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给魔都林立的高楼镀上了一层淡金色,但这份光亮似乎刻意绕开了城市边缘那片巨大的阴影——旧港区c-7废弃仓储群。庞大的建筑群如同被时间遗忘的巨兽残骸,匍匐在江水边。斑驳的水泥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锈蚀的钢筋骨架,荒草从碎裂的地板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在微风中无声摇曳。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腐烂木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水腥气的陈旧味道,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江轮偶尔传来的低沉汽笛声,反而衬得这里愈发死寂。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碾过坑洼的路面,吱呀一声停在了这片死寂的边缘。车门打开,韩裔、吴德、李纲三人鱼贯而出,身上那象征着创研七组身份的白大褂已然不见,换成了便于行动的深色常服,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们身上还残留着实验室里那股精密仪器和特殊试剂混合的气息,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踏入陌生战场的锐利和警惕。
韩裔手中那杆银色长枪,枪尖在仓库入口处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抹冷冽的光,仿佛刚刚拭去经年的薄尘,重新焕发出渴饮敌血的锋芒。吴德腰间斜挎着那柄从源点得来的血色镰刀,刀身萦绕的淡淡血气在阴冷空气中如同活物般不安地微微蠕动。李纲则背着一个特制的箭筒,里面插满了镌刻着复杂能量回路的墨色弩箭,手中紧握着那把同样从源点得来的墨色弓弩,沉甸甸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就是这儿了,”韩裔抬眼望向这片巨大而沉默的钢铁森林,声音低沉。
李纲点点头,习惯性地想掏手机看看任务详情,随即又塞了回去,只是轻轻拍了拍腰间的箭筒。吴德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血色镰刀的刀柄,指关节微微发白,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那些黑洞洞的仓库门洞。
三人不再犹豫,迈步踏入这片被遗忘之地。脚下是碎裂的水泥块和厚厚的灰尘,每一步都带起一片灰蒙蒙的烟尘。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破败,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支撑着摇摇欲坠屋顶的粗大承重柱和满地狼藉的垃圾。光线从破损的屋顶和高窗斜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浑浊的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更添几分诡异。
韩裔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枚样式古朴、刻满符文的镇秽司青铜令牌。他凝神,一丝精纯的能量自指尖注入令牌。令牌嗡鸣一声,表面泛起微弱的青光,悠悠然脱离他的手掌悬浮起来。
然而,这枚本应如猎犬般精准指向邪祟方位的古老法器,此刻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又像一只彻底迷失了方向的昏鸦。它在半空中无头苍蝇似的打着转,忽高忽低,青光闪烁不定,最后竟一头栽落下来,被韩裔眼疾手快地一把抄住。入手冰凉,毫无指向的悸动。
“噗。”旁边的李纲没忍住笑出了声,打破了空气里令人窒息的寂静。他一边摇头一边从战术腰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充满精密科技感的银色仪器,上面有个小小的液晶屏和一个异常灵敏的红色指针。“韩哥,都什么年代了,还靠这几十年前的老古董?追踪邪祟,还得看今天的科技。”他语气带着点实验室里的自信,指尖同样注入能量。
嗡——
那银色仪器瞬间爆发出高频的蜂鸣,液晶屏上的数字疯狂乱跳,而那个红色指针……它开始旋转。不是正常的探测扫描,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按住,又猛地松开,再按住……它以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速度疯狂地原地旋转起来,快得拉出一道模糊的红色虚影,发出急促的“咔哒咔哒”声,活脱脱上演了一场“爱的魔力转圈圈”。
李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错愕。他用力拍打仪器,凑近屏幕仔细察看,嘴里嘟囔着:“操!不可能啊…能量通路正常,传感器也没过载…见鬼了?”
这下轮到韩裔和吴德忍不住了。韩裔嘴角抽动,强忍着没发出声音,肩膀却微微耸动。吴德则直接一巴掌拍在李纲后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纲子!你这高科技也不行啊!比韩哥那老古董还晕乎!”
李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地收起那还在疯狂转圈的仪器,塞回腰包深处,嘴里兀自强辩:“肯定是这地方有古怪!能量场紊乱!对,绝对是这样!”
韩裔脸上的笑意收敛,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巨大的、仿佛随时会吞噬人的空间。“都别闹了。”他沉声道,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回音,“李纲说得没错,这里不对劲。青铜令和仪器同时失效,绝非偶然。常规手段废了,只能用笨办法——精神力外放,地毯式搜索。范围太大,分头行动,提高效率。保持警惕,有任何异常,立刻示警!”
