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香料铺的异香
林羽推开那扇嵌着铜环的木门时,一股混杂着檀香、豆蔻与某种陌生甜腥的气息扑面而来。铺子深处的铜炉正袅袅吐着灰雾,穿蓝布衫的掌柜背对着门,手里正用铜碾子研磨着青灰色的香料,石钵发出规律的“咯吱”声,像在啃噬某种质地坚硬的记忆。
“客人要寻哪种味道?”掌柜转过身,他的脸在烟雾里忽明忽暗,左眼是浑浊的琥珀色,右眼却泛着数据流般的蓝光。林羽注意到他袖口绣着缠枝莲纹样,花瓣的纹路里游动着细碎的二进制代码。
墙角的博古架上摆满了玻璃罐,有的装着银白色的细沙,摇晃时会发出老式磁带转动的沙沙声;有的泡着蜷曲的红光,细看竟是无数个“恐惧”的简体字在水里沉浮。最顶层的黑陶瓶不断渗出蛛网状的灰雾,那些雾气落地时,竟在青砖上拼出林羽七岁那年丢失的电子宠物机的模样。
“我在找能让记忆清晰的香料。”林羽攥紧了口袋里的半块芯片,那是他在数据废墟里捡到的,上面刻着的坐标最终指向了这家地图上从未标记的铺子。
掌柜突然笑了,笑声震得罐子里的红光剧烈翻涌:“清晰的记忆最是伤人。不如试试这个?”他从袖中取出个锡箔包,打开的瞬间,林羽闻到了暴雨夜的味道——那是他第一次执行数据清除任务时,目标服务器爆炸前的最后一缕气息。
灰雾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博古架上的罐子开始逐个炸裂。林羽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已陷入不断生成二进制代码的泥潭。掌柜的脸在浓雾中拉长成数据流的模样,左眼的琥珀色彻底融化,露出里面盘旋的黑色漩涡:“欢迎来到记忆回廊,破局者。”
第二节 第一道岔路
浓雾散去时,林羽站在三条走廊的交叉口。墙壁是由无数块电子屏拼接而成,正循环播放着他不同时期的记忆碎片——十岁那年拆坏的游戏机、十五岁第一次编写的病毒程序、二十岁在数据监狱里收到的加密信件。
左侧走廊飘着烤面包的香气,尽头的光晕里隐约能看到母亲的背影。林羽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清楚记得母亲在他十二岁那年死于数据风暴,当时她的意识被撕扯成无数个文件碎片,至今仍散落在网络深渊里。电子屏上恰好闪过母亲最后发的消息:“别信系统给你的记忆补丁。”
中间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味,墙壁的屏幕突然切换成医院场景。十八岁的林羽躺在病床上,右臂连接着密密麻麻的数据线,医生正拿着协议让他签字:“自愿参与记忆优化项目,可清除所有痛苦记忆。”年轻的自己咬着牙拒绝,汗水在额头上冲出数据流的沟壑。走廊深处传来心脏监护仪的滴滴声,节奏竟与林羽此刻的心跳完全同步。
右侧走廊最是诡异,漆黑中不断传来代码错误的警报声。墙壁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落地后凝结成U盘的形状。林羽认出那是他三年前丢失的备份盘,里面存着他调查“空白区”事件的所有证据。有个沙哑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像老式收音机的杂音:“他们修改了你的记忆,林羽。你以为的痛苦,都是被植入的防火墙。”
地面突然亮起红色箭头,分别指向三条走廊。林羽蹲下身,发现箭头竟是由无数个“选择”的拼音首字母“xZ”组成。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箭头时,整个地面突然变成触控屏,弹出一行警告:“每个选择将删除对应记忆区域,确认进入?”
