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惨白的光晕,如同凝固的月光,笼罩着平台中央那片小小的、被刻意清理出来的区域。空气里弥漫的铁锈和机油味似乎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沉静所覆盖,像一层看不见的尘埃,落在每一寸冰冷的金属表面,也落在父女俩的心头。
糖糖蜷缩在父亲铺开的外套上,小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布料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她沉沉地睡着,呼吸微弱而悠长,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脆弱。右眼紧闭,眼睑下不再有幽蓝的星火光芒,也没有那冰冷的印记旋转。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被泪水彻底浸透的疲惫阴影。偶尔,她的睫毛会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仿佛在睡梦中仍被无形的冰冷潮汐轻轻拍打。
谢必安背靠着巨大钻探机械冰冷的基座,一动不动。他的星火右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乳白幽蓝的火焰温顺地流淌,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透着一丝深沉的疲惫。臂膀深处那点深蓝的微光,旋转得异常缓慢,如同即将停摆的星辰。纯白的眼眸低垂,目光长久地落在女儿沉睡的侧脸上,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忧虑、后怕,以及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沉重的无力感。
寂静。只有应急灯电流微弱的嘶嘶声,如同垂死者的叹息。
时间在沉重的寂静中流淌,缓慢得如同凝固的金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整整一天。
糖糖的呼吸节奏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不再是那种深沉的、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绵长,而是带上了一点微弱的起伏。她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如同挣扎着要破茧而出的蝶翼。
终于,那只左眼,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瞳孔在惨白的光线下茫然地聚焦,映照着头顶锈蚀的穹顶铆钉。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和崩溃,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近乎空洞的疲惫,仿佛灵魂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似乎用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小小的脑袋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茫然地扫过冰冷的钻探臂、布满灰尘的控制台,最终落在了几步之外,那株被命名为“小绿”的岩根藤上。
“小绿”依旧挺立着。深绿色的心形叶片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沉郁,失去了前几日的“灵性”,却依旧顽强。它粗壮的根系穿透浅盘,深扎在金属地面,如同沉默的锚。
糖糖看着它,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左眼中也没有了往日的惊喜和亮光。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那株曾带给她无限希望和最终巨大痛苦的植物,此刻只是一件冰冷的、无关紧要的陈设。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从外套里伸出来,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指尖冰凉。
谢必安的心猛地一紧。他立刻靠近,血肉铸就的左手轻轻覆盖在女儿按着心口的小手上。掌心下,是单薄衣物下温热的肌肤和微微起伏的心跳。那团冰冷的印记似乎陷入了某种“沉寂”,不再有剧烈的波动和噪音,但它的存在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如同一块嵌入血肉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