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再不让他们听到,有的人就该着急了。”楚南华微笑道。
贺楠这时猛地反应过来,她以手扶耳机,侧头低声地呼叫:
“喂,喂喂,能听到吗?”
“额,他们听不到,你们的耳机刚刚都被我破坏了。”楚南华解释,“这也不能怪我,你们一直在用摄像头分析我的面部表情,虽然很高级,但看起来真的很变态。”
“那怎么办?我们换个房间?”贺楠尴尬地说,“虽然我准备了稿件,但为了我们更细致地沟通,我的后备团队应该参与进来。”她顿了顿,“这个您介意吗?楚先生。至少能让他们听见我们的交流。”
她瞟了一眼身边睡着的年轻人们。
“也让他们好好休息。”她在心里说。
“不介意啊不介意,不过不用这么麻烦。”楚南华笑道。
随着楚南华话音落下,他面前的墙壁立刻产生了变化。
整面墙壁就像是活了过来,它如同某种无脊椎动物,开始吐出一层层玻璃。
“哐当——!”
“哐当——!”
第一层是单向镜,往后就是钢化防弹玻璃,它们一层又一层,厚度达到三十五厘米。
两个房间瞬间被打通了,温馨的聊天小屋以及巨大的科技化观察室。
暖色光和冷色光通过这条长方形豁口通道交织起来。
楚南华早就感知到,那面镜子却如同一块巨大的的“窗口”。
镜面之后,并非墙壁,而是一个庞大、明亮、充满科技感的巨大空间——科学观察大厅。
科学观察大厅内,冷白色的无影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布局是阶梯式环形结构,其中一面是巨大的、由无数块屏幕组成的监控墙,本可以从不同角度、不同光谱显示着“静默之厅”内的实时画面。
但现在都无一例外黑屏了。
几十名穿着白大褂和各色制服的技术人员坐在环形控制台前,神情紧张。
他们是军方、宇宙学家、心理学家、语言学家、物理学家、安全顾问等核心人员。
面对这般突发的情况,所有人都表现出了极度的震惊。
他们瞪眼、捂嘴,惊讶地通过窗口看向小屋。
贺楠放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最先从震惊中回神的是周正明总指挥。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瞬间暴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但多年养成的沉稳让他迅速压下失态,脸上重新堆起一个尽力显得和煦的笑容。
他向前一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通道口,声音清晰而庄重地传向小屋:
“楚先生,首先,请允许我代表人类文明,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您的到来,对我们而言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张振国将军的反应同样激烈,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猛地转身,用极低却如刀锋般凌厉的声音呵斥身后几名下意识抬枪指向通道的士兵:
“放下! 立刻!全部给我放下!谁给你们的命令?!”
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用身体语言和喷火的目光强行压制士兵们源于本能的恐惧。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任何一丝敌意在这种存在面前,都无异于自取灭亡,更是愚蠢至极的挑衅。
即使做过最坏的推演,对方展现的“能量”层级依旧远超想象!
“周总指挥,你好啊。” 楚南华放下茶杯,随意地点点头,语气轻松得像在跟邻居打招呼,“不小心弄坏了你们的电子玩具,不会要我赔吧?”
周正明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一丝干涩仍泄露了内心的波澜:“楚先生手段……神乎其技,令人叹为观止。设备故障确实令人遗憾,但能像这样无障碍地直接交流,无疑更为理想。”
“接下来咱们精诚合作嘛~” 楚南华笑眯眯地回应。
“合作?” 周正明谨慎地笑了笑,带着自知之明的谦逊,“人类的力量在您和元泱界面前,恐怕如同尘埃般微不足道。我们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很简单,” 楚南华伸出手指,仿佛在勾勒蓝图,“把你们的工业体系,用来为元泱界配套。作为回报,元泱界能带你们见识和参与的,可就太多太多了。这不需要我解释,你们应该明白。”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材料学老院士不知从哪里鼓起了巨大的勇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声音带着质疑和求知欲:“请恕我直言,楚先生!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元泱界拥有空间跃迁、维度操控的能力,对众多宇宙文明具有领导力……如此高度发达的文明,为何还需要我们这相对‘原始’的工业体系?”