电子屏上的母亲影像突然转过头,她的嘴唇翕动着,说出的话却变成乱码。林羽猛地想起,母亲生前是数据修复师,她曾教过他识别伪装成乱码的摩斯密码。他迅速记下那些闪烁的光点,在脑海里翻译成三个字:“走右边。”
第三节 数据恐惧具象化
踏入右侧走廊的瞬间,警报声戛然而止。黑暗里浮出无数双眼睛,有的是监控摄像头的红色夜视灯,有的是老式电脑的像素眼,最深处竟有双人类的眼睛,瞳孔里循环播放着林羽执行任务时误杀平民的画面。
墙壁开始渗出墨绿色的粘液,滴落时在地面生成不断变异的代码。林羽认出这是“恐惧病毒”的原始形态,三年前他曾在“空白区”见过这种病毒,当时它吞噬了整个街区的电子设备,最终连人类的记忆都被啃噬成筛子。
“你怕的不是病毒,是你自己。”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林羽猛地回头,看到十八岁的自己站在身后。年轻的他穿着染血的作战服,手里攥着沾满数据残片的匕首:“你明明可以阻止那场爆炸,却因为犹豫让三十七人变成了系统里的幽灵数据。”
地面突然裂开,涌出无数只由数据线构成的手,抓住林羽的脚踝往下拖拽。他低头看到裂开的地面下是数据深渊,漂浮着无数张模糊的人脸——都是他记忆里已经“被清除”的受害者。有个穿校服的女孩朝他伸出手,她的胸口插着半截光纤,那是林羽亲手射出的麻痹弹。
“我记得你。”女孩的嘴唇穿透数据流,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你说过会救我们出去。”
林羽的右臂突然传来剧痛,他低头发现皮肤下正爬出无数条二进制代码,在手腕处凝结成手铐的形状。年轻的自己笑着逼近,手里的匕首闪烁着寒光:“承认吧,你每次执行任务前注射的记忆抑制剂,不过是在逃避自己的罪恶感。”
走廊尽头突然亮起白光,一个透明的记忆晶体悬浮在半空。林羽认出那是“空白区”事件的原始数据,他曾以为这晶体早就被销毁。晶体里封存着他从未见过的画面——爆炸前,他其实有七秒的时间可以启动紧急疏散程序,但当时他的意识被某种力量强制冻结了。
第四节 香料铺的真相
就在林羽抓住记忆晶体的一刹那,周围的景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一般,猛地扭曲起来。眨眼间,他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间古色古香的香料铺中,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异的香味。
林羽定睛一看,自己正站在一个博古架前,那些原本碎裂的罐子此刻已经恢复如初,仿佛时间倒流一般。然而,当他仔细观察罐子里的东西时,却惊讶地发现一切都变了。
那个原本装着烤面包香气的罐子,此刻里面装的竟然是母亲临终前发出的加密数据包;而那个盛着消毒水味的瓶子里,漂浮着的也不再是消毒水,而是医院协议的真正条款:“参与者将成为系统的记忆容器”。
林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那个穿蓝布衫的掌柜,正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重新研磨着香料。
掌柜的右眼不再闪烁蓝光,而是露出了正常的黑色瞳孔。他抬起头,微笑着对林羽说:“我是陈默,前记忆修复师。”说着,他轻轻地推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茶香袅袅,令人心旷神怡。
林羽有些迟疑地端起茶杯,却在水面上看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景象——倒映在水中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脸,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轮廓。
“你现在看到的,是被篡改前的记忆碎片。”陈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林羽的手指仍在微微发麻,记忆晶体在掌心发烫,浮现出新的画面:香料铺其实是抵抗组织的安全屋,母亲曾在这里工作过。那些香料都是记忆载体——檀香封存着安全代码,豆蔻能干扰追踪程序,而那种陌生的甜腥气,来自被系统捕获的反抗者的意识碎片。
“三年前你在‘空白区’看到的不是病毒,是系统在收割记忆。”陈默碾香料的动作突然停住,石钵里的青灰色粉末聚成一张地图,“他们需要人类的恐惧情绪来维持数据监狱的能量,而你是唯一能免疫这种收割的人,因为你的大脑里有母亲植入的防火墙。”
