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内,混杂的药香被一股奇异的、带着烟火气息的浓烈香味彻底取代。
炉膛里,百草婆婆那尊宝贝的青玉丹炉被挪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尹妙从储物袋角落里翻找出来的一口……巨大的、黑黝黝的、厚壁双耳的铸铁锅!
锅下并非灵木炭火,而是尹安盘膝坐在一旁,小脸憋得通红,掌心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团仅有拳头大小、却凝练内敛如同熔岩核心的暗红色火焰!这火焰不再像之前那般狂暴四溢,反而异常温顺,散发着一种带着硫磺焦香与冰雪清冽混合的独特“温辣”气息——正是尹妙初步炼化地肺毒火后,分出一丝本源火种,交由尹安掌控。
锅中之物,更是让百草婆婆眼角抽搐。
翻滚沸腾的浓白汤底,并非灵泉,而是以百草婆婆珍藏的“厚土甘泉”为底,加入了她药柜里翻出的几味温补气血、滋养魂源的辅药——百年黄精、雪玉参须、七叶还魂草梗(药力较叶弱,取其回甘之性)。但这只是基底。
真正让汤色变得浓白醇厚、香气霸道扑鼻的,是尹妙从守静谷被封印前,让尹安冒险从谷口边缘一处相对“干净”的岩缝里,抠回来的几块灰白色的、带着浓郁大地土腥气的……“地脉石乳”!
此刻,这蕴含着精纯土行本源和微弱生机的石乳,在尹安掌控的温辣毒火慢煨下,已彻底融化在汤中,释放出令人垂涎的醇厚“甘鲜”!
更让百草婆婆眼皮直跳的是,汤锅里翻滚的食材:
几片薄如蝉翼、呈现出半透明玉色、散发着冰寒清冽气息的“玄冰玉髓”薄片(百草婆婆心在滴血:炼器的顶级辅材啊!)。
几段被尹妙以手刀斩断、切口平滑、还在微微扭动、散发着精纯木灵生机的翠绿“活络藤”根须(百草婆婆嘴角抽搐:这藤妖死了都不安生!)。
还有几块尹妙用那柄精铁短剑从百草婆婆药圃角落一块废弃的“火纹岩”上削下来的、带着天然焦黑纹路的碎石块(百草婆婆:“……”)。
甚至……还有一小撮她从自己那件沾染了蚀魂阴毒、已经破烂的旧衣上,仔细剪下来的、带着灰烬与阴毒余韵的布条丝(百草婆婆差点背过气去)!
这锅汤,简直就是一锅乱七八糟的大杂烩!充斥着狂暴的地脉气息、冰寒的玉髓精华、扭动的妖植生机、坚硬的岩石碎块,还有那令人心悸的蚀魂阴毒余味!各种属性冲突、能量驳杂的气息在锅中疯狂碰撞、翻滚,发出咕嘟咕嘟如同闷雷般的声响,锅盖被冲击得不停跳动,仿佛随时要炸开!
“胡闹!简直是暴殄天物!”百草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口大黑锅,“这……这能叫汤?这是要炼毒丹还是炸炉?!”
尹妙站在锅边,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如同最虔诚的朝圣者。她手中没有勺子,只是闭着眼,指尖离翻滚的汤面寸许距离,微微悬停。
魂丹深处,那枚混沌灰金色的真丹缓缓旋转。炼化地肺毒火后,真丹核心那点炽烈的“辣”意已稳固下来,与灰烬的“苦”、回甘的“甘”、蚀魂的“毒”(已被调和转化)、混沌的“源”初步交融。此刻,她正将全部心神沉入锅中,调动那新生的、融合了“辣”之本源的法则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汤锅中每一寸翻滚的混乱。
她“尝”到了厚土甘泉的“甘冽”被地脉石乳的“醇厚土腥”包裹。
“尝”到了玄冰玉髓的“冰寒清冽”与火纹岩块的“焦燥石气”在汤中激烈冲突。
“尝”到了活络藤根须的“木灵生机”在狂暴能量中挣扎扭动。
更“尝”到了那几缕旧衣布丝上残留的灰烬苦涩与蚀魂阴毒余韵,如同滴入滚油的冷水,在汤中炸开细微却危险的混乱旋涡!
找到了!冲突的节点!能量对冲的临界点!
尹妙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神锐利如刀!她悬停的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微不可察的灰金光芒,带着一种奇异的调和道韵,快如闪电般凌空点向汤锅沸腾最剧烈、几种冲突气息最狂暴的几个方位!
噗!噗!噗!