楚南华微微颔首,语气变得平缓而深邃:
“这个问题触及了文明发展的核心。文明的出现和路径,深受其诞生之初的物质基础、能量环境及宇宙位置的制约。这些初始条件,如同塑造河流走向的山脉,直接决定了它未来的形态和选择。”
他话音刚落,科学大厅中,一位气质儒雅、两鬓斑白的中年学者立刻以清晰温和的嗓音向周围同僚解释道:
“这是真的。地球历史上就有绝佳例证,比如美洲的玛雅文明,他们在天文历法上成就斐然,拥有精确的太阳历、神圣历;数学上率先使用了‘零’的概念和二十进制;建筑上,如卡霍基亚的‘僧侣丘’,其基底是偏差小于1度的精确正方形,几何精度令人惊叹。”
他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丝惋惜:“然而,关键的限制来了——整个美洲大陆极度缺乏易于开采和冶炼的铁矿资源! 这个致命的物质条件限制,使得他们空有高度发达的天文、数学和建筑知识,却始终无法突破‘石器时代’的桎梏,最终被拥有铁器的文明所超越。”
“这就是物质基础决定文明形态的铁律。”
老院士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缓缓点头,目光中多了几分理解:
“……我大致明白了这个原则的普适性。请您继续,楚先生。”
楚南华悠闲地翘起二郎腿:
“宇宙的法则同样如此,甚至更加复杂。宇宙并非均质的,它是各种极端物理条件的混合体。”
“不同星域、甚至相邻星系之间,其时空结构、基本物理常数乃至能量形态都可能存在显着差异。”
“比如,” 一位女天体物理学家忍不住插话,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黑洞视界附近的时空扭曲与量子尺度的微观世界规则截然不同?这算是差异吗?”
“没错。” 楚南华赞许地点头,“而且差异的范围比这还要广泛得多。可以说,不同文明几乎都是在各自独特的宇宙‘物理规则子集’ 下诞生和发展的。”
他加重了语气:“因此,即使科技水平看似接近的‘同层级’文明之间,也注定了存在巨大的理解鸿沟。因为它们的底层物理环境不同,可利用的物质和能量形式不同,导致其科技树、社会形态乃至思维方式都根植于完全不同的土壤。”
“一个文明无法通过内省来真正理解另一个文明的根本动机和选择。”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困惑于元泱界为何在‘工业’的某些方面显得‘落后’——这是我们的‘地基’和‘建材’与你们完全不同。”
“在我们的眼中,你们搞出来的东西才是不可理喻的。”
另一位年轻的物理学家急切地追问:“那么,楚先生,导致这种差异最关键的制约因素是什么?是能量形态吗?”
楚南华眼中精光一闪:“正是能量。核心差异就在于我们生存的‘能量环境’天差地别!”
“想想看,你们在地球上发展电子技术,是不是经常受到太阳风暴的干扰?精密仪器动不动就失灵?”
看到不少人下意识地点头,他继续道:“但在广袤宇宙中,比太阳风狂暴千万倍的能量现象比比皆是!比如,充斥于元泱界及许多高维星域的——‘灵子流’。这是一种远比你们熟知的电磁力更为基础、维度更高的本源能量形式。”
这时,一位负责能源系统设计的工程师恍然大悟,失声道:“您是说……元泱界根本不依赖,或者说无法有效利用‘电能’?你们使用的能量基础是这种‘灵子’?”