“明白!”吴德和李纲齐声应道,脸上的嬉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猎手般的专注。三人互看一眼,默契地点点头,随即身形散开,各自选定一个方向,如同三道融入阴影的利箭,无声无息地射入仓库群更深的腹地。
韩裔选择了最右侧的一条通道。他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以自身为中心,层层叠叠地向前方、上方、乃至脚下的每一寸空间细致地蔓延开去。感知触及冰冷的钢铁支架、腐朽的木箱碎片、厚厚的积尘……一切都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深渊邪祟特有的那种阴冷、污秽、令人灵魂战栗的波动。
越往里走,仓库的结构越显破败。巨大的承重柱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有些地方的钢筋甚至扭曲着裸露出来,像垂死的巨兽扭曲的肋骨。空气更加凝滞,那股混合着铁锈和腐烂的陈旧气味也越发浓重,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仓库的整面侧墙忽然吸引了韩裔的注意。那面墙几乎被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纸张覆盖了!大部分纸张早已在漫长岁月里褪色、发黄、卷曲、破烂不堪,如同某种怪异的皮肤癣。
韩裔走近几步,精神力依旧警惕地扫描四周,目光则落在那层层叠叠的纸张上。花花绿绿的,是早已过时的劣质广告传单,推销着早已消失在历史尘埃里的产品。一些残缺的旧报纸碎片,上面的铅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旧港区……仓库……顺利完工……”之类的零星字句。
而数量最多、也最触目惊心的,是大片大片、几乎覆盖了所有空隙的寻人启事!
这些启事同样饱经风霜,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上面打印或手写的文字早已被湿气和时间侵蚀得难以辨认,附着的照片更是严重泛黄、模糊、破损。然而,凭借精神力的细微感知,韩裔能勉强“看”清,这些残破照片上的人影轮廓、五官特征,极其相似。尽管姓名模糊,破损位置各异,但那些模糊的眉眼、脸型,都指向同一个失踪的男人——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眉宇间带着底层劳动者特有的、近乎憨厚的朴实神情。
一张破损尤为严重的启事碎片恰好飘落到韩裔脚边,上面的照片只剩半张脸和脖子,但那双略显茫然又带着点期盼的眼睛,却异常清晰地印入韩裔的感知。
韩裔皱了皱眉。如此密集的寻人启事,寻找同一个人,贴满这仓库的墙……这本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但他并未深想,眼下搜寻邪祟才是首要任务。他的目光掠过墙边一张相对完整的、标题为《旧港新仓,明珠添翼》的旧报纸,匆匆扫过上面吹嘘工程完工的套话,便不再停留,迈步继续向仓库群的中心区域深入。
精神力网依旧毫无所获。空寂。死寂。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孤独地回响。他甚至开始怀疑研究所的深渊能量探测阵列是不是集体出了故障,把一片死地误判成了邪祟窝点。
就在这份疑虑悄然滋生时,前方仓库的规模骤然增大,那是整个仓储群的核心,一座宛如巨兽心脏般的超大单体仓库。也就在这时,另外两个方向,吴德和李纲的身影几乎同时从阴影中显现出来,脸上都带着和他一样的凝重与一无所获的困惑。三人在这座最大仓库的锈蚀铁门前再次汇合,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答案不言而喻——没有任何发现。
三人目光齐齐投向眼前这扇半敞着的、仿佛通往巨兽喉咙的仓库大门。里面更加昏暗,只有高窗透下的几缕微光,照亮空气中翻滚的尘埃。
“就剩这里了。”韩裔低语,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握紧了手中的银色长枪,枪尖微微下沉,摆出一个随时可以刺出的起手式。
吴德深吸一口气,血色镰刀横在身前,刀身上的血气似乎感应到主人的紧张,微微升腾。李纲则无声地将一支墨色弩箭搭在了弓弦上,弩机上的能量回路泛起幽光。
三人呈品字形,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座核心仓库。
巨大的空间如同被掏空的山腹,地面布满龟裂和坑洼,碎裂的水泥块随处可见。破损的墙纸如同巨大的伤疤垂落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菌混合的呛人气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感。
就在他们三人踏入仓库内部不到十步的距离,韩裔外放的精神力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波动——就在仓库最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那波动带着深渊特有的污秽与恶意,如同黑暗中的毒蛇吐信!
