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配、逢纪等人的疑虑尚未消散,记室令陈琳皱眉道:“即便赵剑不迎天子后,如何安置朝中旧臣?那些人久居长安,与李、郭素有牵扯,若到了邺城仍抱成团,处处与我军作对,以‘天子名义’掣肘我军决策,奉孝总不能将他们尽数罢免吧?一旦政令难出相府,‘挟天子以令诸侯’便成空谈,反倒成了‘天子挟我军以累名声’,此等累赘,我军为何要做?”
郭嘉先朝长安方向拱拱手,眉宇间褪去疏狂,多了层温润的郑重:“孔璋兄忧心过了!袁公迎天子,是以君父之誉,解天下之困。
若连朝堂体面都不顾,岂不成了与李、郭一般的乱臣?
那些旧臣久侍汉廷,心里揣着‘君臣’二字,也惜着‘名节’二字。
其一,依礼安位。三公九卿的朝班照原样立着,让其仍能在殿上执笏议事,只是涉及粮草兵戈的实务,袁公派自家人掌印。
使众臣有‘近臣’的体面,却无‘专权’的实柄,抱团也成不了乱局。
其二,借事辨心。凡要下到各州郡的政令,先让诸臣在朝堂上议,若有人敢拿‘天子’当幌子阻扰平乱,便是违了‘辅君安邦’的本分,届时请天子下旨申斥,既合规矩,也堵了天下人的嘴。
其三,以恩暖念。众臣在长安受够了欺辱冷眼,袁公迎驾时多备锦缎粮食,到了邺城再修茸官署,这份‘敬君恤臣’的心意,总能化去几分猜忌。”
他扫视众人,目光清亮:“要让天下人看见,袁公所做之事皆‘奉天子之命’而行,利‘为天下苍生’而谋。
这般一来,政令顺的是‘君意’,人心归的是‘汉廷’,哪里会有‘被天子所累’的道理?”
堂下又有一人出列正要开口,袁绍开口了。
“奉孝啊,”袁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沉缓,“天子如今困在长安,李傕、郭汜之流虽是贼人,但也有六七万兵马。
长安是坚城,要想迎回天子,必会与乱臣刀兵相向。
何况那赵剑围困长安,未必不是一种阴谋?
到时候赵剑一旦夹击,得不偿失不说,迎回天子还得供着,事事都要奏请,反倒缚了本公的手脚。
我袁家四世三公,又为讨董盟主,天下诸侯谁不侧目?
我军已与赵剑在青州开战,公孙瓒还在幽并边境游荡!
若不趁此时机出兵征讨,他们都要反过来咬我一口!
逢纪、郭图劝我先取青州,再图徐州,这才是上策!拿下青徐,粮秣能增三成,兵卒能扩数十万。
到时候青冀连横,再挥师西进,长安的天子、关中的土地,还不是手到擒来?
若弃青州不取,去长安趟那浑水,待赵剑彻底占据了青州,再夺了徐州,我再想与他争雄,岂不是为时晚矣?”
屋内的光映着袁绍眼中的野心,也映着郭嘉垂落的衣袖。
郭嘉还想再说,却被袁绍厉声打断:“够了!奉孝啊,乱世之中,哪有那么多机会等着?
今日我若放弃青州,明日赵剑站稳了脚跟,届时再攻打青州,就难了!”
他起身将佩剑重重按在案上,剑鞘撞得木案嗡嗡作响:“此事不必再议!今日必须发兵,令颜良…不,”
袁绍忽然看着一直没有吭声的吕布说道:“奉先啊,你统领本部兵马,我再给你调拨一千精骑为先锋,直取青州!
不知奉先愿意否?”
吕布一听,玄色锦袍下的肩背下意识绷紧,随即又缓缓松开。
那双惯常带着桀骜的虎目里,先闪过一丝锐亮的惊喜,跟着便沉下几分审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剑。
他清楚袁绍并非真的接纳自己,投靠以来他曾索要兵马遭拒,如今却突然给一千骑,就是让自己当棋子,去青州冲锋陷阵。
可转念一想,自己若能凭此战击败赵剑,甚至是拿下青州,不仅能扩充私兵,还能在袁绍面前立下实打实的军功,日后再要兵马,便名正言顺了。
吕布往前踏了半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却仍强撑着几分沉稳,抱拳说道:“奉先麾下骑兵虽锐,却仅数百之数,如今得袁公一千精骑相助,奉先定不辱命!
只是…”吕布话锋微转,语气添了几分傲气,“奉先出兵,不需他人掣肘。这一千骑兵,须由奉先亲自调度。”
袁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吕布却没细看,他满心思都是即将到手的兵马与战功。袁绍“哈哈”一笑:“本公既委奉先重任,自然由你调度,事不迟疑,即刻点兵出发!”
吕布闻言,再次抱拳:“奉先遵令!”
起身时,他嘴角已勾起一抹张扬的笑。
不管袁绍打的什么主意,这一千骑兵先拿到手,再凭自己的武艺与骑兵战力,青州这块地盘,说不定能成自己的立身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