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碗阵图的虚影和破军剑的共鸣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浩瀚悲怆的意志波动和剑意共鸣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破碗“啪嗒”一声掉回小六子怀里,碗身上的银光黯淡下去,裂纹依旧,仿佛刚才的异象从未发生。破军剑也停止了剧烈震颤,剑尖垂落,那股冲天的凌厉剑意重新蛰伏,只剩下剑柄末端的暗红宝石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
营地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罗盘指针疯狂转动的“嗡嗡”声。
疤叔、猴子、阿秀、大壮、老罗,五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六子,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头长了三只角的麒麟兽。
“咳咳…” 小六子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左手虎口还在渗血,胸口被破碗烫得有点发红,他干咳两声,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那个…疤叔…我真不知道这碗会发光…它就…就自己跳出来了…”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一点。
疤叔没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这冰铁锈味儿的空气,又缓缓吐出。他弯腰捡起老罗掉在地上的破罗盘,那指针还在对着葬剑谷的方向疯狂抽搐。
“葬剑谷…” 疤叔沙哑地吐出三个字,像是含着一块冰。他看了看罗盘,又看了看小六子怀里安分下来的破军剑和破碗,最后目光扫过队员们惊魂未定、人人带伤的脸。
“头儿…咱们…还去吗?” 大壮咽了口唾沫,声音发虚。葬剑谷,光是名字就能让这片战场的老油条腿肚子转筋。
“去?” 疤叔扯了扯嘴角,那道狰狞的伤疤扭动了一下,像是在苦笑,“不去,等死吗?” 他指了指周围愈发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灰暗煞气,“刚才那动静,加上厄运门老鬼断臂的血腥气,还有这破碗破剑的显摆…你觉得这片‘邻居’们,能放过我们这块送到嘴边的肉?”
仿佛印证他的话,远处骸骨堆深处,隐约传来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骨头摩擦的“咔哒”声和低沉的呜咽。老罗脸都吓白了,赶紧把罗盘抢回去死死抱住。
“葬剑谷是绝地,但也是这片战场煞气最混乱狂暴的地方,那些被煞气催动的骨头渣子和邪祟,轻易不敢靠近核心区域。” 疤叔拄着骨杖,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决绝,“只有去那里,才有一线生机!走!跟着剑指的方向!”
命令一下,小队立刻行动。没人有异议。留下是等死,往前走是找死,但找死总比等死多点活路。
猴子认命地把龇牙咧嘴的小六子重新甩到背上。小六子这次学乖了,用破布条把受伤的左手和破军剑剑柄缠在一起,勉强固定住,免得再被震脱手。那破碗被他重新塞回怀里,贴着皮肤,冰凉一片。
越靠近葬剑谷的方向,环境变得越发恶劣。空气不再是单纯的阴冷,而是多了一种无形的、尖锐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极其细微的针,在扎着裸露的皮肤!
“嘶…这什么鬼风…” 猴子缩了缩脖子,感觉脖子后面火辣辣的。
“不是风…” 疤叔声音凝重,“是剑气!游离的剑气!都小心点!别被割伤了!”
小六子趴在猴子背上,感受最明显。那无形的刺痛感无孔不入,顺着毛孔往里钻!比煞气更锋利,更霸道!他体内的无名诀灰色气旋像是受到了挑衅,旋转速度猛地加快,本能地抵抗着这些入侵的“针”。
嗤嗤嗤!
细微的、如同冰针刺破水泡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那些钻进来的游离剑气极其微弱,但极其锋锐,与他灰色气旋磨炼出的煞气灵力一碰,立刻爆发出细小的冲突!疼!比单纯磨煞气疼多了!像是无数把小锉刀瞬间升级成了带倒刺的绣花针!
“呃…” 小六子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冒出冷汗。这鬼地方,喘口气都遭罪!
但就在这时,他怀里那柄死沉的破军剑,又轻轻“嗡”了一下。剑柄末端的暗红宝石传递出一丝微弱但清晰的意念:不是抗拒这些剑气,而是…渴望?引导?
同时,他脑子里那段冰冷的“破军”残式轨迹,也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微微发亮。
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突然蹦进小六子被针扎得生疼的脑子里。
“疤叔…放我下来…” 小六子嘶哑地开口。
“啥?你小子又想作什么妖?” 猴子差点把他扔下去。
疤叔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他:“你想干什么?”
“这剑气…扎得慌…” 小六子喘着气,指了指自己,“我想…下来…走走…试试…”
疤叔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看了看他怀里微微发热的破军剑,最终点了点头:“猴子,放他下来。阿秀,看着他点。”
猴子如蒙大赦,赶紧把小六子放下来。小六子脚一沾地,就感觉腿一软,差点跪倒,幸好被旁边的阿秀一把扶住胳膊。阿秀的手很有力,也很稳,眼神带着询问。
“谢…谢谢秀姐…” 小六子站稳了,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和无处不在的针刺感,拄着破军剑当拐棍,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果然,脚一沾地,感觉更“清晰”了!那些游离的剑气像是找到了目标,更加“热情”地往他身体里钻!无名诀灰色气旋被迫高速运转,疯狂地“磨”着这些入侵者,疼得他呲牙咧嘴,浑身肌肉都在抽搐。
“妈的…拼了!” 小六子把心一横,不再单纯抵抗!他一边运转无名诀灰色气旋去“磨”那些剑气,一边尝试着按照《混元导引初解》里那些拗口的“引气归元、顺其自然”的呼吸法门,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引导一丝丝钻进体内的、最微弱的游离剑气!