“在那!”韩裔低喝出声,眼中精光爆射。
然而,这丝波动仅仅出现了不到半秒,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仓库深处,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消失了?”吴德惊疑不定,血色镰刀微微抬起。
“小心点!它藏起来了!”李纲的弓弩立刻指向波动消失的方位,手指扣在扳机上。
就在三人因这瞬间的发现和消失而精神高度集中、目光都投向黑暗深处的刹那——
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韩裔左侧一根支撑着巨大横梁的承重柱表面,那布满裂纹和污迹的水泥层如同水面般无声地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一根足有成人小臂粗细、顶端带着可怕撕裂断口的锈蚀钢筋,如同被无形巨弩射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从柱子内部猛然激射而出!
目标——吴德的太阳穴!
太快了!快到超越了神经反应的极限!那钢筋裹挟着致命的呼啸,瞬间已至吴德眼前,冰冷的死亡气息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吴德的精神力在钢筋破柱而出的刹那就已捕捉到,大脑疯狂发出“躲开!”的指令,但身体却像被灌了铅,完全跟不上这恐怖的突袭速度!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钢筋顶端沾染的暗红色锈迹和扭曲的断口,闻到那股冰冷的、带着铁腥味的死亡气息!
旁边的李纲也同时感知到了这致命的偷袭,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本能地想要扑过去推开吴德,但他的动作在钢筋的速度面前,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完了!吴德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的皮肤被那凌厉劲风刺得生疼!
千钧一发!
就在钢筋即将洞穿吴德头颅的最后一瞬,一道银色的闪电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是韩裔!
他的精神力境界比吴德和李纲高出一境,对危险的捕捉和身体的反应也快了一线!就是这一线之差,决定了生死!在感知到柱子异动、钢筋破出的刹那,韩裔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复杂的动作,仅仅是凭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手腕猛地一抖,银色长枪如同活物般弹射而出!
锵——!!!
一声刺耳欲聋、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韩裔的长枪精准无比地抽击在那根夺命钢筋的中段!一股沛然巨力通过枪身传来,震得韩裔虎口发麻。那根钢筋被抽得瞬间改变了方向,带着恐怖的余威,“噗嗤”一声,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深深扎入了吴德侧后方另一根粗大的承重柱内!坚硬的混凝土在它面前如同豆腐,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黑洞!
几缕被钢筋劲风削断的头发,缓缓从吴德额前飘落。
冷汗,瞬间浸透了吴德的背脊。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那根几乎将自己钉死在柱子上的钢筋所留下来的深洞,发出嗡嗡的低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握草”吴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后怕。
韩裔手臂肌肉贲张,紧握长枪,枪尖斜指地面,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那根射出钢筋的柱子。柱子表面,刚才钢筋射出的位置,水泥平整依旧,连一丝裂痕都没有留下,仿佛刚才那夺命一击只是幻觉,只有对面柱子上的黑洞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凶险。
“真邪门!”吴德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血色镰刀上的血气因为主人的暴怒而剧烈翻腾起来。
“别分开!”韩裔低吼,声音紧绷,“这鬼东西不现身,专玩阴的!三角阵型,背靠背!李纲,注意上方!”
三人瞬间做出反应,多年的默契无需多言。脚步迅捷移动,后背紧贴在一起,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防御圈。韩裔面朝仓库深处那片黑暗,长枪斜指;吴德负责左侧,血色镰刀横在胸前,刀刃上的血气如同燃烧的火焰;李纲则警惕地抬头,墨色弓弩指向布满蛛网和破损管道的天花板,同时分神留意右侧。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每一根承重柱,每一片阴影,都仿佛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仅仅维持了三秒。
嗤!嗤!嗤!嗤!嗤!
四面八方,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狞笑,骤然爆发!
他们周围,前后左右,所有的承重柱、甚至远处的墙壁表面,都如同沸腾的水面般剧烈波动起来!一个个漆黑的孔洞毫无征兆地浮现!下一秒,数十根同样锈迹斑斑、顶端尖锐扭曲的钢筋,如同从地狱中射出的死亡之矛,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从那些孔洞中疯狂攒射而出!目标只有一个——被围在中心的三人!
冰冷的杀意瞬间将三人淹没!钢筋编织成一张毫无死角的死亡之网!
“墨守?固!”韩裔瞳孔骤缩,口中发出一声断喝!他体内磅礴的能量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左手捏诀,右手长枪猛地向地面一顿!
嗡——
四道深沉如墨、凝练如实质的能量屏障瞬间拔地而起!它们并非平面的墙壁,而是如同活物般飞速延展、弯曲,在电光火石之间于三人四周合拢!一个四四方方、闪烁着墨玉光泽没底的能量护罩瞬间成型,将三人牢牢护在其中!
