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生那凝聚了终结意志的枯灭雷爪,撕裂了翻腾的墨瘴与混乱的怨念风暴,带着湮灭万物的寂灭气息,悍然抓向墨池深处那蠕动的怨念核心!
“咔嚓——!”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仿佛朽木断裂、顽石粉碎的沉闷异响!
爪影所至,那由无数落第书生千年怨念、破碎文思、绝望执念凝聚而成的污秽核心,如同被投入焚化炉的残渣,瞬间凝固、灰败、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彻底归于虚无!
墨池失去了核心的支撑,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猛地向内塌陷!
翻腾的墨浪失去了狂暴的动力,变得迟滞、粘稠,如同冷却的沥青,缓缓流淌。
那股禁锢思想、引发癫狂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整个青灯巷都为之一静!
那些被八股锁链禁锢、被怨毒血泪侵蚀、被混乱思绪折磨的书生魂魄,如同溺水者被拉出水面,获得了短暂的喘息。
他们眼中的疯狂、痛苦、呆滞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茫然与劫后余生的虚弱。
那濒临消散的癫狂书生魂体也暂时稳定下来,虽依旧稀薄,但逸散的魂光停止了。
然而,这仅仅是物理层面的摧毁!
那三位核心科场鬼——老学究、青年才俊、懵懂书童——他们的存在并未因核心的粉碎而消失!
相反,失去了怨念核心这个“锚点”,他们自身那扭曲而强大的执念本源,如同失去了束缚的野马,变得更加躁动不安,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死死锁定在酸杏儿那朵巨大的、剧烈摇曳的玉蓝莲花虚影之上!
老学究手中的戒尺因核心被毁而剧烈震颤,他浑浊的双目瞬间被暴怒的血丝充满!
他不再试图禁锢他人,而是将全部的力量,那守护“道统”的偏执意念,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由无数细小“圣贤之言”(“子曰诗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存天理灭人欲”)构成的灰黑色精神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狠狠撞向玉蓝莲花!
“妖女!毁我文脉!坏我教化!当诛!圣贤之道,万古不易!尔等离经叛道之徒,皆该打入拔舌地狱!”
他枯槁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仿佛守护了一生的信仰基石被彻底摧毁,只剩下最原始的、扞卫“正统”的狂暴!
青年才俊胸前的血污如同活物般蠕动、扩散,几乎覆盖了他整个魂体!
他俊朗的面容因极致的怨毒而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
那滔天的恨意、对不公的控诉,不再外放,而是向内坍缩,凝聚成一颗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怨毒心核”,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洞穿灵魂的恶念,射向莲花核心!
“死!都该死!这污浊世道!这无眼苍天!一起毁灭吧!我的锦绣文章,我的济世抱负,皆被那昏聩考官、那朱门权贵付之一炬!恨!恨不能焚尽这九幽,荡平这人间!”
他的怨毒心核中,映照出当年主考官那张肥腻、带着讥诮冷笑的脸,以及朱笔落下时那冰冷的“永不录用”四个大字!
懵懂书童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能量冲击吓得魂体几乎溃散,他本能地紧紧抱住那个年轻生魂(沈砚投影)的腿,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的泪水。
“公子…公子…我怕…好黑…好冷…” 他不再试图帮忙,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和对“公子”的依赖。他小小的魂体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飘摇不定,仿佛随时会被撕碎。
“呃啊——!”
酸杏儿如遭重击!
身体猛地一弓,一口蕴含着魂力精华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噗”地喷溅在身前翻涌的墨污之上,瞬间被污秽吞噬!
玉蓝莲花虚影剧烈摇曳,光华瞬间黯淡了数倍!
莲花瓣上,被老学究精神洪流冲击的地方,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仿佛被无数僵化的文字枷锁勒紧、崩裂!
被青年才俊怨毒心核命中的花蕊处,更是晕开一片令人心悸的污秽暗红,疯狂侵蚀着纯净的湛蓝光华,如同剧毒腐蚀着莲心!
识海中,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狂暴的意念如同海啸般汹涌灌入!
一边是僵化、冰冷、不容置疑的“正道”铁律:
八股格式如同精密的囚笼,圣贤语录化作沉重的枷锁,金科玉律是悬顶的利剑…无数陈腐的文字、僵化的教条,化作冰冷的锁链,试图将她的思维也禁锢在同样的框架内,让她也变成只会背诵经文的木偶,失去所有鲜活的灵性与质疑的权利!
她仿佛置身于一座由故纸堆砌成的巨大迷宫,空气凝固,呼吸艰难,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刻满教条的石板上。
另一边是灼热、扭曲、泣血控诉的滔天恨意:
考官狞笑的嘴脸在眼前放大,冰冷无情的朱批如同烙铁烫在心上,同窗金榜题名时投来的讥讽眼神如同毒针扎入骨髓,投河时刺骨的河水淹没口鼻的窒息感真实再现…无数绝望的画面、被践踏的尊严、被碾碎的才华,交织成毁灭的火焰,要将她连同这世界一起焚烧殆尽!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燃烧的血海,脚下是滚烫的灰烬,耳边是无数冤魂的厉啸!