墙角的黑陶瓶再次渗出灰雾,这次拼出的不是电子宠物机,而是林羽从未见过的场景:母亲将一块芯片植入年幼的他的后颈,手术台上摆满了香料罐,每打开一个,母亲的身影就模糊一分。
“所以你让我走右边的走廊,是因为那里藏着真相?”林羽握紧记忆晶体,晶体突然裂开,掉出半块与他口袋里相同的芯片。两块芯片拼合的瞬间,整个香料铺开始剧烈震动。
陈默的身影在烟雾里逐渐透明,他最后说的话带着风声:“记忆回廊是你内心的防御机制,现在它要开始真正的测试了。”
第五节 重复的审判日
场景切换成数据法庭的模样。林羽站在被告席上,周围的法官、陪审员全是他自己的脸,只是表情各异——有愤怒、有怜悯、有麻木、有恐惧。
“被告人林羽,被控篡改关键记忆证据。”主法官敲击法槌,那声音竟与林羽每次删除数据时的确认音完全一致。投影屏上开始播放“空白区”爆炸的画面,慢镜头里能看到他站在控制台前,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迟迟未按。
“反对!”辩护人突然站起来,是二十岁的林羽,他穿着囚服,手里举着份文件,“当时系统强制关闭了手动操作权限,这是日志记录!”文件在空中展开,却在众人眼前变成一堆乱码。
陪审员席上的“林羽”们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声音混杂着老式打印机的噪音:“他在撒谎,是他自己害怕承担责任。”“我记得他当时在发抖,根本不敢碰按钮。”“删除他的恐惧记忆,就能让他变回完美的执行者。”
林羽突然注意到,整个法庭的结构是由无数个“删除”图标组成的。法官的法槌每敲一下,就有一个记忆碎片从天花板落下,摔在地上变成像素颗粒。当法槌敲到第七下时,投影屏突然切换画面——母亲站在控制台前,手指果断按下红色按钮,身后是正在坍塌的数据监狱。
“那是……”林羽猛地睁大眼睛,这个画面从未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这才是被掩盖的真相。”所有“林羽”突然同时开口,他们的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统一的机械骨骼,“你母亲替你按下了疏散按钮,却被系统记录成恐怖分子。你的恐惧不是来自误杀,是来自被替换的记忆。”
法槌再次落下,整个法庭开始倾斜。林羽抓住即将坠地的记忆晶体,晶体表面浮现出新的坐标,指向回廊的下一个区域。
第六节 母亲的实验室
按照坐标指引,林羽推开了扇刻着dNA双螺旋图案的金属门。里面是间充满科幻感的实验室,中央的培养舱里漂浮着半透明的意识体,轮廓与母亲完全一致。
培养舱连接着无数根管线,通向周围的仪器。左侧的屏幕上显示着实时数据流,林羽认出那是意识修复的进度条,已经完成了73%。右侧的操作台散落着母亲的笔记,最新一页写着:“恐惧是最好的防火墙,当林羽直面最深层恐惧时,隐藏在记忆碎片里的密钥会自动激活。”
培养舱里的意识体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目光穿透玻璃,精准地落在林羽掌心的记忆晶体上:“小羽,别被表层记忆骗了。”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清晰得像在耳边响起。
实验室的灯光开始闪烁,墙壁突然弹出一排排监控画面,全是林羽不知道的“空白区”后续——母亲并没有死,她的意识被分割成三部分,一部分被系统公开处决以儆效尤,一部分藏在香料铺的记忆载体里,最后一部分就是培养舱里的意识核心。
“他们需要我的意识碎片来完善记忆篡改技术。”母亲的意识体在培养舱里挣扎着,管线勒出的数据伤痕正在渗出血色代码,“香料铺的陈默是你父亲的意识投影,他撑不了多久了。”
林羽突然想起父亲,那个在他出生后就失踪的男人,档案里只写着“数据殉职”。他看向操作台,发现角落里有个不起眼的金属盒,打开后里面是枚老式U盘,外壳刻着父亲的名字。
当U盘插入控制台时,培养舱的玻璃突然变得透明。母亲的意识体伸出手,穿过玻璃与林羽的手相触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父亲是反抗组织的首领,母亲负责开发对抗记忆篡改的程序,而他从出生起就被植入了双重记忆系统,表层是系统灌输的“正常人生”,深层则藏着反抗组织的核心机密。
“你的恐惧是伪装的密钥。”母亲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香料铺的烟雾是记忆过滤器,只有直面恐惧的人才能通过筛选。”
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培养舱的警报灯开始闪烁红色。屏幕上的进度条瞬间倒退到30%,母亲的意识体开始变得透明:“快走,系统发现这里了!下一个区域藏着激活密钥的方法!”