当当当当当——!!!
密集如骤雨打芭蕉般的撞击声瞬间炸响!数十根钢筋携带着恐怖的动能,狠狠撞击在墨色的能量屏障上!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刺目的火花和能量涟漪!整个墨色护罩剧烈地颤抖、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韩裔脸色一僵,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体内能量如同开闸泄洪般飞速消耗!这“墨守?固”虽是墨家防御术法,坚固异常,但同时承受如此密集且威力巨大的攒射,对施术者的负荷也大得惊人!
“不能硬抗!移动!”韩裔咬牙吼道,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他维持着护罩,脚下发力,顶着暴雨般的钢筋撞击,推着吴德和李纲向侧面一个相对空旷、没有柱子阻挡的区域艰难移动。
“上面!”李纲的尖叫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
就在三人顶着钢筋攒射移动的同时,头顶上方那布满管道和破损吊钩的天花板,也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数十个漆黑的孔洞!这一次,射出的不再是钢筋,而是粘稠、污浊、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泥浆!这些泥浆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颜色是令人作呕的深褐色,里面似乎还夹杂着腐烂的草根和不知名的秽物,散发出刺鼻的硫化氢和淤泥的腥臭!
目标直指韩裔三人!一旦被这污秽泥浆覆盖三人必将被腐蚀的尸骨无存。
“交给我!”李纲厉喝一声,左手闪电般从腰后特制的伞套中抽出一物!那竟是一把通体青色、伞骨闪耀着金属光泽、伞面上布满细密玄奥金色符文的短柄伞!
“开!”
李纲手臂一振,青伞“嘭”地一声撑开!伞面瞬间扩大,堪堪将三人头顶笼罩!就在青伞撑开的刹那,伞骨上的符文如同被点燃的金色导火索,瞬间亮起!一道道金光从符文上流淌而出,在伞面上方飞速交织、组合!
一本由纯粹金色光芒构成的、巨大而厚重的“书册”虚影,在倾泻而下的污臭泥浆即将触及伞面的瞬间,赫然成型!
嗤——!!!
污臭的泥浆如同强酸般泼洒在金色书册虚影上!令人头皮发麻的剧烈腐蚀声顿时响起!金芒与深褐色的污秽激烈交锋,接触面腾起大股大股恶臭的黄绿色烟雾!金色书册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随时会被那污秽的泥浆彻底侵蚀穿透!
“快走!”吴德目眦欲裂,血色镰刀疯狂挥舞,一道道凝练的血色气刃穿过墨色屏障劈向侧面不断射来的钢筋,为移动减轻压力。韩裔将1\/3体内能量注入墨色护罩,顶着上方恐怖的腐蚀和四面八方的攒射,推着三人向预定的安全角落亡命冲刺!
脚下是碎裂的水泥块和粘稠的泥浆混合物,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头顶是滋滋作响、光芒迅速黯淡的金色书册,周围是暴雨般撞击着墨色护罩的钢筋!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每一秒都在消耗着三人巨大的体力和能量!
终于,在墨色护罩剧烈闪烁、金色书册虚影淡薄得几乎透明时,三人险之又险地冲出了那片由钢筋和泥浆构成的死亡陷阱,狼狈地冲到了仓库中心区域——一根格外粗大、支撑着主横梁的巨型承重柱附近。这里相对空旷,暂时脱离了那些诡异孔洞的直接攻击范围。
“咳…咳咳…”韩裔猛地撤去摇摇欲坠的墨色护罩,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握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刚才的防御几乎抽空了他大半能量。
李纲也迅速收起光芒黯淡、符文受损的青伞,心疼地看了一眼,随即警惕地望向四周,大口喘息着。吴德则是最为暴怒的一个,刚才的惊魂一刻和此刻的憋屈让他怒火中烧。
“握草”吴德双眼赤红,盯着眼前这根巨大的承重柱,仿佛它就是一切灾难的源头。他猛地踏前一步,体内能量狂涌,灌注于右拳之上!拳头瞬间泛起一层暗红色的血光,带着他无处发泄的狂暴怒火,狠狠一拳砸在了那根布满裂纹的灰白色承重柱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吴德含怒一击,力量何等刚猛!坚硬的混凝土柱体表面,以他的拳头落点为中心,瞬间炸开一片蛛网般密集的裂痕!碎石和粉尘簌簌落下!
