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滩头的线
浪痕滩的风是咸的,混着雾海的潮味与新陆地的土香,风掠过滩涂时,卷起无数半透明的浪沫,浪沫里裹着光——那是雾海旧浪与新陆地初潮相撞的痕迹。灵汐站在滩头,望着脚下的石纹:石纹一半浸在退潮的水里,一半露在刚冒头的土上,浸在水里的部分泛着蓝光(雾海的气),露在土上的部分透着黄光(新陆地的气),两种光在石纹交汇处打架,打得石纹微微发颤。
“浪与陆的撞,是新旧气最‘急’的地方。”轮灵的光丝顺着浪沫浮动,“雾海的浪想把旧雾推上岸,新陆地的土想把新灵送进海,急劲一碰,就成了‘浪噬’——你看那些啃石纹的白影。”它指向滩涂深处,白影像被撕碎的浪,正顺着石纹往里钻,钻过的地方,蓝光与黄光的交界线立刻模糊,像被啃掉了一块。
云雪兽颈间的花瓣突然竖起,花瓣尖对着浪噬最密的地方,那里的石纹已出现细小的裂。灵汐将引雾灯的光调成蓝黄两色,两色光在掌心转成股旋转的力,力触到浪噬时,白影竟慢了下来——原来急劲相撞时,旋转的力能卸去冲劲,像水流遇到漩涡会打转。
“浪噬不是恶意,是‘不知道怎么融’的急。”石砚蹲下身,摸了摸退潮后留下的湿沙,沙里裹着雾海的盐粒与新陆地的土屑,盐与土本不相容,此刻却在沙里凝成半透明的块,“你看,连沙都在学‘各存其性’,浪与陆为什么不能?”他将涧谷的水藻撒在湿沙上,水藻遇浪气舒展,遇土气扎根,根须缠着盐粒与土屑,缠成个小小的球,球在浪里滚,竟没散——水藻的“柔”,本就能在冲撞里找平衡。
阿昭的《山川志》第二卷写下第八句:“浪痕有界,界非墙,是浪与陆递手的地方。”书页里浮出幅潮汐图,图上标着浪涨浪落的时辰,每个时辰的交界点都标着个“让”字,“雾海的浪涨时,陆让三分;新陆地的土长时,浪退半步,‘让’出来的空,就是融的地。”他指着图上最浅的浪痕,那里浮出根银线,线的一头连雾海深处的老礁,一头接新陆地刚长的新岩,像浪与陆悄悄递的绳。
灵汐望着那根银线,突然想起总祭坛的轮回石——石上的轮回轮盘转动时,旧气退新气进,从不会硬挤,都是顺着时辰让道。她将六道纹里的“连”气注入石纹,让崖的连、原的实顺着潮汐的节奏起伏,起时引着新陆地的土气往浪里送半分,伏时带着雾海的浪气往陆里渗半厘,送与渗的力相撞时,蓝光与黄光突然亮起来,亮成道渐变的色带,色带里的浪噬,竟慢慢化作半透明的珠,珠里裹着浪与陆的混气。
“它们在‘学让’。”她轻声说,滩头的风突然软了,软成带着混气的拂,拂过石纹时,颤动感渐渐平息。
(二)礁岩的语
滩涂深处立着片礁岩,一半泡在雾海里,一半扎在新陆地的土里,礁岩的纹路是斜的,斜得像被浪拍了三千年——那是雾海最老的礁,见证过七脉未断时的浪,也扛过七脉断开后的怒涛。此刻,礁岩上渗出些粘稠的液,液是灰黑色的,滴在滩涂上,能让石纹的光暂时熄灭。
“老礁在‘吐’旧伤。”守雾人的声音顺着风飘来,他的身影在浪沫里若隐若现,“七脉断开时,它被旧浪与新裂的气同时撕扯,伤一直没好,现在浪与陆一撞,旧伤就翻了。”他往礁岩上扔了块甸原的草皮,草皮落地生根,根须扎进礁岩的裂里,裂里的灰液立刻淡了些,“草的韧能缠碎岩,也能缠旧伤的淤。”
