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控的奔涌
彩流河刚撞进山坳,就被一股狂乱的气撞得散了形。
不是滞脉的“停”,是另一种极端——眼前的峡谷像被翻搅的汤锅,赤褐色的岩缝里喷涌出金红交杂的脉气,像没头的野马往谷外冲,冲得山石滚落,撞在崖壁上炸开漫天石屑。风里裹着滚烫的流气,吹在人脸上像被砂纸磨,主脉引的绿纹刚探进谷口,就被一股蛮力拽得笔直,拽得灵汐指尖发麻,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扯断。
“是湍脉。”石砚的锄刃插进地面,锄柄被气流掀得剧烈摇晃,“守脉人笔记里提过,脉气奔涌失序,快得留不住形,猛得撞不散力,就像决了堤的洪水,只顾着冲,忘了该往哪去。”
他话音刚落,一道赤红的火脉气突然从岩缝里窜出,擦着他们头顶飞过,撞在对面的山壁上,炸出片火海。火海里的红纹疯狂扭动,像被困在笼里的困兽,越是挣扎,散出的热浪越灼人。阿昭往火海里泼了瓢潮心露,露水刚触到热浪就化成白雾,雾里的蓝纹(水脉)想扑上去灭火,却被火脉气的狂流卷着打转,转得蓝纹都变了形,反倒帮着火势往谷外漫。
“水脉的润气,压不住这‘躁’。”阿昭看着被卷走的蓝纹,“就像往狂奔的马群里泼水,不但拦不住,反被马蹄溅得满身泥。”
云雪兽往谷中喷了口金雾,想稳住光脉的金纹。可金雾刚散开,就被一股更强的气流撕成碎片,碎片里的金纹(光脉)被卷得上下翻飞,飞得像断线的金箔,有的撞在岩壁上,撞得金光都暗了几分。
灵汐死死攥着主脉引的绿纹,绿纹在狂流里被扯得忽左忽右,忽绷忽松。她发现,那些奔涌的脉气里缠着暗紫色的戾气——戾气像细小的钩子,钩住脉气的尾端,每钩一下,脉气就往前猛冲一截,冲得越猛,戾气就缠得越紧,像在催着它们“快点、再快点”,却不管方向对不对。
“是戾气在赶它们。”灵汐指着脉气尾端的暗紫钩子,“就像有人拿着鞭子抽马,只逼它们跑,不管前面是悬崖还是深谷。”
石砚突然将锄刃横在身前,让陆脉的土芯气顺着锄刃铺开,铺成块半尺厚的土盾。赤红的火脉气撞在盾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盾面被撞得凹下去一块,凹痕里的黄纹(陆脉)却没断,反而顺着撞击的力道往岩缝里渗——渗到缝里,竟摸到些冰凉的石脉,石脉里的脉气明明很稳,却被外面的狂流裹着,身不由己地跟着乱冲。
“底下的脉气是静的,是被上面的狂流带乱了。”石砚盯着凹痕里的黄纹,“就像河床下的潜流本是稳的,河面却被狂风搅得浪涛翻涌,连潜流都跟着晃。”
(二)难驯的狂力
他们试着往谷里走了三步。
第一步,被火脉的热浪掀得差点仰倒,阿昭的潮心露罐子被气浪卷着飞出去,罐口的蓝纹刚想往下落,就被戾气的钩子勾住,勾得蓝纹在半空打了个旋,旋得像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云雪兽飞过去用爪子捞,爪子刚碰到罐子,就被火脉气烫得缩回爪,爪尖沾着的金纹(光脉)竟被烫得褪了层色。
第二步,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道缝,缝里喷出的陆脉气带着股蛮力,想把他们往地底拽,拽得石砚的锄柄都弯了。石砚猛地将土芯石往缝里按,石与石相触的瞬间,缝里的黄纹突然发出嗡鸣——不是反抗,是像找到了同类的呼应,嗡鸣让拽力松了半分,却也引来了更多狂流,狂流撞在土芯石上,撞得石屑纷飞。