“连个鬼影子都没摸到!就被打得跟孙子一样!”吴德喘着粗气,看着自己拳头上沾染的灰白粉末,恨恨地骂道。韩裔和李纲也紧锁眉头,脸色铁青,被一个藏头露尾的邪祟如此戏弄,任谁心头都窝着一团火。
然而,就在吴德发泄般的怒吼余音还在仓库里回荡,韩裔正想开口提醒大家恢复状态时——
李纲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吴德击中的那根柱子。
他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放大,如同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柱子表面,刚刚被吴德一拳砸出的、足有脸盆大小的蛛网状裂痕区域,那些狰狞的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灰白色的水泥如同拥有生命的软泥,在无声地蠕动、流淌!裂缝的边缘相互靠近、融合,破碎的水泥碎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回,重新填补进缝隙之中!仅仅两三个呼吸间,那片被吴德砸出的裂痕区域,竟然恢复了八九成!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白印!
“韩裔!不对劲——!!”李纲的嘶吼声带着破音的惊骇,如同炸雷般在韩裔和吴德耳边响起!
晚了!
就在李纲发出警告的同一刹那,那根刚刚“愈合”的粗大承重柱,距离韩裔不到一米远的柱面,猛地爆裂开来!
不是射出钢筋,而是如同内部引爆了炸药!大块的水泥碎片如同炮弹般四散飞溅!而在爆裂的中心,数十道由粘稠、深灰色、散发着浓郁深渊污秽气息的混凝土凝聚而成的锋利尖刺,如同巨兽口中瞬间弹出的獠牙,毫无征兆、快如闪电般朝着近在咫尺的韩裔全身要害——尤其是心脏部位——疯狂攒刺而来!
深渊的气息浓烈到令人窒息!距离太近了!速度太快了!这些混凝土尖刺的突袭,比之前的钢筋更快、更阴毒、更致命!韩裔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尖刺顶端那流动的、如同沥青般的污秽光泽!
躲?根本来不及!他的身体刚刚从巨大的能量消耗中缓过一口气,反应慢了一线!所有的闪避路线都被这数十根覆盖全身的尖刺完全封死!
生死关头,韩裔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大脑在万分之一秒内做出了唯一的、也是最本能的抉择!
保护要害!
他右手的银色长枪根本来不及回防!只能猛地抬起左臂!不是格挡,而是直接用整个左臂的臂骨和血肉,横亘在胸前,死死护住心脏位置!同时身体极限地向右侧扭转,试图避开其他要害!
噗!噗!噗!
数声沉闷、令人心胆俱裂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至少三根最致命的混凝土尖刺,狠狠地刺中了韩裔的左臂!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传来,伴随着深渊污染特有的剧痛!韩裔闷哼一声,身体被这股巨力冲击得向后踉跄!
然而,预想中臂骨碎裂、尖刺透体而入的惨剧并未发生!
就在那污秽的混凝土尖刺即将洞穿韩裔左臂的瞬间,他左臂的皮肤下,骤然亮起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暗金色光晕!那是融合了他体内第二道门中那条神秘左臂后获得的力量!暗金光芒流转,皮肤瞬间变得坚韧无比,堪比合金!
嗤——!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混凝土尖刺顶端的污秽力量疯狂侵蚀着暗金光芒,尖端甚至刺破了皮肤,鲜血瞬间涌出!但,它们被硬生生地挡住了!如同刺中了最坚韧的合金盾牌,无法再前进分毫!僵持!那尖刺上蕴含的恐怖力量推得韩裔不断后退,脚下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犁出深深的痕迹,左臂剧痛钻心!
韩裔心中一片冰冷!他无比确定,若非这条融合了异物、坚韧远超常理的左臂,刚才那一下,任何普通的肢体都会被瞬间洞穿,连同后面的心脏一起被刺个对穿!饶是如此,那阴寒污秽的力量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沿着伤口试图钻入他的体内!
“呃啊——!”剧痛和死亡的威胁彻底点燃了韩裔的凶性!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趁着左臂与尖刺僵持的瞬间,右臂肌肉坟起,积蓄已久的力量轰然爆发!
银色长枪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的匹练,带着韩裔全部的怒火和力量,以开山裂石之势,狠狠地横扫在那几根仍与左臂僵持的混凝土尖刺根部!
轰咔!!!
刺耳的破碎声炸响!灌注了韩裔力量的枪锋,如同热刀切入了半凝固的蜡油!那几根污秽的尖刺应声而断!断口处喷溅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深灰色液体!
