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露水里的新影:这碎光比朝雾还藏事
天刚亮时,缠岁藤上的露水坠得沉甸甸的。灵汐踩着草叶往老槐树走,鞋尖沾着的夜露没来得及擦,就见云雪兽正踮着爪子够藤尖的露水,前爪一滑,整团毛球撞在树身上,藤上的露水\"簌簌\"落了满地,倒像给树根铺了层碎银。
\"笨东西。\"灵汐刚要笑,却见露水落在昨日阿昭编的藤环上,那指环本是暖褐色,被露水一浸,竟透出层淡金——是凝忆果核上的\"囍\"字磨出的粉,混在藤汁里,被露水浸得显了形。她蹲下身看,指环内侧的纹路被露水映在地上,竟是个极小的鼎影,三足两耳,像极了她当年练手时烧裂的那只。
阿昭的机械臂正从树洞里往外搬东西:是半只残鼎,陶土裂了道斜纹,鼎底有个焦黑的指印——是她初学控火时没拿稳,手指按在滚烫的鼎底烫出来的。\"上次翻旧窑,在灰烬里摸着陶片,拼了半夜才凑出大半只。\"他把残鼎放在青石墩上,机械臂蘸了点晨露,往裂口里抹,\"藤根下的暖石发热,鼎里的潮气早被烘透了。\"
灵汐突然想起,去年她翻遍药庐找那只残鼎,嘴上说要补好当花盆,其实是记得鼎里曾煮过给阿昭疗伤的药,当时他机械臂生了锈,她蹲在鼎边搅药,药渣溅得满身都是。\"找不着就说找不着,还嘴硬要种花。\"阿昭的机械臂敲了敲鼎沿,残鼎突然\"嗡\"地响了声,裂缝里飘出缕药香,竟和当年的味道分毫不差。
露水顺着藤条往残鼎里滴,每滴进去一滴,鼎身就浮出个小影子:少女灵汐举着烧焦的药勺,对着残鼎撇嘴,少年阿昭正用机械臂往鼎下添柴火,铁爪碰着石头,火星溅在她发梢,他慌忙去拍,倒把自己的袖口燎出个洞。
\"你看这洞。\"灵汐突然指着阿昭的袖口,那里果然有个月牙形的焦痕,\"当年你说被雷劈的,我竟信了三年。\"阿昭的机械臂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片烤焦的布角,上面还沾着点药渣,\"那天的布没舍得扔,怕你后来问起,没凭证。\"
(二)残鼎里的旧火:这余温比陈酿还留味
日头爬到树杈时,灵汐把残鼎搬到藤荫里,想晒晒干。刚放稳,就见青鸾鸟衔着团干艾草飞过来,往鼎里一丢,又用喙啄了啄阿昭的机械臂——是要他点火。阿昭指尖弹出点火星,艾草\"噼啪\"燃起来,烟裹着药香往藤上飘,缠岁藤突然抖了抖,藤皮上的旧纹里竟渗出些树脂,滴在鼎沿,凝成颗颗透明的小珠,倒像给残鼎镶了圈璎珞。
\"这鼎当年烧裂时,你哭了半宿。\"阿昭往鼎里添了块灵脂木,火苗突然窜高,映得他机械臂上的玄铁线发亮,\"说以后再也练不出像样的鼎,我就偷偷用玄铁打了个小鼎,藏在藤洞里,想着等你气消了给你。\"他说着从藤节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玄铁鼎,鼎耳上缠着根细藤,是去年新抽的嫩条,\"藤自己缠上去的,像是替你验过了。\"
灵汐捏着玄铁鼎翻来覆去看,鼎底刻着个极小的\"汐\"字,笔画被磨得发亮,想来是被他摸了无数遍。\"丑死了,鼎耳都歪的。\"她嘴上嫌弃,却把鼎揣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比我后来烧的那些都沉。\"
鼎里的艾草燃尽时,灰烬里浮出片薄铜片,是灵汐当年系在药炉上的铃铛碎了的半边,上面还粘着点藤丝。\"上次清藤根,在土缝里摸着的。\"阿昭用机械臂夹起铜片,往残鼎上一放,刚好补上鼎沿缺的那块,\"你总说铃铛响得吵,其实是怕我听见你半夜偷偷练鼎的动静。\"
灵汐突然想起,有次她练到后半夜,鼎炸了个小口,吓得差点把工具扔了,却听见藤后有响动,当时以为是野兽,现在才明白,是阿昭守在那里,机械臂攥着块玄铁,随时准备帮她挡碎瓷片。
云雪兽不知从哪叼来个陶土捏的小狐狸,往残鼎里一塞,狐狸的尾巴尖沾着点藤汁,竟和鼎里的药香融在一块。缠岁藤突然往鼎边靠了靠,藤尖卷住鼎耳,像是在给旧物搭个棚,晨光透过藤叶照进来,在鼎底拼出个暖融融的圆,把那些旧影子都拢在了里面。
(三)晨光里的新痕:这温度比誓言还经晒
该给残鼎补裂缝了。灵汐调了些丹砂混着藤汁当黏合剂,刚抹到裂口里,就被阿昭的机械臂拦住。\"加这个。\"他摊开手心,是些细碎的玄铁屑,是从他机械臂关节处刮下来的,\"铁性稳,能粘住陶土。\"
两人的手在鼎沿碰着了,她的指尖沾着丹砂的红,他的机械臂带着铁屑的灰,混在藤汁里,倒像调了盘新的颜料。灵汐突然往鼎底按了个指印,和当年那个焦黑的重叠在一块,\"新印压旧印,省得你总说我手艺没长进。\"阿昭的机械臂也跟着按上去,玄铁的冷纹裹着她的指温,竟在陶土上烙出个浅痕,像两只手交叠着。
青鸾鸟突然从云端衔来片金箔,是昨夜月光镀在云絮上的,轻飘飘落在鼎盖上。云雪兽叼来颗刚摘的凝忆果,往鼎里一丢,果皮裂开,果汁混着露水渗进裂缝,刚才补的黏合剂竟泛起层柔光,把裂缝糊得严严实实,倒像天生就该是这样。
\"这下能当正经花盆了。\"灵汐把鼎往藤根边挪了挪,想种株云芝草。刚埋好根,就见缠岁藤的藤尖卷着颗暖石过来,石头上还留着她小时候画的狐狸尾巴尖——正是前年阿昭埋在藤下的那块,如今被藤须托着,轻轻放在鼎边。
阿昭突然拉起灵汐的手,往树身走。晨光里,缠岁藤新刻的药炉影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鼎的轮廓,鼎耳上缠着藤条,藤条上还坠着个小小的铁环——正是她初学炼器时打的那个,如今被晨光一照,环口的弧度竟和鼎耳严丝合缝。
\"你看。\"阿昭的机械臂敲了敲树身,缠岁藤突然\"咯吱\"响了声,那些新刻的影子慢慢往年轮里陷,倒像是老树在主动收存这些新故事。灵汐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树身最粗的地方,新旧藤纹缠成个圆,把所有的旧物新痕都圈在了里面,像个被岁月捧着的匣子。
云雪兽趴在鼎边打盹,尾巴尖偶尔扫过鼎沿,发出\"叮叮\"的轻响。青鸾鸟落在藤条上,把嘴里的红绳系在鼎耳和铁环之间,风一吹,红绳晃悠悠的,倒像给这圈新旧故事系了个结。晨光穿过藤叶照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树身上,刚好落在那个圆里,和那些旧影新痕叠在一块,再也分不出哪是过往,哪是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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