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邵一听这话,顿时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说这些做什么?”
“难不成还真打算和那些弟子一般,做了墨家的叛徒,去投诚那墨阁?”
关翰摇头道,“我所为的,只是墨家,无关自己。”
井邵撇嘴道,“我看你就是对那些理论念念不忘。”
荣坚头疼的摆了摆手,“好了,不要吵了。”
“禽滑厘等人的本事我是清楚地,他们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在机关城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如今看来,这些先进理论的源头,恐怕是在那赵诚身上。”
“不论如何,禽滑厘这些人,总归是我墨家的弟子,他们被墨阁强行扣押,我墨家怎么能够放弃他们不管?”
“此事早晚都要有个说法,蒸汽机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先去找那赵诚要个说法才是!”
井邵一听,顿时脸色一喜,“巨子说的对,我早就说要先清算这些叛徒,不然我墨家规矩何在?”
“今天那赵诚扣押我墨家弟子为他做事,我们不去追究,明天诸国都会扣押我墨家弟子作为劳役,我们这机关城威严何在?”
关翰却是脸色一变,心知这是要开战的节奏。
武安城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景象浮现在他的心头,想到大战一起,这些可能都不复存在,他不由得心生怜悯,连忙劝说。
“巨子,那赵诚修为不凡,连天宗的北冥子都能一战,而且此人生性霸烈,我们找他追究,他定不会轻易认错,怕是要打上一场才是。”
荣坚微微一笑,“要打便打,我请回复?师祖坐镇,还能怕他一个后辈?”
“而且,就算不论他扣押我墨家子弟做劳役之事,只说他这大秦血屠之残暴,我墨家也不能放任不管。”
“如今诸国合纵联横,即将共伐秦国,正是新仇旧账一块算的时候。”
“巨子。”关翰恳切道,“那赵诚手下三万血衣军极强,各个肉身如龙,更有许多已经元气开窍,比我墨家许多三代弟子都强。”
“如今我墨家赖以依靠的机关术,也被他们蒸汽机压过,这一兴师问罪,以那家伙的性情,怕是要全面开战,届时难免……”
一听这话,井邵顿时面露鄙夷,“你这是怕了?”
关翰怒道,“我一把老骨头,死了又如何?”
“但我墨家诸多子弟,都有着大好年华,那武安城的百姓,也刚刚安居乐业,我墨家既然奉行兼爱非攻,那自然是要为百姓着想,为弟子着想……“
荣坚拍了拍关翰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此事你也不必再劝。
昨日燕太子丹亲自来到机关城,求助墨家,共伐秦国。”
“他正是迫于那血屠的压力,才来求援我们,他本就是我墨家子弟,机关城的建立,燕太子丹也多有出力。”
“如今那血屠随时有可能进攻燕国,诸国好不容易联合起来,将有几分胜机,回归太平,墨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此事也是那血屠扣押我墨家弟子,冒犯我墨家门规威严在先,于情理,于大义,我墨家都应该义无反顾。”
他看向机关城高处,“此时,师祖正在与他密谈,要不了多久,就该有章程了,你们也做好准备吧。”
……
却说另一边,北冥子脱战之后,迅速远离武安城。
而后头也不回,携着满心焦灼踏碎流云,朝着茫茫海外飞遁而去。
化神期修士的修为在他身上尽显,遁光如一道银虹撕裂长空,万里之遥竟似咫尺,不过数息便掠过内陆的崇山峻岭,一头扎进东海的烟波浩渺之中。
未过半个时辰,他已深入东海腹地,骤然撞入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那雾泛着灰白灵晕,似有自主意识般缠绕周身,即便他以化神期神识全力铺开,也如石沉大海般探不到边际,连东南西北的方向都在雾中扭曲,寻不到半分踪迹。
“应该就是此地了。”
北冥子却不慌不乱,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令牌。
令牌通体暗金,边缘刻着繁复云纹,触手生温。
正是多年前他未下山寻云渺时,一名黑衣青年于梦中相赠之物。
醒来之后,此令便切切实实的出现在他手中。
那黑衣青年,威严深似天穹,让他在梦中都跪伏在地,不敢直视。
青年吩咐他下山寻访仙人转世之躯、代为授徒,言明未来自有福报。
唯有一事叮嘱,需待时机将至,方能让那转世之身下山入局,否则云渺必遭滔天祸事。
