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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阅书 >  子夜异闻 >   第75章 画魂祭

乾隆四十年冬,我从直隶南归,行至邯郸地界。朔风怒号,大雪封山,车辙深陷泥淖,寸步难行。暮色四合,天地苍茫如裹素缟,唯见远处山坳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灯火。弃车步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过去,竟是一座孤悬山腰的古寺。山门倾颓,“宝相寺”的匾额斜挂半空,被风刮得吱呀作响,字迹剥蚀得仅余轮廓。推开虚掩的寺门,院内荒草没膝,枯枝在风中如鬼爪般乱舞,唯东侧一间偏殿窗棂糊得还算完整,豆大的昏黄灯火在窗纸上摇曳。

殿内陈设简陋,一床、一桌、一灯而已。一位枯瘦如柴的老僧盘坐蒲团上,闭目诵经,对我的闯入恍若未觉。我抖落满身雪花,躬身行礼:“风雪阻道,求师父行个方便,容我借宿一夜。”

老僧缓缓睁眼,目光浑浊却似能穿透人心。他枯指指向墙角一捆干草,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施主自便。只是这西墙……”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悲悯,“莫要多看,更莫要……近前。”

我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西墙正面被一幅巨大的壁画覆盖,约有两丈见方。画布陈旧不堪,边缘已呈烟褐色,多处起翘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泥壁。画中景象却奇异非常:并非惯常的佛国圣境或地狱变相,而是一片灼灼盛放的桃花林!时值严冬,窗外大雪纷飞,可这画中桃林却春意盎然,枝头桃花粉白娇艳,几欲破纸而出。林间小径蜿蜒,落英缤纷,通向深处一座掩映在花树间的精巧绣楼。绣楼雕栏玉砌,二楼轩窗半启,隐约可见一个窈窕女子的侧影,云鬓半偏,正倚窗拈着一枝桃花,似在凝望远方。那女子的面容虽因年代久远和颜料剥落而有些模糊,但眉宇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幽怨哀愁,却清晰地穿透尘灰,直抵人心。

不知是冻得恍惚,还是烛光摇曳所致,我竟觉得那画中女子拈花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连带着她鬓边一缕发丝也似被无形的风吹拂,轻轻飘荡。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攫住了我,仿佛那画中世界有暖风熏人,有暗香浮动,与这殿中刺骨的阴寒判若霄壤。老僧的警告被我抛诸脑后,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那面墙壁挪去。

离画越近,那桃花香便越真切,不再是幻觉,而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甜腻中带着一丝陈腐的气息。画中女子的眉眼也愈发清晰,她那双含愁带怨的眼眸,竟仿佛活了过来,眼波流转,幽幽地“望”着我。一种深沉的悲苦与渴盼透过那双画眼传递出来,像无数细密的丝线缠绕住我的心神。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想去触碰画中那片灼灼的桃花林。

指尖触及冰冷画壁的瞬间——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攫住了我!天旋地转,眼前光影急速流转、破碎、重组!耳边是尖锐的呼啸,身体如同被投入激流漩涡,失重感令我几欲窒息。仿佛只有一瞬,又似过了许久,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寒风、雪气、古寺的霉味尽数消失。暖风熏人,带着浓烈得化不开的甜香扑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正是画中那片桃花林!千树万树,花开如海,粉白的花瓣随风飘洒,落了满身满肩。脚下是柔软的青草,草尖挂着晶莹的露珠。远处那座绣楼精巧玲珑,飞檐翘角,二楼的雕花窗正半开着。一切色彩鲜明生动,绝非人间画工所能及,连空气都带着春日特有的温润潮湿。

“公子……”一个清泠泠、带着几分怯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猛然回头。桃树下,俏生生立着一位女子。一身素白罗裙,外罩一件烟霞色轻纱比甲,云鬓堆鸦,斜簪一支含苞的碧桃。她的眉眼,竟与画中绣楼倚窗的女子一般无二!只是画中的幽怨哀愁,此刻在她脸上化作了少女般的羞怯与惊喜。她眼波流转,清澈得如同山涧春水,倒映着漫天纷飞的桃花。

“奴家……名唤素纨。”她微微垂首,露出一段凝脂般的颈子,“公子可是……迷了路?”

我心头剧震,张口结舌。方才指尖触碰画壁的冰冷触感犹在,此刻却置身这如幻似真的春日桃林,眼前是活色生香的画中仙。是梦?是幻?还是那老僧所言非虚,这画壁真有妖异?

