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笔架上的御笔乱颤!
“好胆!!”皇帝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因极致的愤怒而泛起潮红,“朕的钦差!代表的是朕!他们竟敢……竟敢公然刺杀!!”
声音如同寒冰,带着压抑不住的雷霆之怒。殿内众人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
盛怒之下,皇帝强压着火气,继续往下看。当目光扫过那由木氏土司提供、清晰记录着资金流向省城参议乃至庆国公府管家,庆国公是朝中颇具影响力的勋贵的私账证据。
皇帝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反而发出了一声令人心悸的冷笑。
“呵……好,好一个庆国公!好一个‘与国同休’的勋贵!”他拿起那几页抄录的账册,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
“朕待他们不满!俸禄、赏赐、尊荣,何曾短缺?他们便是这般‘报效’朕的?把手伸到南疆,伸到朕的军饷里,伸到安抚土司的赏赐里!贪得无厌!无法无天!”
他猛地将那几页纸摔在案上,来回疾走,龙袍的下摆带起一阵旋风。“官官相护,盘根错节!从边陲小吏到朝中国公!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皇帝的怒吼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被背叛的痛心和掌控力受到挑战的暴怒。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电,扫过跪伏一地的内侍。
“拟旨!”
司礼监太监连忙爬起,铺纸研墨,手犹自颤抖。
皇帝的声音冰冷而决绝,一字一句,如同金铁交鸣:
“一、镇南府知府、同知、仓廪大使,及涉案省城参议,即刻革职锁拿,押解进京,交三法司、锦衣卫严审!遇有抵抗,格杀勿论!”
“二、申饬庆国公,治家不严,纵仆为非,着其在府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其府中一应事宜,由宗人府暂代管辖!”
“三、褒奖钦差姜淮,忠勇可嘉,智破奸谋,着加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全权处置南疆善后,整肃吏治,安抚地方,有先斩后奏之权!”
“四、通告南疆诸司及沿路州县,全力配合姜淮,有敢阳奉阴违、拖延阻挠者,以同谋论处!”
旨意颁下,皇帝兀自怒气难平。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南疆的瘴疠、边军的困苦、土司的怨愤、贪官的嚣张、乃至姜淮遇刺时的惊险……种种景象仿佛就在眼前。
“朕是不是……对他们太宽容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更深沉的决心。
这一次,姜淮用性命搏来的这份奏折,彻底点燃了皇帝肃清吏治、打击勋贵气焰的决心。
一场席卷朝野的风暴,已随着这份八百里加急的密折,正式拉开了序幕。而养心殿中这位孤寂的帝王,此刻的目光,比窗外的夜色更加幽深难测。
……
已是二更时分,养心殿内只剩皇帝仍在批阅奏章。烛火摇曳,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瑾悄步上前,手中捧着个沾满尘土的奏折匣,低声道:\"万岁爷,南疆八百里加急,姜淮密奏。\"
皇帝抬起眼,接过奏折时注意到匣上封泥的裂纹,这是真正经历过风雨兼程的印记。他记得那个在户部查账时眼神锐利的年轻人,动用八百里加急,必是查到了惊天弊案。
起初,皇帝尚能保持镇定。但随着姜淮将镇南府官吏与四海商行勾结、虚报军需、克扣赏赐的罪证,罗列,他的眉头越锁越紧。当读到\"盐引差额逾十万两,军饷空额达三成\"时,他握奏折的手已青筋暴起。
\"好个镇南府!好个父母官!\"皇帝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的寒意让侍立的太监打了个冷颤。
当看到\"臣于归途遭数十悍匪伏击,护卫二人殉职,臣幸得巡边官兵相救\"这段时,皇帝猛地站起身,御案被带得剧烈晃动,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他们竟敢,!\"皇帝的怒吼震得殿梁作响,\"朕的钦差他们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他一把将奏折摔在地上,又立即捡起,手指颤抖着继续往下看。当看到木氏土司提供的密账,清晰记录着流向庆国公府的巨额银两时,皇帝突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好啊......庆国公......朕的好舅舅......\"他每说一个字,脸色就阴沉一分,\"每年朕给你的赏赐还不够?非要把手伸到边关将士的口粮里?伸到土司的赏赐里?\"
皇帝在殿内来回疾走,龙袍翻飞如乌云涌动。突然他停下脚步,对跪了一地的太监喝道:\"传旨!\"
王瑾连滚爬起,铺开明黄绢帛。
\"镇南府知府、同知及涉案官吏,即刻革职查办,押解进京!\"
\"庆国公纵容家仆,结交外官,着即闭门思过,府中一应事务交由宗人府暂管!\"
\"姜淮忠勇可嘉,加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全权处置南疆事宜,遇紧急可先斩后奏!\"
每道旨意都如惊雷炸响,王瑾的笔尖不住颤抖,墨迹在绢帛上晕开。
旨意传下后,皇帝独自站在窗前。夜色中的紫禁城如一头沉睡的巨兽,而他深知这平静表面下涌动的暗流。
\"拟第二道密旨。\"他突然开口,\"着锦衣卫暗中查访庆国公与其他勋贵的往来,特别是与六部官员的联系。\"
他转身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湖面:\"朕倒要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当第一缕晨光透入养心殿时,皇帝仍立在原地。他手中紧握着那份已被揉皱的奏折,仿佛握着点燃引线的火把。
\"传朕口谕,今日早朝取消。\"他对王瑾说,\"让内阁和六部九卿到乾清宫议事。\"
殿门开启时,一道阳光照在皇帝脸上,那眼神中翻涌的,是即将席卷整个朝堂的风暴。而远在南疆的姜淮不会知道,他这份用性命换来的奏折,已然成为撬动大黔朝堂的第一根杠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