无声无息!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锅内的沸腾骤然平息了一瞬!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疯狂冲突、随时要炸锅的狂暴能量乱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抚平!玄冰玉髓的冰寒与火纹岩的燥热不再对冲,而是被巧妙地引导,形成一股温润的暖流!活络藤的生机被激发,柔顺地融入汤底!地脉石乳的醇厚与厚土甘泉的甘冽完美交融!就连那几缕灰烬阴毒的布丝,也在法则之力的微妙“点拨”下,被汤中精纯的土行本源和生机之力缓缓包裹、分解、转化,化为一丝极其微弱、却给汤底增添了一抹独特“陈韵”与“回甘后劲”的奇异风味!
咕嘟…咕嘟……
锅内的沸腾变得温顺而富有韵律,如同大地沉稳的呼吸。浓白醇厚的汤汁翻滚着,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融合了大地甘醇、草木清新、岩石厚重、冰火温润以及一丝劫后余韵的……极致复合香气!这香气霸道地席卷了整个药庐,甚至穿透石门缝隙,引得外面山林中的鸟雀都好奇地聚集鸣叫。
原本混杂冲突的各种“味道”,在尹妙那点石成金的法则“点拨”下,竟完美地调和、升华,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至味”!
“这……这……”百草婆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所有的呵斥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僵硬,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锅已然“驯服”的浓汤,鼻翼不受控制地剧烈翕动着,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那千变万化、却又浑然一体的奇异香气。
活了数百年,尝遍百草,炼尽灵丹,她从未“闻”到过如此复杂、如此和谐、如此……勾动神魂深处馋虫的味道!这已非简单的食物香气,这是……道的韵律!是法则的具现!
尹妙长长舒了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无比满足的笑容。她拿起一个粗糙的大陶碗,舀起满满一碗浓白醇厚的汤汁。
“婆婆,安安,宁宁,”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将陶碗放在石桌中央,热气氤氲,香气扑鼻,“尝尝看,守静谷劫后的……第一锅‘地脉百珍汤’。”
尹安早已被那香气勾得直咽口水,闻言第一个冲了过来,也顾不上烫,端起旁边一个小碗舀了一勺就往嘴里送。
“唔!”滚烫的汤汁入口瞬间,尹安的小眼睛猛地瞪圆!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润醇厚的甘鲜如同暖流般瞬间席卷口腔,紧接着是大地般厚重的满足感,随即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硫磺焦香的温辣在舌根泛起,最后是一缕极其微妙的、如同历经劫难后沉淀下来的悠长回甘!几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层次分明却又完美交融,冲击着他的味蕾,更有一股温和精纯的暖流顺喉而下,滋养着他受损的筋络,后背的疤痕都传来一阵舒适的麻痒!他舒服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把碗摔了,“姐……姐姐!好……好吃!暖烘烘的!力气……力气好像回来了!”
尹宁也捧着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大眼睛幸福地眯成了月牙,小脸上满是陶醉的红晕:“甜……香香的……暖暖的……宁宁喜欢!”
百草婆婆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汤碗,又看看尹安和尹宁那毫不作伪的陶醉神情,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活了太久,早已辟谷,口腹之欲淡薄。但这碗汤……这碗由地脉石乳、玄冰玉髓、妖藤根须、火纹岩石甚至蚀魂阴毒余烬……在混沌法则调和下诞生的汤……
她伸出枯瘦的手指,端起碗,凑到干瘪的唇边,极其小心地啜饮了一小口。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包容万象却又和谐统一的“至味”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矜持和认知!那味道之丰富、之精妙、之……直指本源!远胜她炼制过的任何一炉宝丹!汤汁入腹,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生机暖流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连带着她损耗的心神和维持屏障时受的暗伤,都传来一阵极其舒适的滋养感!更让她神魂剧震的是,那汤中蕴含的、属于尹妙混沌法则的独特道韵,竟让她停滞了近百年的丹道瓶颈,隐隐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百草婆婆端着碗,僵在原地,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浑浊的老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撼与……一丝茫然。她看着尹妙平静带笑的脸,又低头看看碗中那浓白醇厚、仿佛蕴藏着一个微缩天地的汤汁,干瘪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沙哑的、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喃喃:
“九霄……第一锅……”
药庐外,夕阳熔金。石庐内,炉火温暖。一口黑铁大锅,热气氤氲,浓香四溢。尹安捧着碗,埋头猛喝,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尹宁小口啜饮,小脸红扑扑的。百草婆婆端着碗,望着汤面升腾的热气,目光悠远,仿佛透过这碗汤,看到了某个颠覆认知的未来。尹妙静静地看着他们,魂丹深处,那枚混沌灰金的真丹,在汤锅升腾的烟火气中,缓缓旋转,流转着温润的辉光。
这一锅汤,调和了劫火,也熬煮着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