素纨见我呆立,掩口轻笑,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公子既入此间,便是缘分。春寒料峭,不如到奴家小楼饮杯暖茶,可好?”她伸出纤纤玉手,指向不远处的绣楼。那手白皙细腻,十指如削葱根。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驱散了我心头的惊疑。那绣楼在花树掩映下,精致得不染尘埃,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迷迷糊糊地点头,跟着她踏着落花小径,走向那雕梁画栋的所在。

绣楼内陈设典雅,熏炉吐着袅袅甜香,是桃花的味道,却比林中更为馥郁浓烈。素手烹茶,茶汤碧绿,入口温润,竟有回甘。素纨笑语晏晏,言谈间才情不凡,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她自称是前朝一位不愿入宫的官家小姐,避世隐居于此桃花源,以诗画自娱。

“公子请看,”她引我至窗边一张宽大的画案前。案上铺着一张雪白宣纸,墨迹未干,画的正是窗外一角桃林,笔法精妙,气韵生动。她执起一支细笔,蘸了朱砂,在画中桃树枝头点染几朵娇花。笔尖落纸的刹那,窗外一株桃树相应的枝头,几朵原本含苞的花蕾,竟应声“噗”地绽放开来!花瓣舒展,色泽瞬间由淡粉转为艳红,娇艳欲滴!

我惊得倒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寒意瞬间透衣而入。

素纨回眸,眼中笑意盈盈,带着一丝顽皮:“公子莫惊。此间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皆与奴家心意相通。画中生,则园中生;画中灭……”她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绽开,更显明媚,“公子觉得有趣么?”

我心头疑云密布,这“心意相通”四字,听来却隐隐透着不祥。再看她点染朱砂的指尖,不知何时竟染上了一抹极淡的红色,如同沾了未干的胭脂。她似乎浑然不觉。

日影在嬉笑谈诗、赏画观花中悄然西斜。画中的春日似乎格外悠长,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素纨的陪伴温柔解语,这方天地隔绝了尘世的寒冷与纷扰,美好得令人沉溺。我几乎要忘却古寺的阴森与老僧的警告,只愿长留此间。

素纨引我至绣楼深处一间雅致卧房,锦帐绣衾,熏香袅袅。“公子且安歇,明日园中芍药将开,奴家为公子簪花。”她声音轻柔,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倦意如潮水般涌来。我躺在柔软的锦衾中,鼻尖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甜腻桃香,意识渐渐模糊。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还有若有若无的……叹息?那叹息声幽幽怨怨,竟有几分熟悉,像极了初入画时,画中女子透出的那股哀愁。我挣扎着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如山。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凄厉尖锐的鸦啼,如同淬了冰的锥子,猛地刺破甜梦!

我一个激灵,彻底惊醒。窗外依旧是画中永恒的春日黄昏,光线昏蒙。但那股令人昏沉的甜香似乎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淡的、难以言喻的……陈旧颜料和朽木混合的尘封气息。

素纨不在房中。我起身推门而出,绣楼内寂静无声。一种莫名的不安驱使我,踏着铺满落花的小径,向白日里作画的那处窗边走去。

画案还在原处,上面铺着的,却不再是白日里那张点染桃花的画作!而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画纸泛着陈旧的黄色,边缘破损。画的内容触目惊心:一片焦黑扭曲的桃林,枝干如鬼爪般虬结,没有花朵,只有零星的、暗红色的斑点,如同凝固的血迹。焦林深处,是那座熟悉的绣楼,却已倾颓大半,断壁残垣间布满蛛网。楼前,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跪在地上,双臂伸向天空,姿态绝望。画的左下方,还有大片刺目的空白。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中那跪地女子的衣裙,竟用了极其厚重粘稠的暗红色颜料涂抹,那颜色浓得化不开,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一种湿漉漉的、令人作呕的油光,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

我胃里一阵翻搅,猛地想起素纨点染桃花时指尖那抹可疑的红色。难道……难道这画中的暗红……

“公子醒了?”素纨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骇然转身。她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廊下阴影中,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僵硬。她换了一身衣裙,依旧是素雅的白色,但袖口和下摆处,却沾染了几点深褐色的污渍,如同泼溅的墨点,又似……干涸的血迹。

“夜深露重,公子还是回房歇息吧。”她向前一步,伸出手来,想拉我的衣袖。

就在她靠近的刹那,借着廊下微弱的光,我骇然看见——她那原本完美无瑕的右手食指指尖,竟有一小块皮肤破损了!破损处没有流血,而是露出底下一种……一种粗糙的、灰黄色的质地!如同年代久远、颜料剥落后露出的画布底子!更有一缕极细的、深红色的“丝线”,正从那破损处极其缓慢地渗出来,蜿蜒而下,在她白皙的指尖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那不是血!

