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隆虽然不是制药方面的专家,但毕竟负责过火炮的研发,对于科研的基本流程比起张文远手下的其他军政干部还是熟悉许多。
这一次青蒿素的制备攻关,张文远直接把汤隆调来负责。
汤隆和一群江南医师在苏州城里鼓捣了好几天,今早刚从苏州赶来,他跑了一夜,全脸疲惫,两个眼圈都是青黑的。
他连忙从座位上拿起一个竹编的篓子,打开竹篓,里面铺了一层冰,又用一个隔层分开,放着几个白瓷瓶。
张文远和帐下的中军将领也都围到那竹篓旁,汤隆打开瓷瓶对着光一照,众人就见里头有些打成粉末的白淡黄色晶体。
鲁智深好奇道:“这便是那什么青蒿素了?”
“费了半天劲就弄出这么点子,够几人用?”
汤隆一脸苦笑,道:“鲁大师可别小瞧是这三瓶青蒿素,为了提炼此物,光是上好酒便消耗了二十几坛,全都是在大户的冰窖之中搞出来的,难办得很啊。”
张文远问到:“现在制出的青蒿素总量有多少?”
“不到五斤的量。”汤隆说,“不过已经积累了制备经验。”
他对张文远笑道:“这次的一批实验药先看看有没有效果,若是有效,下一批却也不需要在冰窖里做了,我等已在苏州虎丘一带找了个山洞,洞中颇是阴凉,估计能达到此物的结晶温度。”
“其余操作流程也算齐备。”
“产量能达到一天五到十斤。”
张文远点点头,青蒿素的制备过程其实就是把青蒿晒干磨粉,泡到酒精里萃取,然后一遍遍过滤、结晶,通过结晶温度的不同提纯而已。
只要掌握了制备流程,所用的酒精等物也是可以重复利用的,若第一批的青蒿素实验成功,后面的产量可以快速增加。
当然,张文远手下所能生产的青蒿素肯定不够治疗整个江南的患病百姓的产量。
但是起码是够军校级别的人物以及一些高价值病患使用的。
至于其他人,就只能用黄花蒿榨取生汁,看能否救活了。
除了青蒿素以外,张文远也在尝试其他的疟疾治疗法,但虽然这年代关于疟疾的药方有不少,可这些药方都只能治标。
比如病人上吐下泻,所开药方中便有些止吐、止泻的成分,这类治疗使得病人身体舒适,帮助康复机会,可是没可能彻底杀灭病人体内的疟原虫。
张文远也尝试过直接用黄花蒿榨汁给病人服用,但治疗效果极差,江南的一家也对此方法大摇其头,说是黄花蒿有大寒,服用之后会伤病人元气。
张文远试验之后也发现,天然的黄花蒿青汁里有大量的植物醇、黄酮等杂质,直接榨取的这些东西对胃肠道有强刺激作用,虽有青蒿素,但是其比例太少,还没有所带的植物醇比例高。
病人服下青汁之后,上吐下泻更加厉害,原本疟疾就极耗体力,这些病人本就身体虚弱,拿这些植物醇一催,大多数病人根本受不了。
张文远终于明白为什么用黄花蒿提取青蒿素这个办法早在明代就提出来,可一直不是主流的疟疾治疗办法了。
对大多数病人来说,直接喝黄花蒿榨取的青汁治疗,疟原虫没杀死,病人可能先吐死了。
偏偏青蒿素还极怕热,如果不用萃取的方法,就只能让病人服青蒿汁,甚至都不敢稀释。
张文远知道自己的青蒿素肯定不够治疗全江南的病患,所以也在在让手下筹备大量黄花蒿榨汁。
这种治法死亡率高,毕竟比束手无策要好。
哪怕手段有限,张文远对此次行动的前景大为乐观。
他手下的符合系统“路级治理术”要求的军政班子运作起来,行政效率绝对超过南边的方腊、北边的朝廷。
张文远的军政班子虽然做不到十全十美,但只要尽力而为,就足够获得江南百姓爱戴了。
……
周阿水被板车推到了隔离点,在门口,一群家属便被勒令与病人分开。
一顿哭喊之后,周阿水终于还是无奈被推入了隔离营中。
躺在板车上,周阿水心如死灰,想象着待会儿自己要看到的便是满地污秽、一群活人死人混在一起的场景。
人之将死,却只能在这地狱一般的环境之中挣扎。
他闭上眼睛,忍不住便呜呜地哭了出来。
他一哭,同板车上的另一个弟兄便也哭了。
板车上还有一个病患已是晕了过去,不一会儿却被哭声吵了醒来,听到两人哭,鼻子一酸便也哭了起来。
一时间,一辆车上三个人直接哭作一团。
其他几辆板车上也是类似情形。
推板车的山东兵似是早习惯了这场景,也懒得说话。
半晌之后,周阿水感觉板车一停,一个带着山东口音的兵说道:“你们病房里还有床位吗?我这里来了三个人。”
周阿水还能动弹,微微抬头,就见眼前一片大草坪,四下都支着竹帘,看起来虽是简陋,却也颇为阴凉。
他暗暗疑惑,按说隔离的房子都应该是阴森森的,还要砌上砖墙,防止病人逃跑,这一个草棚子如何拦得住想逃的人?
而且和他想象中的隔离之处不同,他发觉周围在草棚中既没有什么异味,更重要的是没有多少哭喊的声音。
确切来说,此时正是中午时分,草棚中一片安静,除了他们这板车上三个哭作一团的病人,再没有其他杂音,甚至棚中还传出轻微的几声鼾声,似是有许多人正在安睡。
这地方似乎与他想象中的隔离处颇为不同,周阿水正在疑惑,草棚里已出来两个壮汉。
这两人大夏天却是穿着长衣长裤,甚至连脸上也包着布。
两人一人一侧,直接将周阿水躺的床板给抬了起来。
周阿水躺在床板上被抬入草棚,一进棚子便感到一阵阴凉,棚中的空气不燥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艾草味道。
周阿水悄悄低头,果然看到地上放着一个火盆,盆中正熏着艾草。
阴凉使得他神情清醒了些,撑着床板左右一看,眼前场景更让他惊讶。
就见草棚之下密密麻麻躺着怕不是有百多个人,可是草棚中的情形却丝毫不脏乱,每一个床板旁边都放着些恭桶、痰盂之类的东西。
正有几个山东兵,推着板车收着病人用过的污物,跟随其后的还有人扫地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