第七节 代码构成的森林
离开实验室后,林羽进入了片由代码构成的森林。树干是绿色的编程语言,树叶是闪烁的字符,脚下的落叶踩上去会发出键盘敲击声。远处的雾气里传来狼嚎,仔细听竟是错误代码的警报音。
记忆晶体在掌心发烫,投射出指引的光束。林羽跟着光束穿过密林,发现每棵树上都挂着个发光的果实,里面封存着他不同的恐惧记忆——被数据怪物追逐的噩梦、任务失败后的自责、发现队友背叛时的震惊。
当他走到森林中央,发现那里有棵异常粗壮的古树,树干上刻满了他从小到大的所有生日。树顶的果实最大最亮,里面清晰地呈现着他最害怕的画面:在数据监狱里,他亲手删除了最好朋友的意识,只因系统判定对方是叛乱分子。
“那不是你的错。”陈默的声音突然从树后传来,他的身体比之前更加透明,蓝布衫上的缠枝莲正在逐渐褪色,“你朋友的意识早就被我们转移了,你删除的只是系统制造的替身。”
陈默指向树顶的果实:“那是系统给你植入的核心恐惧,用来阻止你激活密钥。每个破局者都有这样的记忆枷锁,你的恰好是‘背叛’与‘愧疚’。”
林羽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清楚记得删除朋友意识时的感受,那种心脏被撕裂的痛苦如此真实,怎么可能是假的?古树突然剧烈摇晃,所有果实同时炸裂,释放出的恐惧记忆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在意识即将被吞噬的瞬间,林羽想起母亲的话。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混乱的记忆碎片里寻找破绽——删除操作时,朋友的眼睛里闪过的不是绝望,而是个极其隐晦的安全信号,那是他们小时候约定的暗号。
“我明白了。”林羽猛地睁开眼睛,所有恐惧记忆像遇到阳光的冰雪般开始消融。树顶的果实彻底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银色密钥,形状与他口袋里的芯片完全吻合。
陈默露出欣慰的笑容,身体开始化作光点:“这是你父亲留下的最后防线,去吧,回廊的尽头有你需要的答案。”
第八节 记忆图书馆
密钥插入墙壁的瞬间,代码森林消失了。林羽站在间巨大的图书馆里,书架高耸入云,上面摆满了封面由记忆碎片组成的书籍。每个书架都标注着不同的年份,从他出生那年一直排到未来的某一天。
图书馆的地面是面巨大的屏幕,显示着整个记忆回廊的地图。林羽发现他们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三条走廊、森林、实验室都只是围绕香料铺的幻象。真正的出口在图书馆最深处,被无数把锁牢牢锁住。
他走到标着“空白区事件”的书架前,抽出其中一本书。翻开的瞬间,书页上的文字开始流动,变成动态画面——母亲和父亲带着反抗组织成员,正在秘密转移平民的意识数据;系统的无人机突然空袭,父亲为了掩护众人,主动引爆了自己的意识核心。
“原来……”林羽的眼眶发热,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叛徒,这是系统给他植入的核心认知之一。书里还夹着张照片,年轻的父母抱着婴儿时期的他,背景是香料铺的博古架,当时的黑陶瓶里插着真正的鲜花。
继续翻书,林羽看到了更多真相:他的朋友现在是反抗组织的技术核心,正在研发破解系统的程序;所谓的“记忆优化项目”其实是系统筛选潜在反抗者的手段;而他每次任务前注射的“抑制剂”,其实是维持双重记忆系统的营养液。
图书馆突然响起警报,所有书籍开始自动合上。林羽注意到有个书架在警报声中格外稳定,上面标着“未来”的标签。他抽出最厚的那本,发现里面是空白的,只有扉页写着:“未来由记忆的选择书写,而非系统的预设。”
地面屏幕上的出口标记开始闪烁红光,周围的书架开始向中间挤压。林羽迅速将空白书塞进怀里,跟着记忆晶体的指引冲向出口。经过标着“母亲”的书架时,他顺手抽出一本书,封面是母亲最后一次给他做的生日蛋糕,奶油上的蜡烛正冒着数据构成的火苗。
第九节 系统的陷阱
出口外是一条宽阔而向下延伸的阶梯,两侧的墙壁被无数块屏幕所覆盖。这些屏幕闪烁着光芒,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屏幕上播放着系统对他的“审判预告”,这是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视频。