为防他误判,青年还亲传掐算天机之术,可观星象辨时机、断因果避灾祸。
只是此事太过离奇,多年来北冥子早已将云渺视作亲传关门弟子,倾注全部心血栽培,倒渐渐将这桩旧事淡忘了大半。
直到如今,云渺身陷武安城险境,周身因果缠绕极深,他拼尽全力也敌不过赵诚。
走投无路之际,才猛然记起这枚令牌与梦中青年,于是马不停蹄寻到此处。
北冥子深吸一口气,将真元缓缓注入令牌。
刹那间,令牌上的云纹骤然亮起,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荧光扩散开来,那困人的迷雾竟如冰雪遇到烈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四周退散,瞬息间便消散无踪。
眼前豁然开朗时,一座悬浮于海平面的仙岛赫然入目。
说是仙岛,实则胜似仙境,古木参天,枝头露珠泛着灵气光晕,滴落时竟能滋养周遭草木。
林间七彩灵鹿衔着灵果奔跃,仙鹤掠空的唳鸣声清越悠远,可涤荡修士心中浮躁杂乱。
岛周海水泛着琉璃光泽,水下灵脉涌动的气息隐约传来,连空气里的灵气都浓郁得几乎氤氲,端的是仙家净土。
北冥子按捺住震撼,循着令牌指引穿越岛屿。
一路行来,发现周围许多少年青年目光注视而来,似是带着惊奇。
这些人修为气息尽皆不凡,而年龄极浅,更令北冥子心惊不已。
刚在武安城那里被赵诚一个后辈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又见到如此之多年轻有为的后辈天骄,令其心境都有所动摇了。
行至深处,更见几道身影正在修炼。
青衫少年闭目打坐,四柄仙剑绕身悬浮,剑气凌厉却不张扬,那锋芒竟让北冥子感到威胁。
紫衣少女抬手引动山涧流水,凝出的水龙盘旋周身,操控之精妙,也令北冥子赞叹。
更有一朗目疏眉的少年手托一枚湛蓝珠子,珠子上面传来的道则气息,让北冥子都有一种莫名压力。
北冥子心中愈发惊骇。
这些少年少女年纪轻轻,修为却一个比一个高深,且周身萦绕的气息,竟与梦中青年的威严有几分同源。
他猛然惊觉,“莫非这些都是仙人转世之身?”
既然是仙人转世,那有如此特异之处,倒也合理。
穿过林间,一座宏伟宫殿渐渐显露真容,正是碧游宫。
宫殿以淡青色玉石砌成,流转光华似蕴含天地道则。
宫顶琉璃瓦折射七彩光晕,檐角风铃随风轻响,韵律暗含安神妙法。
正门上方的“碧游宫”匾额笔走龙蛇,透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更有直刺心魂的无边锋锐。
仅是遥望,便让北冥子心生敬畏。
他整理衣袍,怀着忐忑踏入宫殿。
殿内空旷肃穆,洁白玉砖铺就的地面映出人影,两侧石柱雕刻着山川日月、星辰河流,似浓缩了一整个天地。
循着令牌指引朝深处走去,终于在无穷高大殿的尽头,望见一道身着黑衣的背影。
那背影挺拔如松,周身萦绕淡淡的混沌气息,正是梦中的黑衣青年。
“弟子北冥子,拜见师尊。”
北冥子心中一凛,连忙双膝跪地,行下标准的弟子大礼,声音里满是恭敬。
黑衣青年没有回身,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入耳:“你天赋本来寻常,能在这短短十几年修至此境,也算不错。”
北冥子心中猛地一颤。
自他当年初次下山以来,虽非战无不胜,却也是同辈佼佼者,听过无数称赞,今日还是头一次有人直言他“天赋寻常”。
可这话从青年口中说出,他竟半分反驳之意都生不出,只觉理所当然。
在青年面前,他便如蜉蝣见青天,深入骨髓的渺小感早已将他淹没。
“弟子能有今日,全靠师尊当年梦中传法,这份恩情,弟子永世不忘。”
北冥子压下心中激荡,恭敬回话。
“那是你与云霄的缘法,也是你自己挣来的造化,本就该得,不必谢我。”
青年语气依旧平淡,稍作停顿,才缓缓问道,“你今日急匆匆寻来,必是出了急事,直说吧,何事?”
北冥子的紧张又添几分,连忙道,“弟子此前闭关数年,破关后才发现,云渺竟私自下山,不仅卷入世俗纷争,还被重重因果缠身,如今身陷险境。
弟子拼尽全力,既解不开她的因果,也带不回她来……”
话音未落,黑衣青年原本挺拔的脊背骤然拔直如出鞘之剑,周身混沌气息瞬间浓郁几分。
紧接着,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北冥子身上。
北冥子只觉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那目光似承载着天地重量,落在身上的刹那,心中似有山河崩塌,无穷惶恐从心底翻涌而出,几乎要吞噬他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