酸杏儿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
一边是冰封的枷锁,要将她冻结成没有思想的冰雕;一边是焚身的烈焰,要将她烧成灰烬!
盂印剧烈震颤,反馈回的痛苦如同万箭穿心,几乎让她昏厥!
她的小脸惨白如纸,汗水浸透了额发,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撑着莲花虚影不散。
“放弃…还是…理解?”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心底挣扎。
放弃?只需撤回盂印之力,任由莲花崩碎,林木生自会出手,以枯寂之力将这三个疯狂的怨灵彻底抹杀!
简单,直接,符合转轮殿净秽的职责!她可以免受这撕裂灵魂的痛苦!
理解?理解这僵化背后的守护?理解这恨意深处的悲鸣?
这需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需要敞开自己的心扉,去接纳那足以摧毁常人心智的绝望与偏执!
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酸杏儿眼前闪过泥犁沟的恐怖,闪过孟婆平静却蕴含至理的话语,闪过那癫狂书生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祈愿…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
“不!不能放弃!” 她心中呐喊!粗暴的抹杀,解决不了问题!
这些执念,这些痛苦,它们存在过,它们需要被看见,被理解,而不是被简单地“清除”!
他们是人,是曾经活生生的人,他们的悲剧,是时代的烙印!
她的力量,盂印的力量,忘川的力量,不该只是冰冷的屠刀!
她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摇摇欲坠的玉蓝莲花!
不再试图抵抗那两股狂暴意念的冲击,而是敞开了盂印最深处的包容之力!她将自己的意识化作一道桥梁,主动迎向那汹涌而来的精神洪流与怨毒心核!
“来吧!让我看看!让我听听!你们的故事!你们的痛苦!” 她在心中嘶吼!
玉蓝莲花的光芒不再试图驱散灰黑洪流与怨毒心核,反而如同最温柔的港湾,将它们缓缓包裹、容纳!
莲花瓣上的裂纹停止了蔓延,花蕊处的污秽暗红也不再扩散,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暂时冻结。
莲花中心,那点湛蓝的忘川本源星光,如同定海神针,散发出坚韧的包容气息。
酸杏儿的意识,如同投入风暴中心的一叶扁舟,瞬间被老学究和青年才俊的执念本源淹没!
在老学究的执念深渊中:
她看到了一个寒窗苦读数十载的身影。
油灯如豆,映照着少年、青年、中年直至白发苍苍的同一个身影!
他一遍遍抄写四书五经,指节因用力而变形;他一次次推敲八股破题,熬得双眼布满血丝;他悬梁刺股,以疼痛驱赶睡意;他凿壁偷光,只为多读一页圣贤书。
他坚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将一生献祭给圣贤之道,视其为不容置疑的真理、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守护的不是僵化的格式,而是他赖以生存、奉若神明的信仰!
他害怕的不是新学,而是信仰崩塌后,那漫长一生化为虚无的恐惧!
“道…不能乱…乱了…我这一生…算什么?算什么啊!我寒窗六十载,皓首穷经,只为守护圣贤微言大义!若道统崩坏,纲常沦丧,我辈读书人,何以立身?天下苍生,何以安身立命?!”
酸杏儿感受到了那深入骨髓的惶恐、那份对秩序近乎偏执的守护,以及…那漫长岁月里,被经文磨灭了所有鲜活情感的孤独与麻木。
在青年才俊的怨毒心核里:
她看到了一个才华横溢、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出身寒微,却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篇针砭时弊、直指吏治腐败的策论震动乡里,被誉为“雏凤清声”。
然而,考场上,主考官看着他那篇锋芒毕露、直斥权贵的文章,嘴角挂着冰冷的讥笑,与身旁身着华服、眼神倨傲的权贵子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朱笔落下——“离经叛道,妄议朝政,永不录用!” 金榜题名梦碎!同窗的惋惜化作背后的嘲笑(“恃才傲物,活该!”),家族的期望变成沉重的枷锁(“废物!枉费家中举债供你读书!”)。
他站在冰冷的河边,手中紧握着那份被撕碎的、浸透了他心血的试卷,怀中还揣着一份他暗中收集的、足以证明考官收受贿赂、徇私舞弊的铁证!
然而,无人信他,无人听他!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将他淹没。
“才华?抱负?皆是虚妄!朱门酒肉臭,寒门骨作尘!考官昏聩,世道不公!十年心血,付诸东流!恨!恨不能手持利刃,杀尽天下不公人!恨这天道无眼,恨这人心叵测!”
那泣血的控诉,那对公平最纯粹的渴望被彻底碾碎后滋生的滔天恨意,如同岩浆般灼烧着酸杏儿的意识!
她看到了那份被绝望掩埋的铁证,看到了那权贵子弟得意的嘴脸,看到了考官朱笔落下时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啊——!” 酸杏儿在现实中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颤抖,七窍都隐隐渗出血丝!
同时承受两位核心科场鬼最深沉的执念冲击,如同将灵魂置于磨盘下反复碾磨!