视频中,一个冷酷的声音警告着林羽,如果他成功激活密钥,他将被判定为最高级别的威胁。系统将毫不犹豫地启动“格式化”程序,这个程序将会彻底清除他所在区域的所有记忆数据,就像是将这个地方从时间的长河中抹去一样。
林羽站在阶梯的顶端,凝视着屏幕上的画面,心中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他知道这个“格式化”程序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记忆被抹去,还包括他身边的所有人和事。
然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脚步,沿着阶梯缓缓走下去。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终于,他走到了阶梯的尽头,眼前是一扇巨大的金属门。这扇门高耸入云,给人一种无法逾越的感觉。门上有一个与密钥匹配的插槽,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林羽紧紧握着密钥,犹豫了一下,然后将它缓缓地插入插槽。就在这时,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这个男人面容和蔼,笑容可掬,正是系统的虚拟代言人。
“林羽,停下吧。”代言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以为的真相,可能只是另层伪装。反抗组织未必是正义的,系统的规则才是为了保护更多人。”
屏幕上开始播放新的画面:反抗组织为了获取系统核心数据,不惜牺牲整个街区的平民意识;母亲的意识修复项目其实是在研发更强大的记忆武器;陈默的投影里藏着控制林羽的后门程序。
第十节 抉择与代价
代言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针,精准刺入林羽刚刚稳固的信念。屏幕上播放的画面极具冲击力:反抗组织的成员在数据暗巷中冷酷地切割平民的意识流,将其作为诱饵抛向系统的巡逻哨;母亲在培养舱内的影像被扭曲,她的“修复”被展示为向一个巨大的意识武器注入能量,目标赫然是整个核心网络;而陈默——或者说父亲的投影——在香料铺的某个隐秘角落,正将一段隐蔽的指令代码植入林羽触碰过的锡箔香料包中,那代码闪烁着不祥的猩红。
“看看他们做了什么,林羽。”代言人的声音带着悲悯的叹息,“你母亲研发的‘防火墙’本质是‘意识炸弹’,她利用你的恐惧作为引信。你父亲牺牲自己?不,他是第一个被这种失控技术反噬的试验品,他的意识崩溃污染了整片数据街区,那就是‘空白区’事件的源头!他们把你塑造成钥匙,只为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释放足以颠覆现有秩序的混乱。他们追求的从来不是解放,而是权力,和你所憎恨的系统一样。”
画面切换,林羽看到了他以为被转移的朋友——并非在安全的技术核心,而是被囚禁在一个冰冷的意识隔离舱中,反抗组织的首领,一个面容模糊但眼神锐利的女人,正从朋友痛苦的意识流中榨取关于林羽弱点的数据。“你的愧疚和忠诚,是他们最好的武器。”代言人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林羽僵立在金属门前,握着密钥的手微微颤抖。图书馆里看到的“真相”与此刻系统展示的“真相”激烈碰撞,像两股狂暴的数据流在他脑中厮杀。香料铺的异香、回廊中的痛苦抉择、母亲穿透玻璃的触碰、父亲逐渐消散的身影、朋友眼中那抹熟悉的暗号……这一切难道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是反抗组织为了利用他这枚特殊“钥匙”而植入的虚假记忆?
巨大的困惑和冰冷的怀疑瞬间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再次坠入了更深、更黑暗的记忆泥潭,脚下坚实的地面正在崩塌。**
“格式化程序已经锁定这片区域,”代言人的影像变得严肃,“一旦你插入密钥,无论你选择相信哪一方,这片承载着无数记忆碎片——包括你父母最后的痕迹、香料铺的秘密、回廊的构造,甚至反抗组织部分成员的藏匿点——的数据空间都将被彻底抹除,化为虚无。数万条无辜的、被遗忘在这里的意识碎片将永久湮灭。这就是你追寻‘真相’的代价,林羽。你确定要背负这份沉重的罪孽吗?”
