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樊错悄悄动了动，到一个不那么显眼的角落里。
突然间，余光瞧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那人鼻梁高挺，额前几缕碎发抵在眉骨，愣愣向一个方向望着。
“嗯？陆晏兄弟!”
“哇，真的是你啊，你也来了。”
艾樊错看见熟人还是很高兴的，而且对方人还不错，立马凑过去打了个招呼。
陆晏听到声响，才怔怔回头，挠了挠脑袋:“啊，原来是犯错哥。”
艾樊错顺着他先前的目光，往前瞧去，那边除了几个闲聊的弟子，没什么特别的。
艾樊错问道:“那边有你认识的人吗？刚刚看你一直望着那边。”
陆晏垂下眼眸，呢喃道:“刚刚好像看到薇薇姑娘了，但那人明显是男子装扮，可能是思念作祟吧。”
艾樊错:“.........”
不，你可能没有看错。
他这才想起，楚栖乐也是九流门的，这一次肯定也来了。
不知道陆兄弟知道真相，会不会崩溃，这还真是一段孽缘，如果能早日斩断也好........
艾樊错沉思片刻:“其实薇薇姑娘......”
陆晏沉重地点了点头，苦涩开口道:“其实薇薇姑娘看不上我。文津馆弟子肯定都饱腹诗书。但是我除了识字，啥也不会，果然还是配不上对方。”
陆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行，看了他以后除了练刀，还得赶紧把文学素养提上来!
艾樊错缄默片刻，换了个问题:“如果右薇薇是男的呢？”
陆晏怔愣片刻，又认真答道:“男的也没问题!除了我的亲人，薇薇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而且我娘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上了。
“喜欢他的性格，喜欢他的品质...... 哼哼，我若是女子，还是会追求薇薇姑娘的。”
陆晏激动地握住艾樊错肩膀，沉声道:“樊错哥，你能明白吗？! ”
艾樊错:“........”
可能，我可能不是很明白......
算了，就让这两人纠缠下去吧。自己参与进来，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艾樊错往后退了几步，想通这一点后，立马开溜。
原先念着门派的官职人员，又将册子递给朴叙永，扯着嗓子道:“接下来你念吧，本官得休息一下嗓子。”
朴叙永微微颔首:“郭奎主事辛苦了。”
他接了过来，开口念道:“天泉参赛人数十人，青溪参赛人数七人.......”
鹿霞在艾樊错旁边低语道:“具体是哪些参赛人，得到了比赛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根据人数，猜测出轮次。”
艾樊错默默在心里祈祷，给他挑个最弱的上来吧! 别人王牌对王牌，他们菜鸡互啄也行。
他祈祷完后收敛心绪，继续听着，其他门派的人数都报完了。
但似乎哪里不对......
艾樊错低头思索起来，这门派数量对不上吧？他记得是有十个大门派来着。
墨山道，青溪，孤云，天泉，三更天......
艾樊错回忆起来，这些门派都有。
他猛地抬头:“那不是还差一个无心谷吗？怎么没报无心谷的名字？”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疑惑出声:“是不是忘记报无心谷了？”
朴叙永放下册子，望向旁边的郭奎。
郭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解释道:“本官可没有报错，今年的琼林盛会.....无心谷弟子一个都没来。”
闻言，众人先是肃静了一瞬，窃窃私语起来。
“我去，无心谷一个都没来？可以，这很无心谷的作风了。”
“莫非是无心谷又开始搞稀奇古怪的蛊毒，全门派中毒了不成？”
“这位仁兄，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先帝还在时，其中一届琼林盛会，还真是全门派中毒了，所以才没来。”
这些低语中，有着惋惜，有着惊奇。
另一道清婉女声响起，吸引了艾樊错的注意。
“真是可惜，要是让我遇上那些中毒的无心谷弟子，我就是连夜不吃不喝，也要把他们全治好，疯狂刷业绩!”
颜珞夭捧着双手，面露向往神色。
半晌后，她又呢喃低语:“有了这么多业绩，戚师姐定会夸我的。比师姐的夸赞先到来的，是身上的草药香.......”
