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亮还没来得及去打听,殷疏寒先让启慧到公馆报平安。他也清楚,自己这样彻夜未归一定会让公馆的人担心,至少他不能像万喜雀一样,一声不吭隐瞒自己的遭遇,他不想让自己爱的人担惊受怕。
启慧坐着黄包车,按照殷疏寒提供的地址抵达殷公馆,她只睡了两个时辰,现在还有些恍惚,在奢华的殷公馆面前,对照纸条上的地址确认再三,这才敢走上前同门口扫地的仆人说话。仆人一听是少爷派来的人,一刻不敢耽误,赶忙往屋里领,刚好这时候二亮还没有出门。
启慧进屋便自报家门,将他们遇到殷疏寒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二亮二话不说,拉起启慧的手就要让她带他去找殷疏寒,说什么要亲自带少爷回家,都怪他疏忽大意,他就应该待在少爷身边不走之类的话,聒噪得像一只跳脚麻雀。
万喜雀听到殷疏寒受了枪伤,胸口刚愈合墙上的灼痛感又泛开,她不自觉捂住胸口,有些焦躁地说:“二亮,你稍安勿躁,先让启慧小姐说完。”
启慧感激地看了一眼万喜雀,收回自己被二亮拽疼的手腕,“我们的大夫已经替他诊治了,现在只需要好好休养。”启慧言简意赅,她边说边对比万喜雀和自己见到的药铺女人,反复确认后,她认定万喜雀就是药铺见到的女人。
想到昨晚殷疏寒发火,她愈发觉得自己多嘴,这下真戳出人家夫人的秘密了。
也许是出于愧疚,启慧小心提醒道:“还好夫人您嘱咐殷少爷要多加小心,不然现在情况也不会这么乐观。”
万喜雀听出来她话里有话,疑惑地看向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启慧也只是说了这一句,再多她也不方便说了,殷疏寒的手下还在一旁,她多说多错,再说就要把万喜雀的秘密捅出来了。
启慧只能对她尴尬地笑了笑,那对酒窝透露着尴尬。万喜雀心下打鼓,难不成这女孩知道些什么?她微微一笑,扭头找了借口打发二亮出门:“二亮,你不是要接少爷回家吗?你先安排车辆在外面等着,我收拾一下,随你们一起去。启慧小姐稍等一下,我还有事情要同你说。”
二亮眼睛登时亮起来,这可是万喜雀主动关心殷疏寒,少爷要是见到喜雀小姐去接他,关心他,他一定乐开花,到时候伤口都不疼了。
前厅就剩万喜雀和启慧两人,启慧见二亮走远,她也松懈下来。
“启慧小姐,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太过隐晦的表达,我可能理解不了。”万喜雀走近她,小声说道。
启慧被万喜雀突然靠近吓了一跳,她刚想后退,但鼻子先闻到万喜雀身上的药香味,那味道在殷疏寒的衣服上也有,她闻着忘记了动作。
“啊,我……其实……”启慧默默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解释自己的吞吐,“昨天白天我见到了夫人您,就在药铺。药铺门口的袭击是我们做的,没想到会意外碰到你,更没想到这件事是您的秘密,我意外地把见过您的事透露给了殷少爷,他……很生气。”
万喜雀还没听完,就深吸一口气追问:“那之后你还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我清理完现场就走了,不敢在原地停留。”启慧思索后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她购置的房产没有被发现,这让万喜雀又松了那口气。
她面色恢复如常,满不在乎地表示:“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后续会向他解释,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万喜雀都这么说了,启慧那点愧疚也就烟消云散。
戏班住处,小杨大夫刚为殷疏寒重新上药,这次换上了得体的长衫,不过也是正眼都没瞧殷疏寒一眼,潦草嘱咐了两句不能沾水,不能提重就离开了,散漫懈怠地像一名庸医。
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殷疏寒深刻知道,小杨大夫能力足够强,在换药的时候,他的伤口红肿情况已经消减,疼痛感都减轻不少。
小杨大夫出门躺在院里榕树下的摇椅上,他身上盖着宽大的外套,这么暖和的天,这么厚的外套,他身体竟然抖动起来。
万喜雀随启慧进院子的时候,小杨大夫蜷缩在摇椅上,外套已经掉在摇椅旁的土地上,他哆嗦着手脚搓弄手掌,那挠心抓肝的模样,好像有蚁虫在啃噬他的骨髓。
启慧见状暗道,坏了。冲屋里喊人,屋里两位青年听到呼喊出门查看,启慧焦急地让他们抱着小杨大夫回屋。
混乱中他们忘记了站在门口的万喜雀和二亮,万喜雀以为小杨大夫也是伤员,奔向上去帮忙,但是被二亮拦住了。
二亮眼尖,一看就知道怀中人是怎么回事,他挡在万喜雀身前阻拦道:“喜雀小姐,离他们远点,那人是烟鬼。”他眉宇间皆是不满,眼神轻蔑,看一坨烂肉一样看向小杨大夫。
万喜雀听罢脚步停顿,站在原地。
这是她第一次见抽大烟的人,那人瘦得只剩骨头架子,他被人抱起来的时候,小腿从宽大的裤子里露出来。那皮包骨的纤弱的,如果不是有层人皮,可能就是骷髅架子的小腿,着实让万喜雀震惊。
“抽大烟的人,最后都会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少爷掌权后第一时间就是关停帮里的烟馆,在鸦片丢失后,拼了命也要把鸦片换回来。一旦那玩意跑去东北,不知道又有多少家庭破碎,人被折磨。”二亮看似喃喃自语,实际上是说给万喜雀听,他知道万喜雀听到心里。
小杨大夫被送进他自己的房间,启慧他们退出来,看到日头下立着的两个人,启慧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
她找了个借口隐瞒掉小杨大夫的情况,可那间屋子已经悠悠飘出几缕烟雾,鸦片膏灼烧的味道也冒了出来,她相瞒也没办法。启慧苦笑一声,还是装作没事的样子,带他们去见殷疏寒。
殷疏寒换药后正小憩,再一睁眼,他就见到了那令他爱极了又气的女人。
四目相对,责怪、担忧、喜悦种种情绪交织,最后只融成一句“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