那是……未干的、粘稠的颜料!

我如同被毒蝎蜇中,猛地甩开她的手,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寒意瞬间刺透骨髓!

“你……你不是人!这画……这地方……”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喉咙,声音嘶哑变形。

素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渗出的深红“颜料”,再抬起头时,那双清澈的眼眸已变得一片冰冷空洞,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她周身那股温婉柔和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森刺骨的怨毒与……一种濒临破碎的绝望。

“不是人?”她轻轻重复着,声音如同冰片碎裂,“是啊……我早就不是了……”她缓缓抬起那只破损的手指,痴痴地看着那缕缓缓渗出的深红,“这画……困了我一百七十年……”

话音未落,整座绣楼、连同周围的桃林,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如同地动山摇!脚下坚实的土地瞬间变得如同沼泽般松软粘腻。头顶精美的雕梁画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窗外那片灼灼的桃花林,景象开始急速变化、扭曲!娇艳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粉白的花瓣瞬间转为焦黑,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繁茂的绿叶卷曲枯黄,枝干迅速干瘪、龟裂,伸展出狰狞的枝桠!温暖明媚的春日景象,在几个呼吸间,便化为一片死寂焦枯、鬼气森森的炼狱!

“不!不要!”素纨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扑向那张画案上的焦林残画。她不顾一切地抓起案上那支沾着厚重暗红颜料的画笔,疯狂地蘸着,试图涂抹画中那片刺目的空白。

笔尖饱蘸着那粘稠如血的颜料,狠狠戳向画纸空白处!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钝器刺入败革的闷响!

随着画笔落下,素纨的身体猛地一颤!她右肩胛骨处的素白衣裙,竟凭空裂开一道口子!裂口下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与指尖破损处一模一样的、粗糙灰黄的画布底子!一股更加浓稠、更加暗沉的深红色“颜料”,正从这道新裂开的破口处,如同溃堤般汹涌地喷溅出来!瞬间染红了她半边衣裙!

“啊——!”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身体因剧痛而佝偻下去,画笔脱手掉落。那饱蘸的暗红颜料甩在画案上,竟如同活物般在纸上蠕动蔓延,非但没有填补空白,反而将旁边画好的焦枯桃枝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缕缕腥臭的白烟!

画境崩坏的速度骤然加剧!脚下的土地泥泞如同血沼,冒出汩汩暗红色的气泡。四周焦黑的桃树疯狂扭动,如同无数痛苦的鬼魂在挣扎哀嚎,枝桠抽打着空气,发出尖锐的破风声。倾颓的绣楼梁柱不断崩落,烟尘弥漫,露出更多画布下灰暗腐朽的底色。整个空间充斥着颜料腐败的刺鼻气味和浓重的血腥气!

“快走!”一个苍老焦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穿透这片混乱的鬼域!是那古寺的老僧!

我循声望去,只见在剧烈扭曲的光影边缘,古寺西墙那幅巨大壁画的轮廓若隐若现!壁画上那片桃林此刻已变得焦黑破败,与眼前景象别无二致!而老僧的身影,竟如同水中倒影般,浮现在那残破的画壁之上!他枯瘦的双手死死抵住画壁,指缝间竟有金色的微光渗出,似乎在竭力维持着一个即将崩溃的通道!

“画壁将倾!速从光影交界处出来!快!”老僧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嘴角已溢出一缕鲜血。

生的希望如同闪电照亮我的脑海!我拼尽全力,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老僧指引的那片扭曲光影冲去!泥沼般的土地死死拖拽着我的双腿,焦枯的鬼爪桃枝疯狂抽打过来,在我身上留下道道火辣辣的血痕!

“别走!”身后传来素纨凄厉欲绝的哭喊,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绝望,“留下来陪我!用你的生气……补我的画!”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猛地缠上我的脚踝!低头一看,竟是几条由粘稠暗红颜料凝聚成的“绳索”,死死缠住了我的小腿!那颜料绳索冰冷滑腻,带着强烈的吸力,疯狂地吞噬着我的体温和力气!同时,无数只由焦枯树枝和飞溅颜料幻化成的、干枯漆黑的鬼手,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抓向我的身体!指甲尖锐如刀,带着腐臭的气息!

我肝胆俱裂,拼命挣扎,那颜料绳索却越缠越紧,鬼手已触及我的衣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障!休得害人!”画壁上的老僧须发戟张,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暴喝!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混合着金色的佛光,狠狠喷向画壁!