断刺失去了力量的支撑,从韩裔左臂伤口处滑落。韩裔趁机脚下猛蹬,身形如同受惊的猎豹,瞬间向后暴退数丈,拉开距离!左臂伤口鲜血淋漓,皮肤正在快速愈合,韩裔微微颤抖着,剧痛依旧。
“韩哥!”李纲和吴德的惊呼声这时才响起。刚才的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柱子爆裂到韩裔断刺暴退,不过两三个呼吸!
“动手!干掉它!”韩裔厉声咆哮,声音因剧痛而嘶哑,眼神却燃烧着狂暴的杀意!他右臂一振,枪尖直指那根爆裂开一个大洞、露出内部蠕动着深灰色粘稠物质的承重柱!
根本无需提醒!在韩裔暴退的同时,李纲和吴德早已被这阴险的偷袭激怒!
“灭”李纲的怒吼带着破音!他手中的墨色弓弩早已抬起,扳机在韩裔喊出“动手”之前就已扣下!
嘣!嘣!嘣!
三声弓弦震响几乎连成一片!三支镌刻着狰狞武士铭纹、通体流淌着暗红与漆黑光芒的弩箭,如同三道来自地狱的索魂令,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厉啸,呈品字形射向承重柱上那个爆裂开的大洞!
箭未至,煞气已到!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带着无尽战场杀伐之意的精神冲击!紧随其后的,是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戾气,仿佛有无数怨魂在箭身周围哀嚎!三支弩箭射入那蠕动的深灰色粘稠物质的瞬间——
轰轰轰!!!
三团刺目的、由狂暴煞气与血腥戾气混合而成的能量风暴在柱子内部轰然爆发!如同三颗小型炸弹被引爆!粘稠的深灰色物质被炸得四散飞溅,伴随着一声沉闷、痛苦、非人的嘶嚎从柱子深处传来!那根粗大的承重柱剧烈地晃动起来,表面瞬间布满了更大的裂痕!
“百草经?藤枪!”吴德的怒吼声几乎与爆炸声同时响起!他没有丝毫保留,体内修炼《百草经》得来的澎湃生命力疯狂转化为木系灵力!他双手猛地按向布满碎石和污迹的地面!
地面剧烈一震!一道粗壮的、闪烁着翠绿光芒的藤蔓幼苗破土而出!它以惊人的速度疯狂生长、扭曲、缠绕!眨眼之间,一杆足有三米多长、水桶粗细、通体布满尖锐木刺、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却又带着致命穿刺力的巨型藤蔓长枪赫然成型!
“绞杀!”吴德双手虚握,狠狠向前一推!
巨型藤枪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绿色巨蟒,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扎入承重柱上那个被弩箭炸开的、还在冒着污秽烟气的破洞!紧接着,藤枪前端猛地炸开,化作无数道坚韧无比、长满倒刺的藤蔓分支,如同巨蟒缠绕猎物,向着柱子内部疯狂地钻探、绞缠、挤压!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柱子内部密集响起!本就布满裂痕的柱体再也承受不住这由内而外的恐怖绞杀之力!大块大块的水泥如同腐朽的树皮般剥落、崩裂!整根承重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塌!
烟尘弥漫,碎块纷飞!
当崩落的混凝土碎块稍稍散去,柱子内部的核心终于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那是一个扭曲、怪诞的人形怪物!它约有两米高,身体完全由工地上最常见的深灰色水泥、粗糙的石灰颗粒和锈蚀弯曲的钢筋胡乱拼凑、融合而成。水泥构成了它躯干和四肢的主体,扭曲的钢筋如同它的骨骼和利爪,从关节处刺出,石灰则像是它皮肤上丑陋的癣斑。它的“头部”是一个不规则的水泥块,上面镶嵌着两颗由凝固沥青构成的、毫无生气的浑浊“眼睛”,一张裂开的缝隙里,粘稠的深灰色液体正不断滴落。
然而此刻,这怪物已经重伤。李纲那三支蕴含恐怖煞气与戾气的弩箭,在它水泥躯体上炸开了三个巨大的窟窿,粘稠的污秽液体汩汩涌出。吴德那疯狂绞杀的藤蔓,如同无数条毒蛇,深深勒入它的“躯体”,绞碎了内部结构,甚至有几根藤蔓直接从它的“胸口”穿透出来!它那由水泥构成的肢体正不断崩解,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砂石摩擦的痛苦嘶鸣。
韩裔的身影如同疾风般掠至!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杀意!左臂的剧痛和刚才的生死一线,让他的杀心炽烈!体内,一股中正平和、浩大沛然的能量被瞬间点燃——那是他体内儒家的浩然正气!