石砚将焰心草的火裹在礁岩的液里,液遇火没有燃,反而冒出白雾,雾里浮出无数画面:是老礁年轻时托着七脉灵船的样子,是它被浪拍碎又慢慢长合的过程,是它看着雾海扩张时的沉默……“礁岩的伤里,藏着‘忍’的力。”他将七地灵物的粉末调成糊,糊在礁岩的裂上,糊住的地方突然亮起,亮成道与石纹相连的线,“忍不是认输,是在等能合的时机。”
阿昭的《山川志》里,老礁的画像正在显影,画像旁写着行小字:“礁是浪与陆的‘桥’,桥身的疤,是让两边能站稳的墩。”书页里飞出根藤条,藤条缠上老礁的顶,藤尖往雾海深处探,探到块新长的礁岩,两礁相连时,浪噬突然退了大半——原来老礁不是孤立的,它早就在雾海里播下了“连”的种。
灵汐摸着老礁粗糙的表面,表面的凹痕里积着浪沫,浪沫里映着新陆地的影。她将六道纹里的“衡”气与“连”气混在一起,让石的沉稳住礁岩,让水的润软化浪劲,让草的韧缠住新旧气,这股力触到老礁时,礁岩突然发出嗡鸣,嗡鸣声里,灰黑色的液全变成了透明的露,露落在滩涂上,立刻长出丛新草,草叶一面刻着浪纹,一面印着陆痕。
“老礁在‘传信’给浪与陆。”灵汐望着那丛新草,“它说:撞不怕,怕的是不懂得在撞里找连的点。”
(三)潮间的网
退潮的时辰到了,雾海的浪往后退,退得极慢,像在试探;新陆地的土往前长,长得极缓,像在等待。退与长的间隙里,浮出片浅滩,滩上的石纹突然亮起,亮成张半透明的网,网眼是六边形的,一边接着浪退的痕,一边连着陆长的迹,像无数个小小的“合”字。
“是潮间网!”阿昭指着《山川志》,书页里的潮汐图正与滩上网纹重合,“浪涨时,网眼变大容浪过;浪退时,网眼缩小留陆痕,这是它们自己‘织’的缓冲带。”
石砚将灵泉的水洒在潮间网上,水珠落在网眼,立刻化作半透明的珠,珠里裹着浪气与陆气,珠与珠相撞时,发出叮咚的响,响成首柔和的歌——那是浪与陆在学“和”的声。
云雪兽跳进潮间网,蹄子踏过网眼,网眼突然喷出细水柱,水柱里浮出无数细小的鱼,鱼身是半透明的,一半是浪的蓝,一半是陆的黄,它们在网眼里游,游过的地方,浪与陆的气开始交融,交融处浮出层淡光,光里浮出张更大的网,网的一头连雾海的老礁,一头接新陆地的根,将浪痕滩整个罩在里面。
轮灵的光丝缠上潮间网的中心,中心突然亮起,亮成颗蓝色的星,星的光与痛痕谷的那颗星遥相呼应,两颗星之间,浮出道新的网纹——新轮心的巨网,正在浪痕滩长出新的辐条。
“浪与陆的撞,撞出了张潮间网。”灵汐望着那些游弋的半透明鱼,引雾灯的七色光在掌心转成柔和的圈,“原来最急的冲撞,也能织出最韧的缓冲,就像硬碰硬的石与水,最终能在涧谷里汇成溪。”
脉根绳指向雾海深处,那里的浪气与新灵气正缠成股旋转的力——是七脉中“海脉”的残根在动,它被潮间网的气唤醒了。
云雪兽朝着那个方向低吼,颈间的花瓣全亮起来,像在说:下一站,该去会会那位藏在浪底的“老朋友”了。
滩涂的风还在吹,只是风里的咸与土香不再打架,混在一起,成了种新的味道——那是“合”的味道,像浪与陆终于学会了在撞里牵手,在牵手里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