“不错。” 楚南华肯定道,“对我们而言,用‘电路’和‘设备’操控你们赖以生存的‘电子’异常困难。在元泱界高浓度的灵子流场中,电子就像洪水中的小鱼,会狂暴地乱窜,完全无法稳定操控。我们尝试从地球带回去的任何电子设备,无一例外都在瞬间被狂暴的灵子能场‘烧’成了废铁。”
他环视众人,语气带着一丝奇特的赞赏:
“然而,地球却是个异类。它位于宇宙中一片极其罕见的‘能量荒漠’地带——这里的灵子流极其稀薄,近乎于无,电磁环境相对‘平静’。”
“这对大多数依赖高维能量的文明来说是灾难性的贫瘠,但对你们人类而言,却成了独一无二的机遇。”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片‘无风’的荒漠中,你们这群‘土着’竟然把‘电子’这种‘低维’能量玩出了令人惊叹的花样!”
“利用电能的‘易得性’和相对稳定性,你们实现了高速信息传递、构建了庞大的工业体系,甚至捣鼓出了人工智能这种有趣的东西!”
楚南华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感慨:“反观我们元泱界,虽然掌握着更高维的灵子能量,但它就像沉重而难以驯服的‘铁球’。利用它的‘成本’极高,无法像你们的电子通讯那样的高频、高效、低能耗的信息交换。”
“我们甚至没有类似你们‘互联网’这样普及的信息网络。”
“因此,许多元泱界的造物,包括一些星际航行器,仍需要依赖高度个体化的‘手工’或‘心力’技艺去制造和维持——虽然对我们个体来说‘手搓飞船’并非难事,但从整个文明的效率和规模化角度而言,这无疑是极其低效和费力的。”
楚南华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笃笃声:“不过,幸运的是,你们已经在‘电能’这条独特的科技树上攀爬到了相当的高度。”
“你们构建的电力系统、信息网络、自动化控制……这些成熟的体系,对我们而言是极其宝贵的‘蓝本’。”
“我们不需要从零开始摸索,而是可以在你们坚实的基础上进行针对性的‘元泱化’改造和适配。”
“比如,研发出能在灵子流高能场中稳定运行的‘绝缘’材料,或者设计出利用灵子场‘湍流’来间接稳定电子的转换装置……这比我们从头建立一套全新的、基于电能的工业体系,效率要高得多,风险也小得多。”
贺楠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矛盾,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
“楚先生,恕我直言,这似乎存在一个悖论。”
“元泱界既然拥有进行四维观测甚至维度操作的能力。”
“这意味着你们能洞悉物质和能量的深层结构,理解远比我们深刻的物理规则,为什么不能凭借这种‘高维洞察力’,自行研发和部署所需的电能系统? 这听起来……似乎并不需要依赖地球。”
楚南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果然会这么问”的了然笑意,他摊了摊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坦诚:“问得好,贺负责人。这涉及到两个核心限制。”
“其一,是‘洞察’与‘执行’之间的巨大鸿沟。”
“没错,我们能‘看’到,甚至能理解你们电力系统的底层原理,但这就像……嗯,一个顶级的航天工程师,能完美设计火箭图纸,但并不意味着他能立刻赤手空拳、在缺乏现代工业支撑的荒岛上把它造出来。将高维观测转化为大规模的、稳定的、低成本的实体制造和应用,需要海量的基础工作、精细的工艺积累和庞大的工程体系支撑——这正是我们元泱界在‘电能’这条路上所缺乏的‘地基’。”
“四维洞察是‘眼睛’和‘大脑’,但‘手’和‘工具’的缺失,让我们难以高效地‘动手’。”
“其二,是能量环境的‘水土不服’。” 他指了指某个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正在下榻处“挺尸”的丹尼尔,“我们元泱界的生命形态,包括像我这样的存在,其生理和能量循环早已深度适应了高浓度灵子流的环境。长期待在地球这种‘能量荒漠’中,对我们而言,就如同把深海鱼强行捞到沙漠里暴晒! 灵子是我们赖以维系的‘水’。缺乏它,我们会感到极度虚弱、不适,甚至产生类似‘脱水’的生理机能紊乱。你们看到的那个家伙,”他无奈地摇摇头,“现在正因为地球灵子稀薄而处于‘严重脱水’状态,正裹着毯子‘挺尸’呢。之前那些匆匆来地球办事又匆匆离开的素女庙弟子,也是因为无法长时间忍受这种‘低能’环境。”