“邪秽!当诛!”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韩裔手中的银色长枪,枪尖瞬间被一层纯净、炽白、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气息的浩然正气所包裹!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涤荡一切邪祟污秽的煌煌天威!
他手臂如龙,长枪如电!枪尖精准无比地刺向那水泥怪物胸口中央——一团由无数扭曲钢筋缠绕而成、不断搏动、散发出浓郁深渊污秽气息的核心!
噗嗤!
浩然正气包裹的枪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污秽的核心!
仿佛滚烫的烙铁投入了冰水!又如同圣光照进了最深的黑暗!
“嘶嗷——!!!”
怪物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最绝望的惨嚎!那声音不再是砂石摩擦,而是混合了无数痛苦、怨恨、不甘的尖啸!
炽白的浩然正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疯狂地顺着枪尖涌入那污秽的核心!所过之处,深灰色的粘稠物质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迅速消融、汽化!扭曲的钢筋在正气中软化、断裂、化为飞灰!搏动的核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崩解!
在核心彻底破碎、湮灭的最后一瞬——
那水泥构成的、丑陋不堪的怪物“头部”,水泥物质如同融化的蜡油般迅速剥落、消失。取而代之浮现出来的,是一张清晰的、完整的、属于人类的、中年男性的脸庞!
那张脸约莫三四十岁年纪,皮肤黝黑粗糙,是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额头和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写满了生活的艰辛。眉毛粗黑,鼻梁不高,嘴唇有些干裂起皮。但那双眼睛……那双此刻正迅速被湮灭光芒的眼睛里,凝固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痛苦!一种被活生生拖入无尽黑暗、承受永恒孤寂与绝望的痛苦!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下,却还残留着一丝……一丝属于底层劳动者的、近乎木讷的憨厚和老实!
这张痛苦而憨厚的脸,在炽白的浩然正气中,如同水中的倒影,清晰地浮现了一刹那,随即,便在韩裔震惊到失语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彻底湮灭,连同那污秽的核心一起,化作了虚无的尘埃。
“轰隆隆——!!!”
支撑着巨大仓库屋顶的主心骨被摧毁,这根饱经蹂躏的承重柱终于彻底崩溃!粗大的柱体从中断裂,巨大的水泥块和扭曲的钢筋如同山崩般砸落!失去了这根关键支柱,本就摇摇欲坠的仓库屋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片大片的水泥预制板开始断裂、坠落!
“柱子塌了!快跑!”李纲最先喊道
“走!”韩裔猛地拔出长枪,转身就向仓库大门方向狂奔!吴德也回过神来,血色镰刀劈开一块坠落的碎块,紧随其后!
仓库彻底进入了毁灭的倒计时!头顶是如同陨石般砸落的巨大水泥块和断裂的钢筋,脚下是剧烈震颤、不断开裂的地面!烟尘弥漫,碎块如雨!三人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在崩塌的仓库里亡命穿梭,凭借着过人的反应和身法,惊险万分地避开一次次致命的坠落物。
一块桌面大小的水泥板擦着韩裔的后背砸落。一根断裂的钢筋呼啸着插在吴德刚刚踏过的地面!李纲甚至被一块飞溅的碎石砸中了肩膀,闷哼一声,脚步踉跄!
死亡如影随形!
终于,那扇锈蚀的半开铁门近在咫尺!三人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如同三道离弦之箭,猛地从门洞中窜了出去!
轰——!!!!
就在他们冲出仓库的下一秒,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座巨大的仓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巨兽,轰然坍塌!无尽的烟尘如同海啸般从门洞和所有缝隙中喷涌而出,瞬间将三人吞没!
烟尘中,三人被巨大的气浪掀飞出去,狼狈地滚落在布满碎石和荒草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着,灰头土脸,身上多处擦伤。
好半晌,弥漫的烟尘才稍稍散去。三人挣扎着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身后那片彻底化作废墟的巨大瓦砾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一阵阵脱力的虚弱感袭来。
“呼…呼…妈的…总算是…出来了…”吴德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刚才的惊险犹在眼前。
李纲捂着被碎石砸中的肩膀,疼得龇牙咧嘴,但脸上也挤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操…这鬼地方…邪门到家了!差点…差点就交代在里面了…”他看向韩裔,“韩哥,你胳膊怎么样?”
