欲坠的宫阙残影中奔跑,如同惊涛骇浪中随时会被吞噬的小舟。
“母后!父皇他……”云知意回头望去,父皇的身影已淹没在重重大殿后传来的呐喊与火光中。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那微弱的生机之时,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了浓烟与血腥的空气!
一支穿云破雾的冷箭,裹挟着死神的尖啸,自一个刁钻的角度射来!目标直指奔跑中的云知意!
“意儿!小心!”母后的嘶喊盖过了战场的喧嚣。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带着母亲保护幼崽最本能的绝望与决绝。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云知意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扑倒在地,沉重的身躯压覆着她,带着熟悉的、令她安心的温暖气息。
然后,她听到了利箭穿透血肉的闷响。清晰得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冰冷,凝固。
她艰难地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母后苍白的脸,那脸上竟有一丝近乎安抚的笑意,嘴角还残留着未来得及抹去的血迹,像一朵凄美凋零的花。
那支冷冰冰的雕翎箭贯穿了母后的后背,尖端离云知意的肩膀,只有寸许!
“母后!母后!”云知意惊怒交加,手脚并用想扶起母亲,却只触摸到一股股温热的、粘稠的、正迅速流失的生命。
“走……快走……”母后最后的力气全凝聚在这两个字上,瞳孔开始涣散,“活着……意儿……好好,活……”她的手,带着最后的温热,轻轻抚过女儿的脸颊,然后,无力地垂落。
“母后!”少女的悲鸣几乎撕裂喉咙,却被更大的混乱和喊杀声吞没。
团子提醒了有暗箭,她可以躲过的,可母后爱她之心毫无保留,她宁愿以命相护,也不愿赌一分她能自行躲避的可能……
这样血淋淋的战争的残酷,她竟是有些不适应了……
云知意死死握紧母后的手,似乎这样还能感受到她给予的一丝残余的温暖。
周围的侍卫目眦欲裂,一面拼死抵挡着零星闯入的敌人,一面架起痛不欲生的云知意:“殿下!殿下!不能让娘娘白白牺牲啊!快走!”
云知意回神,她不愿更多的人牺牲,只能拼命的逃,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那个极其隐秘、散发着阴冷霉腐气味的密道口。
最后一眼回望宫墙内,是母后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那身她亲手挑选的鹅黄色宫装,已被猩红浸透,比最残忍的晚霞还要刺目。
而远处,属于玄冥军队的喧哗正逐渐远去——他们似乎更在意冲向前朝大殿和皇族的核心区域,并未全力追击这零星的逃亡者。
密道幽深曲折,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过了整个皇城的地底,当侍卫谨慎地推开一处位于城中废弃古祠佛像后的隐秘出口时,外面天色已近拂晓,他们似乎暂时远离了战火,但空气中的焦糊味和血腥味更加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