“嗤啦——!”

那口精血佛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灼穿了画壁的屏障!缠在我脚踝上的冰冷颜料绳索如遭雷击,嗤嗤作响,冒出腥臭的白烟,瞬间崩断!周围抓来的无数鬼手也发出凄厉的尖啸,如同积雪般在佛光中消融!

通道大开!

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被精血佛光灼开的、剧烈波动的光影裂缝,猛地纵身一跃!

天旋地转!熟悉的冰冷、霉味和刺骨的寒风瞬间包裹了我!耳边是呼啸的风雪声!

我重重地摔倒在古寺偏殿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浑身剧痛,大口喘着粗气。眼前是那面巨大的西墙壁画。画中景象已彻底改变:灼灼桃林消失无踪,只剩一片焦黑扭曲、如同被天火焚过的枯木林,断枝狰狞如爪。那座精致的绣楼化为一片断壁残垣,瓦砾堆积。画中那个倚窗拈花的女子身影,此刻正跪在废墟之前,双臂伸向天空,姿态绝望而凄厉。她衣裙的颜色,是厚重粘稠、令人心悸的暗红!整幅壁画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腐朽与绝望气息,哪里还有半分春日的明媚?

而老僧,正盘坐在壁画前,面如金纸,气息微弱。他枯瘦的双手依旧保持着前推的姿势,指尖焦黑,正对着画中女子绝望的身影。他嘴角、胸前,全是斑斑血迹,显然为了救我脱困,付出了惨重代价。

“师……师父!”我挣扎着爬起,想去搀扶他。

老僧艰难地摆了摆手,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幅绝望的壁画,声音嘶哑如同破锣:“施主……你……你且看那画中女子的……裙裾……”

我忍着惊悸,再次凝神望去。画中女子那身暗红如血的裙摆下方,那片被老僧精血佛光灼穿的空白之处,此刻竟多出了一小片模糊的、挣扎着想要填补上去的……灰黄色印记!那印记的形状,赫然像是一小截……被强行撕裂、嵌入画布的人体轮廓!其边缘正渗出丝丝缕缕的深红“颜料”,试图与女子血红的衣裙连接!

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那是……那是……”我声音颤抖,不敢说出那个可怕的猜测。

“是上一个……”老僧喘息着,眼中是无尽的悲悯与苍凉,“一个……如施主般……被画境迷惑的书生……”他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百年前……贫僧的……师父……便是在此……以此残躯……封印了这画中怨灵一次……如今……轮到贫僧了……”

他猛地挺直佝偻的脊背,双手合十,口中念诵起艰涩古老的经文。随着经文声起,他周身竟散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这金光丝丝缕缕,如同有生命的丝线,艰难地缠绕向壁画中那片新出现的、挣扎的灰黄印记,试图将其束缚、剥离。

然而,画中那暗红衣裙的女子身影,仿佛感应到了这封印之力,猛地抬起了“头”!尽管只是画影,我却清晰地“看”到,她那模糊的面容上,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窝中,骤然燃起两点幽绿如鬼火的怨毒光芒!

“老秃驴……坏我好事……”一个尖锐怨毒、非男非女的声音,如同无数砂砾摩擦,直接在我和老僧的脑海中响起!这声音,分明就是素纨最后那声凄厉的诅咒!

随着这怨毒的声音,画中女子暗红的衣裙剧烈鼓荡起来!无数粘稠的、深红色的“颜料”如同活物般从裙摆涌出,疯狂地扑向老僧金光化成的封印丝线!

嗤嗤嗤!

如同滚油泼雪!

金光丝线一触碰到那汹涌的暗红“颜料”,便发出刺耳的腐蚀声,迅速变得黯淡、消融!老僧浑身剧震,口中鲜血狂喷,合十的双手剧烈颤抖,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色,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师父!”我惊骇欲绝,想上前相助,却被一股无形的阴冷力量狠狠推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走……快走!”老僧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声音已破碎不堪,“此画……已成‘夺魂障’……封印……将破……寺……不可留!”

就在他吼声落下的瞬间!

“咔嚓——!”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并非来自画壁,而是来自老僧合十的双手!他枯瘦的十指指骨,竟因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反噬之力,齐齐断裂!森白的骨茬刺破焦黑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老僧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吼,整个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猛地向前扑倒!

失去了最后的佛力支撑,那汹涌的暗红“颜料”瞬间冲垮了所有黯淡的金光丝线,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猛地扑向老僧扑倒的身体!