韩裔靠在一块稍大的水泥块上,左臂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一股阴寒的污秽感还在隐隐作痛。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愈合了”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那片废墟,那张在湮灭前浮现的痛苦而憨厚的脸,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短暂的沉默后,吴德撑着膝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还有些僵硬:“嘿,管它阴不阴呢,反正被咱们干掉了!首战告捷!走走走,赶紧离开这晦气地方,找地方压压惊去!”
李纲也附和着站起身:“对!回去得好好研究研究这鬼东西的记录,太邪性了!”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
三人互相搀扶着,带着一身狼狈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沿着来时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仓库群外走去。气氛比来时轻松了许多,虽然身体疲惫带伤,但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
再次经过那片贴满寻人启事的墙壁时,韩裔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层层叠叠、残破不堪的纸张。刚才战斗激烈,无暇细看,此刻劫后余生,那张在邪祟湮灭前浮现的痛苦面孔,与眼前这些寻人启事上模糊的照片,在他脑海中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重叠感。
他走近几步,忍着左臂的疼痛,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几张覆盖在上面的广告碎片。一张破损相对较小的寻人启事露了出来。上面的照片虽然依旧泛黄模糊,边缘破损,但比起之前看到的要清晰不少。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的男人,对着镜头有些局促地笑着。黝黑的皮肤,粗黑的眉毛,额头上深刻的皱纹,微微咧开的嘴角带着一丝属于劳动者的朴实和憨厚……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使隔着模糊的照片和漫长的岁月,似乎也能感受到照片中人那份本分的、对生活的微弱期盼。
韩裔的目光死死地凝固在那双眼睛上。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沿着脊椎冲上头顶!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是他!
就是那张脸!那双凝固着无尽痛苦却又带着一丝憨厚的眼睛!和那水泥怪物湮灭前浮现的人脸,一模一样!
这个失踪的、被苦苦寻找的农民工……他最后所在的地方,竟然就是这根藏着邪祟的承重柱?!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失踪的人,会变成邪祟,被禁锢在水泥柱子里?
一个古老、阴森、带着浓浓血腥味的词,如同从尘封的墓穴中爬出的毒蛇,瞬间缠住了韩裔的心脏——打活桩!
在那些记载着古老营造禁忌的画册中,他曾读到过:当重大工程屡建屡塌,被视为“地脉不稳”、“邪祟作乱”时,一些邪异的方士或绝望的工匠,会采用一种惨绝人寰的秘法——寻一活人,多为命格特殊或身强体健的壮年男子,在其尚有意识之时,以秘法禁锢其魂,将其活生生浇筑进那根被视为“邪根”的、屡立屡倒的柱基之中!以生魂血肉为祭,怨气戾魄为引,强行镇压地脉,稳固工程!被活祭者,其魂永锢柱中,怨气滔天,不得超生!
眼前这满墙的、饱含血泪的寻人启事…仓库顺利完工的旧报纸…藏在柱中、阴险狡诈的水泥邪祟…邪祟湮灭前那张痛苦而憨厚的脸…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打活桩”这三个血腥的大字,残酷地串联在了一起!
他猛地抬头,再次望向那片刚刚吞噬了一条被诅咒的生命的巨大废墟。夕阳的余晖给瓦砾堆镀上了一层凄艳的血色。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无数个日夜里,那些在绝望中一遍遍呼喊、张贴启事的悲泣声,与那水泥怪物湮灭前无声的、凝固在脸上的极致痛苦,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挽歌。
“韩哥?怎么了?走啊!”吴德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回头喊道,语气轻松。
李纲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僵立在寻人启事前、脸色异常难看的韩裔。
韩裔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那废墟的尘埃堵住,又干又涩。他想说出“打活桩”这三个字,想告诉他们自己可怕的猜想,想解释那邪祟脸上为何会出现那张憨厚的面孔……但话到嘴边,他又猛然回想起在神农架时,他举报盗猎者时,领导的作为与态度,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最终,他只是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沙哑,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没事。走吧。”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满墙的寻人启事,不再看那片血色的废墟,迈开沉重的步伐,跟上了前面等待的两人。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在布满荒草和瓦砾的废弃道路上拉得很长很长。韩裔走在最后,左臂的污染又隐隐作痛,但更深的寒意却来自心底。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死寂的仓储群废墟,巨大的阴影轮廓在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那满墙随风飘动、哗哗作响的寻人启事碎片,在他眼中,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张张无声控诉的嘴,在暮色四合中,诉说着一个被水泥和钢筋永远封存的、关于活祭的黑暗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