她的身后，还站着一名个子不高的师弟，急慌慌扯着她袖子，劝说道:“颜师姐，好师姐!”
“求你别再卷下去了， 我这周要是再治不到病人，真要被踢出门派了!”
他又低下头，啃着指节神经兮兮地呢喃:“该死的，我的病人呢？! 我的病人都死去哪了？! ”
鹿霞见艾樊错望向那一边，本想开口告诉他，那边是什么门派的弟子，艾樊错却已经笃定道:“青溪。”
这么爱卷业绩，只能是青溪了。
肖沂安听到无心谷弟子都没参赛，心中也是一惊。
或许真是因为迫切的情况才没来，但无论如何，这个面子，他们明面上没有给到新帝。
艾樊错见肖沂安思索着，好奇询问:“掌门，你想到了吗？”
肖沂安摇了摇头:“无心谷的作风，便是遇上无心之事，不理会，不作为。”
“不过这里面的人，倒是对毒药十分感兴趣。夸张来讲，全天下爱搞毒的疯子，大多聚集在里面了。”
鹿霞接过话茬子，接着说道:“ 师弟你知道的，玩毒嘛，难免作茧自缚。后来颁布了一项门规，叫做生死横数。
“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要求无心谷弟子医毒双修，二者维持平衡。”
“后来还有晋升版，变成了每医一人，必用毒一次。”
艾樊错看向青溪，又问道:“既然也要医治别人，那肯定是要外出吧？但之前一位前辈告诉我，无心谷弟子并不经常外出。”
鹿霞笑起来，墨黑的柳叶眉弯下:“还是那句话，师弟你知道的，玩毒嘛，难免作茧自缚。”
“正因如此，无心谷也是达到了自产自销的情况。每天都有许多人中毒，另一批没中毒的人，就治好他们，治完回去接着研究毒，结果自己又中毒.......”
鹿霞伸出手，二根手指轮回交替着，向艾樊错生动演示。
“所以说，他们完全不像青溪，需要到处抢病人。但无心谷弟子不喜外出，青溪又遇不上他们，每天都馋哭了呢。”
艾樊错:“........”
他不行了。
这无心谷，是准备干出人型永动机吗.......
“那他们平时都研究什么毒啊？居然能全门派中毒。”
鹿霞看了看四周，示意艾樊错低下头悄悄听她讲，“之前那次琼林盛会，无心谷之所以没来，是因为他们在帮先帝研究长生的东西.......”
“有没有研究进展不知道，全门派倒是中毒了。所以那一次，先帝并未找他们的茬。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虽说这琼林盛会是自愿参加的，但也只是明面，谁不来，不就剑指出头鸟吗？”
艾樊错点了点头，他明白了。
但这一次，无心谷岂不是要被找茬了？又没有特殊情况，却是一个都没来。
谈话间，便到了第一场比试。
郭奎领着这一批比试的弟子，悠悠往前走去。他告诉其余人，若觉得累，可以前去席台观看，也可以站在不影响比赛的位置。
虽说人多，但不愧是皇家主办的，场地给的够足，不显拥挤，能看得清楚台上的情况。
由于无心谷弟子全都没有到，更是空出很多座位。
玉台旁还摆放着小型席台，上面坐的三人，看模样是在互相问好。
艾樊错猜测，这三人应是琴赛的主审。并非所有人都懂琴，若是只交由在场人评判，有失公平。
“第一场，琴艺切磋。”
“醉花阴弟子，樱聆雪请上台。梨园弟子，慕容遥请上台。”
朴叙永报完名字，静静等待。
艾樊错微微仰头，看见一名身着墨绿色莲纹长裙的姑娘，步伐轻盈地下台。
“小桃，你觉得聆姐姐和慕容师兄，谁会赢？”
“月悦，我是不懂弹琴的人，不好定夺呢。”
艾樊错听见远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这声音......
黎月悦女侠! 那位特别善良大方的姑娘!