“不——!”我目眦欲裂。

暗红洪流瞬间将老僧吞没!没有惨叫,只有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布帛被强力撕扯的“嗤啦”声!老僧的身体在暗红的包裹中剧烈地扭曲、变形、塌陷……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张被揉皱、被浸透的画纸!

仅仅几个呼吸!

暗红洪流退去。原地已不见老僧的身影。只有他先前盘坐的蒲团上,留下了一小片人形的、暗沉粘稠的污迹。而壁画上,那片原本被金光缠绕、挣扎的灰黄印记旁边,赫然多出了一大块颜色更深、边缘更扭曲模糊的……新印记!这新印记的形状,依稀可辨是一个盘膝而坐、垂首合十的老僧轮廓!它正与旁边那书生的印记一起,被画中女子暗红的“颜料”疯狂地侵蚀、覆盖、连接!成为她那身血衣下新的、绝望的补丁!

整幅壁画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画中那片焦黑的桃林仿佛在无声地狂笑,扭曲的枝桠疯狂舞动。废墟前的女子身影,因吸收了新的“补丁”而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怨毒!她缓缓地、极其诡异地“转”过身,那双燃着幽绿鬼火的眼窝,穿透画壁的阻隔,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瘫倒在墙角的我!

一股冰冷粘腻、充满恶意的气息,如同无数条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身体,疯狂地向我的口鼻、七窍钻来!巨大的吸力再次出现,比上一次更加强横、更加不容抗拒!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拖离地面,向着那面妖异的画壁飞去!

完了!下一个被钉入画中的,就是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就在我的指尖即将再次触及那冰冷画壁的瞬间——

“当——!!!”

一声宏大、庄严、仿佛来自九天云外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在这死寂的古寺中轰然炸响!

钟声恢弘,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煌煌正气,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剧烈波动的画壁之上!

“嗡——!”

整面画壁发出一声痛苦的震颤!缠绕在我身上的冰冷粘腻气息如同遭遇克星,瞬间溃散!那股恐怖的吸力也骤然消失!我重重摔回地面,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却捡回了一条命。

画壁上的波动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强行镇压下去。画中女子怨毒的身影猛地一僵,那双幽绿的鬼火眼窝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被画布上弥漫开来的、更浓重的暗红“颜料”所覆盖、凝固。焦黑的桃林停止了狂舞,整幅画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的绝望之中,只是那暗红的色泽,似乎又深重了几分,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邪异。

我惊魂未定,连滚带爬地冲出这如同魔窟的偏殿,一头扎进外面肆虐的风雪之中。冰冷的雪片打在脸上,带来刺痛的清醒。

身后,那死寂的宝相寺如同蛰伏在风雪中的巨兽,沉默而诡异。偏殿的方向,一片死寂。然而,就在我深一脚浅一脚逃出山门,即将被风雪吞没的刹那,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女子笑声,混合着老僧最后那声绝望的痛吼,如同跗骨之蛆,幽幽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嘻……下一个……该……补哪里呢……”

那笑声,娇媚依旧,却浸透了无边的怨毒与贪婪,在风雪呼啸中久久不散。

风雪迷眼,我亡命狂奔,再不敢回头。那座山,那座寺,连同那幅吞噬了老僧、吞噬了不知多少生魂的妖异画壁,永远沉入了记忆最深的寒潭。

十年后,我因公务再经邯郸。鬼使神差,绕道重访旧地。山还是那座山,但山腰处,只剩一片被野火焚烧过的焦黑废墟。断壁残垣间荒草丛生,哪里还有半分寺庙的影子?唯有一截半埋在焦土灰烬中的、巨大而扭曲的柏木残梁,依稀可辨是当年大殿的脊骨。梁木焦黑,散发着经年不散的烟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颜料混合的怪味。

驻足良久,风雪仿佛又在耳畔呼啸。那娇媚怨毒的笑声,那老僧最后的嘶吼,再次浮现心头。我朝着那片废墟,深深一揖,转身离去,再不回首。

归途夜宿客栈,竟得一梦。梦中又见那片焦枯桃林,断壁残垣前,那暗红的身影依旧跪地向天。只是这一次,她缓缓“转”过头,模糊的面容上,嘴角竟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她抬起一只由粘稠暗红“颜料”构成的手,指向画布边缘一片新出现的、细微的空白裂痕。裂痕深处,隐约可见一点灰黄的、挣扎的轮廓,正被无数暗红的触须缠绕、拖拽、覆盖……

悚然惊醒,汗透重衣。窗外冷月如钩,万籁俱寂。唯有心头那幅妖异的血画,如同烙印,再也无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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