盂印的光芒剧烈波动,那朵玉蓝莲花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酸杏儿眼中却流下了泪水!
那不是恐惧的泪水,而是悲悯的泪水!她终于真正“看”到了!看到了那僵化背后的恐惧与坚守,看到了那怨毒深处的绝望与不甘!
他们不是单纯的恶鬼,他们是被时代巨轮碾碎的、满怀理想与热忱的灵魂!
老学究用一生守护他心中的“道”,青年才俊用生命控诉他遭遇的“不公”!
“老先生…您…没有错…学问…需要传承…但…道…不止一条啊…”
她艰难地凝聚意念,透过莲花,将这份理解与悲悯,混合着盂印的包容之力,传递向老学究执念的核心。
同时,她引导着这份意念,试图将后世学堂里,孩子们学习着更广阔知识(包括他视为根本的经史)的景象,传递过去——明亮的教室里,孩子们朗诵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探讨着历史兴衰,研究着自然奥秘,眼神中充满对知识的纯粹热爱与对未来的憧憬。
“大哥哥…你的才学…不该被埋没…你的文章…本该…造福一方…你的证据…本该…还世间一个公道…恨…只会…烧毁自己…也烧毁…希望…”
她同样将这份惋惜与理解,传递向青年才俊的怨毒心核。
并将沈砚在阳间,虽不考八股,却以其算学、格物之才,改良农具、兴修水利,真正为国为民做出贡献,受人尊敬的景象片段,传递过去——沈砚在田间地头,与老农交谈,用算盘计算着灌溉水量;在简陋的工坊里,与工匠一起改良水车图纸;乡民们感激的目光,孩子们崇拜的眼神…
这源自灵魂深处的理解与悲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清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老学究挥舞戒尺的动作彻底僵住!他那被暴怒充斥的浑浊双眼,猛地瞪大!
酸杏儿传递来的景象碎片——明亮的学堂,孩子们专注地学习着历史、地理、甚至他视为“奇技淫巧”的算学、格物…那些孩子眼中对知识纯粹的好奇与渴望,像一道微弱却刺眼的光,穿透了他心中那层厚厚的、由恐惧构筑的壁垒!
他守护“道统”,不就是为了传承学问吗?可这些孩子…他们也在学习,也在传承,甚至…学得更广博?
他们眼中的光…是那么鲜活…他枯槁的手微微颤抖,那柄象征着“正道”与“惩戒”的黄杨木戒尺,“啪嗒”一声,脱手掉落,坠入下方粘稠的墨池,溅起几滴污浊的墨汁,旋即被吞没。
他脸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与释然。
他看着自己枯槁、沾满墨渍的双手,又看向那朵包容了他狂暴意念的玉蓝莲花,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流下了泪水——浑浊的、带着墨香的泪水。
“我…我这一生…守的…到底是什么?是学问…还是…枷锁?”
他腐朽的儒衫开始化作点点灰白色的光点,身影逐渐淡去、透明。
在彻底消散前,他对着酸杏儿的方向,或者说,对着那包容一切的莲花,深深地、艰难地鞠了一躬。
一缕精纯的、褪去了所有偏执与恐惧、只剩下对学问本身最虔诚敬畏的意念,如同袅袅青烟,汇入那玉蓝莲花之中。
那意念中,仿佛有无数古籍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带着岁月的沉香。
青年才俊射出的怨毒心核,在触及莲花核心的瞬间,猛地一颤!
酸杏儿传递来的理解与惋惜,如同温暖的泉水,冲刷着他心中那被恨意冰封的角落。
而沈砚在新时代学堂里,以其所学解决民生难题、受人尊敬的景象,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他当年写下那篇策论,不正是为了针砭时弊,造福百姓吗?
只是…选错了路,用错了方式…他的才学,他的抱负,并非没有价值,只是…生不逢时?
他看着沈砚那充满活力、脚踏实地的身影,看着乡民们感激的目光,胸中那焚烧一切的恨意,如同被浇上了一盆冷水,迅速退潮。
胸前的血污迅速变淡、消失,恢复了一身磊落青衫。
他看着自己恢复清明的双手,又看向那包容了他毁灭之念的莲花,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神情,有释然,有遗憾,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叹息。
“才…终有用…非在榜上…济世安民…方为大道…” 他对着酸杏儿(莲花)的方向,也对着冥冥中沈砚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揖,身影化作一道带着书卷清气与凛然正气的流光,汇入玉蓝莲花。
那流光中,仿佛还残留着他当年那篇未竟策论的锋芒。
随着两位核心科场鬼的解脱与融入,那朵玉蓝莲花的光芒非但没有黯淡,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花瓣上的裂纹瞬间愈合,花蕊处的污秽暗红被彻底净化、驱散!
整朵莲花变得更加凝实、圣洁,散发出洗涤灵魂、启迪智慧的浩瀚气息!
莲花中心,那点象征着忘川本源的湛蓝光芒,此刻更是明亮如星辰,仿佛吸纳了两位饱学之士最精粹的意念,变得更加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