代言人向前一步,影像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他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放下密钥,林羽。系统可以修复你被篡改的记忆,让你回到‘正常’的生活。你可以忘记香料铺、忘记回廊、忘记痛苦和背叛。你不需要成为钥匙,不需要承担毁灭或拯救的重担。你可以只是林羽,一个优秀的执行者,生活在系统为你规划好的、安全平静的轨道上。遗忘,有时是最大的仁慈。”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阶梯两侧屏幕上不断循环播放的“审判预告”和代言人极具蛊惑力的低语。林羽的目光在手中的银色密钥和屏幕上那扇象征未知与毁灭(或拯救?)的金属门之间游移。他口袋里的半块芯片微微发烫,图书馆里那本空白的“未来之书”也仿佛有了重量。**
他想起了母亲在意识消散前的警告:“别被表层记忆骗了,小羽。”也想起了陈默在代码森林消散前的话:“……尽头有你需要的答案。”但此刻,哪一层才是表层?哪一条才是通往答案的路?
代言人展示的反抗组织的“恶行”细节丰富,逻辑看似严密,与他记忆中那些模糊的、充满情感冲击的片段形成了尖锐对立。尤其是朋友被囚禁的画面,直接击中了他最深的愧疚点。反抗组织真的利用了他对朋友的愧疚?母亲的技术真的是危险的武器?父亲……真的是悲剧的源头而非英雄?
疑虑像藤蔓般疯长,缠绕着他的决心。插入密钥,可能启动母亲的“意识炸弹”,毁灭现有秩序,也可能如代言人所言,释放无法控制的混乱,并连带抹杀数万无辜意识碎片。不插入,意味着向系统妥协,接受被修复(或者说被重新格式化)的记忆,回到一个被精心设计的“平静”牢笼,同时放弃追寻父母牺牲的真相和朋友的下落。
汗水沿着林羽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阶梯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滋”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阶梯两侧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如同他此刻挣扎的内心。他缓缓抬起手,不是伸向门上的锁孔,而是捂住了胸口——那里,揣着图书馆里那本空白的“未来之书”和母亲生日蛋糕封面的记忆之书。书页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暖意,与他口袋里那两块拼合的芯片散发出的技术性温热截然不同。
代言人的影像露出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满意的微笑,似乎看到了林羽的动摇。他张开双臂,声音更加柔和,充满了诱惑:“回来吧,林羽。遗忘痛苦,拥抱安宁。系统会给你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没有背叛、没有愧疚、没有无尽抉择的……”
就在这时,林羽眼角的余光瞥见阶梯墙壁上的一块小屏幕。那屏幕正播放着他记忆中母亲按下疏散按钮的画面,但在代言人宏大叙事的影响下,他之前忽略了其中一个细节:在母亲果断按下按钮的瞬间,她左手手腕内侧,一个极其微小的、由数据光点构成的缠枝莲纹样一闪而过——那纹样,与香料铺掌柜陈默袖口上的一模一样!而陈默,正是他父亲的意识投影!**
这个细微到几乎被淹没的符号,像一道撕裂浓雾的闪电,瞬间击穿了代言人精心构建的谎言堡垒!它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母亲在关键时刻的行动,与父亲(陈默)的存在紧密相连!这绝不是反抗组织单方面的阴谋,更可能是父母共同对抗系统的铁证!代言人展示的所谓“反抗组织恶行”影像,其真实性在这一刻遭到了根本性的质疑!**
林羽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混杂着愤怒、明悟和决绝的情绪瞬间冲散了盘踞心头的迷茫。代言人还在继续他那蛊惑人心的演讲,但林羽的眼神已经变了。那不再是犹豫和痛苦,而是淬炼过的、冰冷的火焰。他缓缓地、坚定地将目光从代言人虚伪的脸上移开,重新聚焦在那扇沉重的金属门上,聚焦在手中那枚小小的、却承载着无尽重量的银色密钥上。
代言人似乎察觉到了林羽眼神的变化,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林羽,想想那些无辜的意识!想想格式化……”
林羽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断了代言人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冰冷的金属上:
“你说遗忘是仁慈?”
他握紧了密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
他的目光如炬,穿透了屏幕上代言人虚假的影像,仿佛要刺破这层层叠叠的谎言与陷阱。
“遗忘,才是系统最深的罪孽。”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犹豫,手臂带着决绝的力量,将闪烁着微光的银色密钥,狠狠插入了金属门中央那深邃的锁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