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阿慈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熬了一个小时,直到窗外的天光彻底亮起,她终于躺不住了。
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换下睡衣,穿上校服,像只偷溜的小猫一样悄悄出了门。
她再次拨通电话,那头传来依太狼睡得迷迷糊糊、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声音:“……喂……?”
“依依姐!醒醒!”阿慈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争取到今晚宴会的名额了!我们三个都能去!早上车站集合,别忘了!”
她飞快地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就挂了电话,留下依太狼在另一边抱着枕头,迷迷瞪瞪地想着“宴会?什么宴会?”
最终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对阿慈的信任)挣扎起来,甚至在路上随手捡了根粗壮的树枝当拐杖,才深一脚浅一脚地终于晃到了车站。
而此时的阿慈,早已像上了发条一样,开始了她风风火火的早晨。
她几乎是第一个到达学校的。
空旷的琴房里,先是响起了钢琴清越的声音,紧接着是琵琶轮指的急促,随后又夹杂了古笛的悠扬,最后,一声嘹亮高亢的唢呐猛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惊飞了窗外树上的几只早鸟。
这还没完。
到了上课时间,她破天荒地、极其自觉地出现在了数学课上,积极回答问题;
紧接着又冲进舞蹈室,把基础动作练了一遍又一遍;
乐理课上,她更是眼神灼灼,盯着老师仿佛要吸收所有知识。
阿慈这近乎疯狂的“勤奋”模式,把几位授课老师彻底吓坏了。
他们太了解这个学生了——阿慈在音乐和舞蹈上天赋平平,尤其是舞蹈,身体协调性并不出众,唱歌也容易跑调。
她向来清楚自己的短板,虽然认真,但从不强求,总会把更多精力放在她擅长的文化课和少数几种精通的乐器上。
可今天,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舞蹈课上,她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对她来说颇有难度的旋转跳跃动作,即使重心不稳摔在地上,也只是皱皱眉,立刻爬起来继续,眼神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音乐课上,她跟着视唱练习,明明音准已经飘忽得厉害,却还是梗着脖子,一遍遍尝试,直到声音都有些发哑。
数学老师和乐理老师看着她那副恨不得把书本知识直接塞进脑子里的样子,更是忧心忡忡。这孩子,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他们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看着她明显是靠意志力在硬撑的状态,看着她只喝水、不吃饭的异常,几位老师私下交换着眼神,心里都浮起同一个念头:她这是在拼命地、近乎自虐地消耗自己,仿佛只要忙得脚不沾地,忙得头脑没有一刻空闲,就能把某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彻底挤出脑海。
她把自己逼得这么紧,逼得这么急,像一只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不敢停下来。
只是因为,只要一停下来,那个暮色、那片灌木丛、那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那差一点点就触碰到的柔软……所有关于那个未完成之吻的记忆和随之而来的慌乱、羞赧与无措,就会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她害怕那种感觉,害怕去厘清那其中复杂的情愫,更害怕明天该如何去面对喜羊羊。
所以,她只能逃,逃进无止境的忙碌里,用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专注,来构筑一道脆弱的防线,试图遗忘,或者说,试图推迟去面对那份已然萌芽、却让她不知所措的感情。
而她这种异常的“活力”和“热心”,也苦了茗羊羊和兔小桃。
她们看着阿慈那双因为缺乏睡眠和过度亢奋而异常明亮的青色眼眸,听着她不容置疑的指导,只能硬着头皮配合。
她们隐约感觉到,阿慈姐不是变了,她好像……是在害怕着什么,或者,是在躲避着什么。只是她们猜不到,那让她如此反常的,只是一个发生在灌木丛后、仅有几厘米距离的、未完成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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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到近乎癫狂的上午终于过去,午后难得的闲暇,却并未给阿慈带来预想中的宁静。
她本想在校园里找个安静的角落喘口气,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却猝不及防地遇到了一个她绝对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狼别尘。
此刻并非开学季,他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
“姐姐!”狼别尘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她面前,却又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及时停住,没有像以前那样贸然靠近。
他脸上带着喜悦,还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拘谨。
阿慈十分惊讶:“狼别尘?你怎么会在这里?”
狼别尘双手有些无处安放地背在身后,语气认真地说:“我转学来弦梦学院了,也选了小提琴作为主修乐器。”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但很清晰,“我想……离你近一点,想更了解你喜欢的音乐。但我保证,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是……想待在能看到你的地方。”
阿慈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一晚之后就没见到的。
想起那一晚的事情之后,她看着他眼中那份沉淀下来的、不再那么具有侵略性的执着,以及那份努力克制的姿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转学的决定依然冲动,但他的态度……似乎真的不同了。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选择,”她最终轻声说道,带着一丝无奈,“我尊重你。”
这份“尊重”似乎给了狼别尘莫大的鼓励,整个下午,他果然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紧紧跟在阿慈身边,但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在礼服店,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等候区,目光偶尔追随着她的身影。
当阿慈拿起某件礼服犹豫时,他会小声而真诚地说:“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然后便抿住嘴唇,不再多言,生怕自己的话会带来压力。
在化妆间,他依旧搬了凳子坐在不远处,但这次他没有紧盯不放,而是微微侧着身,手里假装翻着一本乐谱,眼角的余光却总是忍不住悄悄飘向镜中的她。
当化妆师询问阿慈意见时,他紧紧闭着嘴,即使心里有想法也强迫自己不说出来,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攥紧了。
他学会了用沉默和克制的目光来表达他的喜欢,笨拙,却不再让人感到尴尬和窒息。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了。终于赶到现场的依太狼和诗羊羊走了进来。
诗羊羊看着眼前这略显奇特却又莫名和谐的一幕——阿慈在做造型,一个陌生的小狼族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不远处,像个虔诚的守护者——脸上露出疑惑。
依太狼的脸色则在瞬间沉了下来,她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狼别尘。
她张口,带着火药味:“你怎么……”
“依太狼学姐。”狼别尘立刻站起身,抢先开口,他微微欠身,态度出乎意料地礼貌,“我现在转学来弦梦学院了,是这里的学生。”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挑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仿佛在说“请不要再把我当作外来者随意驱赶”。
依太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一丝生疏的礼貌弄得一愣,到嘴边的呵斥卡住了。
她上下打量着狼别尘,敏锐地察觉到这小子身上的气息似乎和之前那个吵吵嚷嚷、不管不顾的模样有些不同了。
那股偏执劲儿还在,却被一层努力维持的“得体”包裹着。
她冷哼一声,没再理会他,转而一把拉过诗羊羊:“走,我们去挑礼服!”语气依旧不善,但少了点立刻要爆发的气势。
“那个小狼是谁?感觉……挺安静的?”诗羊羊被拽着走,小声问。
依太狼撇撇嘴,语气复杂地低声解释:“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对蔚羊羊死心塌地的小鬼。
看样子……倒是学乖了点,知道不能惹人烦了。” 她嘴上这么说,眼神里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化妆间里,阿慈透过镜子,看着门口消失的两位姐姐,又瞥了一眼旁边重新坐下、努力装作看乐谱的狼别尘。
他依然紧紧跟着她,那份喜欢依旧执着得让人无奈,但至少,他学会了将这份喜欢约束在一条名为“尊重”的界线之内,不再让她为难和尴尬。
这算是一种进步吗?阿慈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吧。
只是被这样一份沉重而专注的感情注视着,她肩上的压力,似乎并未减少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