第三步,灵汐的主脉引绿纹突然被一股极强的力道拽向左侧,拽得她身不由己地往崖边歪。她低头一看,崖下的深谷里积着团灰黑色的气,气里的脉纹(像是被搅混的七脉气)正疯狂旋转,转得像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的戾气钩子密密麻麻,钩住所有靠近的脉气,往漩涡里拖,拖进去的脉气很快就被搅得没了形,变成灰黑气的一部分。
“那是‘乱流涡’。”灵汐看着漩涡,镜光突然亮起来,照出守脉人的灰衣影正蹲在漩涡边缘,手里拿着根缠着麻绳的木杖,杖头绑着块土芯石。影把木杖往漩涡里伸,伸得极慢,麻绳被狂流扯得笔直,影却不松手,嘴里念叨着:“湍脉的气,不是坏,是被‘快’迷了眼——它们跑得太快,忘了自己原本要往哪去,得给它们个‘锚’,让它们能抓住点稳的东西。”
影的木杖突然往下沉了沉,沉得像钓到了重物。灵汐看见,土芯石正贴着漩涡的边缘往下落,石上的黄纹(陆脉)像根细缆,缆的末端缠着些被搅乱的绿纹(主脉分支),那些绿纹被缆一牵,竟慢慢从灰黑气里挣出来,挣得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陆脉的‘沉’,能做这锚。”影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狂流再急,也冲不散扎在地里的根;乱涡再转,也卷不走贴在崖壁的石。”
(三)顺流的巧劲
阿昭突然把剩下的潮心露往空中泼去。这次他没让蓝纹去灭火,而是让露水顺着狂流的方向飘,飘得像一群跟着风走的蒲公英。露水落在火脉气上,没被蒸发,反而顺着气流的纹路往下渗,渗到岩缝里,竟与石砚之前摸到的冰凉石脉遇上了——冰凉的石脉(水脉藏在石中)被露水一激,突然往外冒了股寒气,寒气与火脉的热浪撞在一起,撞出片白雾,白雾让狂流的冲力缓了半分。
“水脉的润,不该硬挡,该顺着流。”阿昭看着白雾里的蓝纹,“就像洪水来了,拦不住时,得开条导流渠,让它往该去的地方走,而不是硬堵着让它溃堤。”
他从怀里掏出个新的陶罐,罐口对着白雾的方向,轻声念着水脉的引导语。罐口的蓝纹不再挣扎,而是顺着气流的缝隙往里钻,钻得极巧,像条找到石缝的溪水,钻到哪,哪的狂流就被引着拐个小弯,弯得刚好避开了他们所在的立足处。
石砚看懂了。他不再用土盾硬抗,而是让陆脉的土芯气顺着地面的裂纹往深处走,走得像蚯蚓钻土,专挑那些狂流没注意的缝隙。走到第三步时,土芯气突然触到片坚硬的岩层——岩层里的黄纹极稳,稳得像块深埋地下的基石。石砚猛地将锄刃往岩层的方向一引,引得主脉引的绿纹也跟着往下沉,沉到岩层表面时,绿纹突然亮了亮,亮得像找到了支点。
“找到了‘根’。”石砚喘着气,“这岩层是谷的骨架,骨架里的脉气没被狂流带乱,它们一直在等主脉引。”
灵汐指尖的绿纹顺着岩层往上爬,爬得极快,爬过的地方,狂流像是被无形的线拉住,冲得不再那么横冲直撞。她发现,绿纹爬过的轨迹,正好避开了戾气钩子最密集的地方,像条天生就懂如何在乱流中穿行的路。
