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之上,风雪愈发大了。
马蹄踏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队伍里,一片死寂。
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足以将人碾碎的巨石。
李琼的脑子,在疯狂地运转。
镇北王出事,这个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
一旦军心动摇,民心涣散,朔北城不攻自破。
他看向身边的周虎,压低了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周虎。”
“末将在!”
“今天在冰河上听到的所有事,看到的所有事,全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李琼的眼神锐利如鹰。
“特别是王爷的消息,一个字,都不准泄露出去!”
“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周虎重重地点头。
“末将明白!”
李琼的目光,又飘向了城内,飘向了他那座小小的府邸。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担忧。
“语嫣她性子烈,这个消息,她受不住。”
“无论如何,都要瞒住她。”
周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是,将军。”
战马穿过城门。
城内的百姓依旧如常,巡逻的士兵依旧在岗。
没有人知道,天,已经塌了。
李琼带着满身的寒气和疲惫,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他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可他刚刚翻身下马。
“李琼!”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从门内传来。
李琼猛地抬头。
只见齐语嫣提着裙角,跌跌撞撞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她的头发散了,脸上挂满了泪痕,那双往日里明媚如星辰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助和恐慌。
她一把抓住了李琼的胳膊,冰凉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琼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看着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她怎么会知道?
“你告诉我!”
齐语嫣的声音,尖锐而绝望。
“我爹他是不是出事了?”
李琼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骗她。
他想告诉她,一切都好,王爷只是在前方打仗,很快就会凯旋。
可看着她那双充满希冀和恐惧的眼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骗不了她。
也骗不了自己。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可这沉默,已经是最残忍的回答。
齐语嫣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
她抓着李琼胳膊的手,缓缓松开。
“不。”
她轻轻地摇着头,仿佛要将这个可怕的事实从脑海里甩出去。
“不会的。”
“我爹是镇北王,他是战神,他不会有事的。”
她喃喃自语着,身体却开始摇晃。
李琼看着她那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心中大叫不好。
“语嫣!”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她。
可还是晚了一步。
齐语嫣的身子,软软地向后一歪。
眼睛一闭,彻底失去了知觉。
“郡主!”
“语嫣!”
李琼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瘫软的身体接在怀里。
怀中的人儿,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座山。
他抱着她,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
一片冰冷的雪花,恰好落在他的脸颊上。
瞬间融化。
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这一刻,这位在沙场上无所畏惧,在算计中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和无助。
天真的塌了。
……
一天之后,齐语嫣终于苏醒。
长长的睫毛,像是被泪水浸泡过的蝶翼,微微颤动。
她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李琼那张写满了憔悴与担忧的脸。
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整夜未曾合眼。
记忆的潮水,轰然涌入脑海。
冰河上的噩耗。
父亲失联的绝望。
自己晕了过去。
“你醒了。”
李琼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他伸手,想探一探她额头的温度。
齐语嫣的眼泪,却在这一刻决了堤。
没有哭喊,没有嘶吼。
就是那么无声无息地,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枕巾。
那是一种无声的,足以将人溺毙的悲伤。
“别哭。”
李琼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疼得厉害。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喉咙里像是堵了千斤巨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任何言语,在这样的悲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齐语嫣只是摇头,眼泪流得更凶。
她看着李琼,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里,只剩下灰败的绝望。
李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语嫣,听我说。”
“王爷只是断了音讯,不是不是战死。”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可能都有。只要没有见到,只要没有确切的消息,就还有希望!”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将她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
“我答应你。”
李琼看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
“我一定会想办法,派人去东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探到王爷的下落。”
齐语嫣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李琼,看着他眼中那不似作伪的坚定。
可那眼底深处的绝望,却更浓了。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李琼。”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别骗我了。”
李琼的身子一僵。
“东线全线溃败,蛮夷大军长驱直入,你告诉我,怎么去打探?”
齐语嫣的目光,从李琼的脸上,移到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派谁去?派我们仅剩的五百狼崽吗?”
“让他们穿过阿古拉布下的天罗地网,去一个连方向都不知道的地方,找一个生死未卜的人?”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扎在李琼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
他拿什么去打探?
他连这座朔北城,都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你自身都难保,朔北城自身都难保。”
齐语嫣的语气,没有丝毫责怪,只有一种看透了一切的疲惫。
“我爹是镇北王,我从小在军中长大,这些道理,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