“因此,” 楚南华总结道,语气变得郑重,“要真正深入地学习、研究、并最终部署一套能在元泱界稳定运行的电力系统,其早期最核心、最耗时的研发和调试阶段,必须在地球——这个电能稳定而灵子稀薄的‘理想试验场’——进行。”
“等核心技术和关键设备在地球环境验证成熟后,才能进行后续的‘元泱化’加固和移植。”
“让元泱界的精英长期驻扎在地球搞研发,代价太大且效率低下。”
他这番话如同拨云见日,科学观察大厅和温馨小屋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带着恍然大悟的吸气声和低语。
能源工程师们纷纷点头,理解了“理论洞察”与“工程实现”之间的巨大壁垒,以及“试验环境”对技术路径的决定性影响。
生物学家则快速记录着关于“能量依赖型生理结构”和“环境适应性限制”的宝贵信息,这可能是理解元泱生命形态的关键。
项目统筹人员则开始暗自盘算在地球建立“联合研发中心”的可行性和安全预案。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带着厚厚眼镜的进化生物学家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问出了那个困扰在场所有人类心头最深的问题:“楚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我必须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如此相似?!元泱界的人类,如果我能这样称呼的话,与我们地球人类,在生理结构、外貌特征,甚至……语言上,都表现出惊人的趋同性!这完全违背了宇宙生命演化的随机性和隔离性原理!两个在物理规则迥异的宇宙区域独立演化出的智慧生命,怎么可能相似到这种程度?!这简直……简直像是同源!”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周正明和贺楠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触及两个文明根源联系的终极之问。
楚南华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甚至带着几分怀念的笑容。
他环视众人,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答案并非偶然,而是一个古老的、主动的‘播种’计划。”
“在极其久远的年代之前,元泱界的一位……嗯,我们可以称他为‘探索者’的前辈,在跨越无垠星海进行维度观测时,意外地发现了这颗蔚蓝色的星球——地球。”
“不需要过度的探查和计算,他只用了匆匆一瞥,就发现地球的星体环境参数,包括引力、大气成分、自转公转周期、核心能量脉动频率等,与元泱界主星域的宜居带环境,存在着一种近乎完美的、超越概率的‘谐振’。这种谐振意味着,地球具备了孕育与元泱界生命形态高度契合的智慧生命的绝佳基础。”
“总之就是你们拥有和我们一样的一年四季,以及大致类似的气候条件。”
“于是,” 楚南华的语气带着一丝对前辈随性的感慨,“这位好奇心旺盛、或者说……有点‘爱玩’的前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在地球播下了‘文明的种子’。这并非简单的生物投放,而是一套深植于星球生态和生命遗传密码的‘引导程序’。它确保了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地球生命会朝着与元泱界生命形态高度兼容的方向发展。”
“要知道,元泱界的生物技术很有一套,我们创造了不少种族。”
“至于语言的话,是因为后续的二次播种罢了。”
“总而言之,在不同条件下,你们负责赛博,我们负责修仙。”
整个“静默之厅”和科学观察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壁炉的噼啪声、空调的低鸣,此刻都显得格外清晰。
楚南华突然补充道:
“咳咳,其实也是因为这点,你们倒了霉。”
“那些星际劫匪不敢打元泱界人的主意,却敢对地球人动手。”
“地球人在星际黑市的价格已经被炒得很高了。”
“毕竟你们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买来当做奴隶或者随从,都很有排面。”
楚南华最后没好气地说:
“喂,嗓子都快讲干了,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们藏在基地里的东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