云雪兽突然对着漩涡中心喷了口极细的金雾,金雾没被狂流吹散,反而像根金线,顺着绿纹的轨迹往漩涡里钻。金线触到漩涡中心的灰黑气时,竟烧出个小洞,洞里露出的脉气(七脉混杂)正被戾气的钩子缠得死死的,缠得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了。但金线一照,那些脉气突然抖了抖,抖得像在辨认光的味道。
(四)导流的石渠
守脉人的灰衣影在镜里站起身,手里的木杖往岩层的方向指了指。“骨架是锚,主脉是线,水脉是渠,光脉是引。”影的声音清晰了些,“狂流如奔马,硬拦会被踏碎,得给它们铺条路,路的尽头是它们想去的地方,它们自会顺着路走,不用你催。”
影用木杖在地上画了道线,线从岩层出发,绕开漩涡,顺着谷外的方向延伸。画到漩涡边缘时,他往线上撒了把土芯石粉,石粉落地的瞬间,竟顺着狂流的缝隙往下陷,陷出条浅浅的沟,沟里的黄纹(陆脉)立刻涌过来,涌得沟越来越深,像在自己动手挖渠。
“陆脉的‘渠’,要顺着山势走。”石砚学着影的样子,往绿纹标出的轨迹上撒土芯石粉,“就像开渠得顺着地形,不能硬凿,不然水走得不顺,照样会漫出来。”
阿昭往石渠里倒了些潮心露,露水顺着渠往下流,流得极稳,流到渠弯处,自动拐了个柔和的弯,弯得让迎面冲来的火脉气都跟着拐了半分,半分的偏转,就让火脉气没再往他们身上撞,而是擦着渠边往下涌。“水脉的‘柔’,能让硬气变软。”他看着渠里的蓝纹,“就像渠里的水,能带着泥沙走,却不会被泥沙硌伤。”
灵汐让主脉引的绿纹贴在渠壁上,绿纹像层保护膜,护得渠壁没被狂流撞塌。她往渠的尽头望去,那里的脉气虽然还乱,却已有零星的金纹(光脉)顺着云雪兽的金线往渠里落,落得像归巢的鸟。
云雪兽又喷了口金雾,这次的金雾更浓,像条金带,缠在渠的上空,缠得戾气的钩子不敢靠近。金带里的光脉气往下洒,洒在渠里的脉气上,洒得那些原本狂躁的脉气渐渐平静下来,平静得像被驯服的马,开始顺着渠的方向慢慢走。
戾气的钩子还在挣扎,勾住些不肯进渠的脉气往漩涡里拖,但被主脉引绿纹缠住的脉气越来越多,多到像股新的流,流得渠越来越宽,宽得连漩涡边缘的灰黑气都被引过来了些,引得灰黑气里的脉气开始犹豫——是继续跟着乱流撞,还是顺着渠去找安稳的路?
灵汐的指尖感到绿纹传来的拉力变了,不再是被拽的疼,而是像有无数只手在轻轻推着它往前走,推得它越来越亮,亮得能照见渠尽头的景象——那里的谷口外,脉树的影子已经很清晰了,树影在风里摇,摇得像在等这些历经波折的脉气回家。
他们顺着石渠往前走,这次不再被狂流冲撞,渠里的脉气像在为他们引路,火脉的红流在渠左,水脉的蓝流在渠右,陆脉的黄流在渠底,光脉的金流在渠上——主脉引的绿纹像渠的堤,稳稳地护着这一切。
石砚摸了摸渠壁,壁上的黄纹带着震动,震得像脉搏,有力,却不再狂躁。“原来狂乱的脉气,不是没规矩,是没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往渠里又添了块土芯石,“就像四散的人找到了队伍,知道该往哪走,自然就不乱了。”
前方的谷口越来越近,渠里的脉气也越来越多,多到像条新的彩流河。河上的戾气钩子越来越少,少到像被河水冲散的浮渣,再勾不住那些坚定前行的脉气。
灵汐知道,离脉树越近,剩下的脉域可能越复杂,但散过的气懂了聚,冻过的气懂了流,乱过的气懂了序——这些曾失过错、迷过路的脉气,正带着比从前更坚定的力,往最终的归宿奔去。
脉树的叶影,已经能看见脉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