他连忙循着声音望去，果不其然，正是黎月悦。而黎月悦此时的心思都在比赛上，并没有注意到艾樊错。
聆樱雪此时走到台上，白玉珍珠耳坠随风荡漾，乌黑发丝披至肩后。
慕容遥神情平静，他是富家子弟，平时顺风顺水，却总觉得缺少刺激，唯有弹上几首曲子，才得到少许趣味。
双方微微颔首示意，便坐到古琴的旁边。
为了保证公平，用的都是同样尺寸，同样材质的古琴。
慕容阳长得清俊，弹的曲子却是略带肃杀之意。
指尖与丝弦相触的刹那，忽有风来，一阵簌簌颤动，滚拂间似见万壑松涛，铁马金戈。泛音渐渐稀了，都又被突如其来的颤音重新托上云霄。
艾樊错坐在台上，挠着脑袋看人弹琴。这人弹的曲子还挺好听，人长得也行，还挺养眼。
嗯，没了。
肖沂安是掌门，坐在前面一些，此时夸赞道:“这梨园弟子年龄瞧着不大，琴技倒是了得。”
“鹿霞，你之前不是说要学琴艺傍身，营造温雅气质吗？你来点评一番好了。”
肖沂安说完后，一直没有等到鹿霞的回应，疑惑地转过头。
却见鹿霞正仰着头，面上盖着小册子，刚好挡着晨光，人早已进入梦乡。
肖沂安:“.......”
左琤罗轻轻地戳着鹿霞的肩膀，见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示意她起来一下。
“门主叫你呢。”
鹿霞擦了擦嘴角，没反应过来现实情况，断断续续说着梦话:“ 我，要吃剁椒土豆丝.......让门主点完菜，再叫我。”
肖沂安:“........”
他真得好好管教一下这个鹿霞了。
艾樊错也是不懂弹琴之人，此时又被鹿霞感染，歪着脑袋也想睡觉了。
“咳咳，樊错啊，你来点评一番可好？”
肖沂安掩饰性地咳了几声，想到还有一个艾樊错，决定试探一下，说不定这就是艾樊错的不同之处。
艾樊错突然听见声响，摇摇欲坠的头猛地抬起。
“嗯？! 我来点评，真的假的？”
肖沂安鼓励性地冲他笑道:“不必掩饰你的聪慧，尽情说吧。”
艾樊错:“........”
肖门主，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阅读理解一向不及格，这种分析型题目，更是零分.......
可看到对方眼中的鼓励和期待，又不忍心伤害......
肖沂安以为他刚才的沉默，是在沉思，更加期待答案。
要是换成鹿霞，绝对马上敷衍了事，说那琴弦定是比土豆丝还嘎嘣脆。
艾樊错微微仰头，背过手说道:“咳咳，依我之见.....”
“这琴在人的前面，人在琴的身后。人的手放在琴弦上，琴弦上放着人的手。 ”
“将琴主导人，设为A，人配合琴，设为b。琴配合人设为F，人琴合一设为c。”
艾樊错面不改色瞎扯着:“ 我掏出一下珍藏多年的公式，A+b=c，A+F=c。”
“综上所述，可以推测出人琴合一! ”
肖沂安:“？”
这明明应是废话，但又莫名深奥有道理？
他沉思起来:“这种分析方式，倒是从未见过。人琴合一，这个概念不错。”
关于那什么AbcF的公式，他就不点评了......
二人谈话之间，这一轮比赛已经结束了。
艾樊错在讲话时，也听到另一首曲调悠悠的琴音，让人联想到万物复苏，是同慕容遥完全不同的曲风。
两首曲子完毕，那席台上的人低声交语。
朴叙永见这几人谈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本次请到的三位主审，将进行评判。”
等到这三人各报姓名和来历时，场上掀起了一股热浪。
艾樊错迷茫听着其余弟子热烈交谈，看众人的反应，他们应该是很厉害的人。
“什么？! 居然是绮音阁头牌，洛卿嫣姑娘？当真是花容月貌啊，想见她一面，都得花上千金，这琼林盛会来的不亏! ”
一名弟子惊讶出声，眼睛一动不动黏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