这感觉,比引煞入体酸爽一万倍!
煞气是冰坨子,冻人。这剑气是烧红的针!又烫又扎!
嗤——!
那一丝丝被引导的剑气在他脆弱的经脉里刚挪动一寸,就像是用烧红的铁钎子在捅豆腐!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小六子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过去!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服!
“呃啊!”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晃了晃,全靠阿秀扶着和拄着剑才没倒下。
疤叔他们看得心惊肉跳。这小子是在自虐吗?
“别…别管我…” 小六子咬着牙,嘴唇都咬出血了。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继续那缓慢到令人发指的引导。同时,他脑子里的“破军”残式轨迹微微发亮,似乎与这引导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共鸣。怀里的破军剑也传递过来一丝微弱的、冰冷的意念,像是在给他“导航”,告诉他哪条“路”稍微不那么“堵”一点。
一次失败…
两次疼得抽筋…
三次差点崩断经脉…
就在小六子感觉自己快要被活活疼死的时候,终于,有一缕比头发丝还细的游离剑气,被他用无名诀的“磨”劲和《混元导引》的“顺”意,再加上破军剑那点微弱的“导航”,极其艰难地、歪歪扭扭地…引导着,流过了寸许长的经脉!
当这缕微弱剑气最终汇入丹田灰色气旋的瞬间——
嗡!
灰色气旋猛地一涨!旋转速度更快了一丝!气旋本身似乎也凝实了那么一丁点!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锋利属性的力量,从那缕被“消化”的剑气中反馈出来,融入了他自身的灵力!
更重要的是,这缕剑气流过的那寸许经脉,虽然疼得像是被犁过一遍,但似乎…变得更加坚韧了?对周围那些无差别扎进来的游离剑气,抵抗力也强了那么一丝丝!
有效!
虽然过程疼得他想骂娘,但效果是真的有!
“再来!” 小六子眼睛亮了,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劲!他不再满足于被动挨扎,开始主动地、极其缓慢地引导更多微弱的剑气入体!每一次引导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疼得他浑身哆嗦,冷汗直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硬是没停下!
疤叔他们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子…是个狠人啊!对自己都这么狠?
阿秀扶着他的手一直很稳,看着小六子疼得扭曲的脸和那不要命的劲头,眼神里第一次除了警惕,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队在疤叔带领下,艰难地在越来越密集的游离剑气中穿行,朝着那贯穿天地的寂灭剑意源头靠近。
小六子拄着剑,一步一挪,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痛和细微的进步。他身上的破烂衣服被汗水浸透又被煞气阴干,结了一层白霜。裸露的皮肤上,开始出现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被利刃划过的红痕,那是游离剑气留下的痕迹。
但疤叔敏锐地发现,这小子走路虽然还是瘸,但脚下似乎…稳了一点点?而且他身体周围,那些原本无差别扎向他的游离剑气,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驯服了一部分?不再那么狂暴地攻击,反而隐隐围绕着他,形成了一层极其稀薄、却带着锋锐气息的“场”。
“这小子…在拿剑气…淬体?!” 疤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葬剑谷外围的游离剑气,对绝大多数修士来说都是刮骨钢刀,避之不及!这小子倒好,直接当淬火剂用了?!
小六子没空管别人怎么想。他全身心都沉浸在那种极致的痛苦和细微的蜕变中。疼,是真疼!但每一次成功引导一缕剑气,灰色气旋壮大一丝,经脉坚韧一分,他对周围这些无形之“针”的感知就清晰一点,操控力也强那么一点点。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前方那寂灭剑意的源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怀里的破军剑,也在呼唤他怀里那个破碗?
不知走了多久,当小六子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休止的淬炼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时,前方的景象豁然一变。
一片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盆地出现在眼前!
盆地中央,插着一柄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断剑!剑身如同倾斜的山岳,锈迹斑斑,断裂处参差不齐,直指灰暗的天穹!一股斩断星河、埋葬万古的寂灭剑意,如同实质般从断剑上散发出来,镇压着整个盆地!
盆地内,不再是散乱的骸骨堆,而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剑!残剑!断剑!锈剑!各式各样,大小不一,如同插满墓碑的坟场!无数微弱或凌厉的剑意从这些残剑断刃上散发出来,交织碰撞,形成了一片充斥着毁灭性剑气的死亡领域!
这里,就是古战场核心——葬剑谷!
“到…到了…” 老罗看着那巨大断剑和下方恐怖的剑之坟场,声音抖得像筛糠,手里的罗盘指针直接爆掉了,冒出一缕青烟。
疤叔脸色凝重到了极点,骨杖的黄光在谷口狂暴的剑气冲击下明灭不定。他看向拄着剑、浑身被汗水湿透、皮肤上布满细微红痕、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小六子。
“小子,你引的路。现在,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