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流苏在耳边摇晃,年世兰知道那是昨儿宴会上皇后赏下的芍药簪子,今早出门前犹豫再三,她还是戴在了鬓边。
她不仅是爱慕皇上的世兰,也是年家的女儿。
更何况皇上如此爱重皇后,年家又不比从前,她身在后宫,不说为年家尽一份力,总不能拖后腿。
守在永寿宫门口的小太监唱道:“年嫔娘娘到——”
百灵捧着一盘牡丹,递到年嫔跟前,这活儿还是她特意从宝鹃手里抢的。
自从乌拉那拉氏成了答应又疯了之后,宝鹃是高兴了,但百灵的前主子年嫔还在呢,可不得赶紧表忠心。
年世兰自嘲一笑,世人捧高踩低她是最了解的,从前的卧底上赶着来给她难堪,也是情理之中。
她选了一朵牡丹簪在皇后鬓边。
宝鹃举着铜镜站在前边,安陵容左右照照,还算满意,便朝着年嫔伸出了手,对她一笑。
年世兰虽然深爱皇帝,但对年家的感情也是十分深刻的,唯一一次皇帝明显不高兴,年世兰还要强求的场景就出现在她为侄子年富求爵位的时候。
年世兰一颗心从来都扑在皇帝身上,怎么可能没看出来皇帝铁青的脸色,若换了别的事早就妥协退让了,毕竟她对皇上是真心的。
可偏偏碰上的是年家的富贵前途,她便撒娇嘟嘴佯作不高兴,一定要皇帝改口才行。
不过这回,年富并没有去卓子山平息叛乱,就像年羹尧也没有被派去西南,都在家里养着呢。
顶替这份军功的自然有旁的将领。
皇帝手中有一支队伍可以十分详细地打听敌方军队的消息也渐渐在武将中间传扬开来。
谁不盼望着建功立业呢,这也是宴会上武将们拼命表现自己的原因,换了从前,他们且还得估量估量皇帝呢。
武将也不是傻子,当年皇帝为娶纯元皇后得罪了其中一家本也不算什么,就算是那家的至亲面对皇帝该跪也就跪了。
最重要的事,武将们看出来了皇帝对手掌军权之人的忌惮。
也就年羹尧这样在皇帝身边有极为得宠的妹妹的还好些。
哪个人不怕鸟尽弓藏,现在则不一样了,皇帝很明显有了底气,武将们功成身退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自然就赶着凑到皇帝身边了。
所以,不管如何,安陵容都不怕年嫔不低头。
果然,年世兰没有迟疑多久,还是将手垫在了皇后的手下,和荣升为嬷嬷的青鸢一道扶着皇后出去了。
后宫妃嫔皆已到齐,年世兰虽然服软,但对着她们,还是昂起了头,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自己座位上。
安陵容坐在上首,按着惯例关心了一下妃嫔们的生活,眼见没有人告状说被亏待,便开口说道:“齐妃,你是三阿哥的生母,怎么连三阿哥都快二十了身边还没个服侍的人都不知道。”
齐妃最近人都老了几分,从前乌拉那拉氏还是皇后的时候,是帮着弘时的,现在没了这份帮助不说,皇上还有了名正言顺的嫡子。
弘时那孩子向来心气儿高,也不知道往后要如何自处。
不过得罪新皇后,齐妃也不敢想。
此时听皇后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不必再等那个什么乌拉那拉青樱长大了,没准儿自己明年就能抱上孙孙,那些哀怨顿时被她抛在了脑后,欣喜地说道:“哎哟,臣妾给忘了,还是皇后娘娘关心弘时那孩子,那臣妾今儿个回去就给弘时送两个宫女过去。”
前几年她也有这个想法,毕竟等乌拉那拉家的女孩儿和给两个宫女当格格也没什么冲突的,只是乌拉那拉氏不肯,说三阿哥本就学识不好,若是沉迷女色,只怕更要惹怒皇上。
齐妃也就不敢了。
安陵容沉吟片刻,否决道:“你暂且等等,上回选秀有些女孩儿年纪太小,皇上还没指婚呢,待本宫禀明皇上,看皇上有何安排。”
齐妃忙不迭应下了,皇上肯亲自赐格格给弘时当然好,一来证明给那些奴才看看,弘时没有被皇上放弃,二来,那些秀女的家世总比她这个早就不得宠的妃子宫中服侍的宫女家世要来得更好。
她在碰到弘时身上时,总还是能挖掘出几分机智来的。
圆明园的两个阿哥,皇上不提起,安陵容也不会吃饱了撑得自己提,只当自己是为了顺从皇帝才不多说的罢了。
反正表面上看起来最有威胁的弘时她都要帮着娶妻了,谁又能指责她不是一个好嫡母,好皇后。
想起弘时,安陵容给了齐妃一个笑脸,赞许她生下这么个阿哥,简直是弘曜完美的对照组,最适合用来施恩的对象。
齐妃受宠若惊。
安陵容却已经转而开始关心公主们。
如今宫中的公主有三个,先帝的朝瑰公主,皇帝正儿八经的同父妹妹,不过皇帝这个亲哥哥不怎么管,乌拉那拉氏对她也不上心,但大小是个主子,日子还能过。
只是没有亲爹在位的时候那么好了。
对她,安陵容早在当上凰贵妃拿到宫权的时候就照拂着了,还被皇帝赞了好几回。
还有就是当今的大公主,那个不管如何,总能让皇帝记得欣常在这个人的淑和公主。
安陵容笑着说道:“前些日子本宫请了淑和公主来永寿宫玩耍,实在是个可人疼的孩子,本宫已禀明皇上,从今日起,淑和便由本宫来抚养。”
欣常在脸色煞白,在座椅上摇摇欲坠,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皇后娘娘,思来想去也挖不出脑海中相关的记忆。
安陵容还在接着往下说:“淑和的年纪大了,虽还不必出嫁,但本宫想着早早封了和硕公主也使得。”
欣常在诚惶诚恐站起来谢恩。
安陵容也不拦着她,只说道:“好了,这都是本宫该做的,淑和只要还在宫里一天,便按着嫡公主的份例给她。欣常在若是想公主了,只管来永寿宫请见便是。”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一个巴掌一个甜枣,欣常在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五体投地跪谢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安陵容点点头,让她回座位上去,又继续对着众人说道:“眨眼间三年也过去了,也是时候再开选秀了,事多繁杂,诸位妹妹也要多多帮衬本宫才好。”
齐妃惊讶道:“皇上不是说只选那一次的吗?”
这虽是皇帝对太后说的,但当时他嫌烦,便在后宫也放出了风声,省得太后每隔三年都要说一次。
不过现在就要自打脸了。
那么多人等着他这个皇帝指婚,不选秀也是不成的。
安陵容并不做多余的动作,青鸢看向了齐妃,齐妃便呐呐改口:“臣妾、臣妾记错了。”
安陵容微微点头,警告道:“不得擅自揣度皇上心意,此次便罢了,若有下次,数罪并罚。”
年嫔簪花,夺取淑和,再开选秀。
至此,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才算是烧完了,杀威棒也才算是打完了。
在座所有妃嫔再没有像现在这样更清晰的意识到,两任皇后是这样的截然不同。
难道这就是皇上看重不看重的区别吗。
宫中有这样一个名分,尊位,帝心齐备的皇后,妃嫔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年世兰就坐在齐妃下边,有些晃神,想着,乌拉那拉氏还不如在刚听到凰贵妃出世的时候就气死了呢。
说不定皇上碍于名声,凰贵妃终生只能在贵妃位上。
再不济,晚上两年当皇后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