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樊错又转过头来,认真道:“其实我与他的关系也不普通。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一定会让他向你道歉的!”
郝陡司还未做出回答,又有数道脚步声此起彼伏,正向这间牢房赶来。
他直觉有事发生,眉头微微皱起。
朗骁翊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声线平稳,冲着谁在讲话。
“陈公公,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这间牢房里的,是萧荣野刚抓来的嫌犯,还没完全审完呢。”
另一道声音尖细沙哑,带着不容置喙。
“我陈保年,是奉了宫中的吩咐才来的。有位大人物,想亲自见见这嫌犯。
“朗推勘,你莫要再多说了。带我过去,才是你该做的。”
郝陡司眉头微皱,心中吞吐着“陈保年”这三字
陈保年,宫中的大太监,更是新帝身边的老人。
今日来此,说是奉了宫中的命令?郝陡司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新帝宋韫辰。
可艾樊错这么一个平民百姓,就算成了嫌疑犯,也不该这么快,宫里亲自过来提人.......
若真是宋韫辰,郝陡司暂时猜不到对方想干什么。
他转过头来,望着一脸懵逼的艾樊错,低声问道:“是宫里的人来找你了。按理来说不应该,你莫非又干了其他事?”
艾樊错嘴角一抽,疯狂摇着脑袋:“我啥也没干,我就只是老老实实混日子,怎么还能惹上这么多事!!”
如果命苦是一种天赋......
艾樊错脑袋一歪,面如死灰。
一道瘦削身影渐渐印入他的眼帘,领头之人头戴黑色直角幞头,身着绯色窄袖圆领袍。
细看面容,这人的嘴唇薄而干瘪,两双眼睛斜吊在脸上,眉毛更是稀疏。
陈保年弹了弹袖口的灰尘,力道明明十分轻柔,那灰尘却是飞溅于数里之外。
“啧,你们这地方该打扫了。小平子,还不快跟上来,替我照明。”
他身后跟着另一位年轻太监,那太监乖顺低下头,手执一盏绢面宫灯,立马上前将这四周照得更加通明。
陈保年环顾四周,微微挑眉,目光停在艾樊错身上。
“我倒是无所谓,只怕宫里那位可没这耐性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赶紧把人给我带出来?”
朗骁翊望了郝陡司一会,用眼神告诉他如今这情况,不能硬碰硬了。
十参再次上前将铁链解开,艾樊错又被拎了出来。
艾樊错:“.......”
这人的劲还挺大。
陈保年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这件事情,推勘院之后就不用管了。大理寺那边负责全权调查。当然,若你们有线索,也是极好。”
“我等臣子,为陛下分忧,才是该做之事。”
朗骁翊将艾樊错扶稳,笑着打起官腔:“陈公公说的有理,但此人毕竟是嫌犯。不如就由我押送他进宫,避免陈公公您费心。”
陈保年扬起头颅,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朗推勘了。送到宫门内便可,推勘院如此繁忙,想必朗推勘更是有公务在身。”
陈保年说完后便侧过身子,除了看着艾樊错与朗骁翊,他的目光再没有分给别人。
郝陡司沉默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打量着陈保年。
这人身上,有厚重的内力波动。
郝陡司发觉陈保年不是普通的太监。
他先前只是知道新帝身边有这么个人而已,却不知对方的具体实力和来历。
今日见面,是第一次。
.........
如先前所说,朗骁翊仅仅送到宫门外便离开了。
在转身前,他望着艾樊错,却是对陈保年说话:“陈公公有所不知,这嫌疑犯的嘴,有时还挺硬的。平常的办法,可能问不出什么。”
“可还需要我接着用刑?若是宫里那位已经有了想法,那我便告辞。”
朗骁翊缓声询问,意图套出其他信息来。
陈保年只是笑着拒绝,说话滴水不漏:“朗推勘倒是尽忠职守,但我只负责传话和带人。那位的心思,谁知道呢?”
他说完这句话,便领着小平子与艾樊错彻底进入宫门。
“眼下出了这么多事,真是让人心慌。心慌啊.......”
陈保年双手交握,步伐不慢不快,语调悠悠,飘散在这偌大宫殿内。
朱红的宫墙层层叠叠,九曲回廊仿佛没有尽头。斗拱交错如犬牙,檐角上蹲着的鸱吻兽张着大口,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人吞进去。
艾樊错一步步走动,感受到四周若有若无的压力。
他没有逃跑的心思。艾樊错总觉得,自己若有一丁点不对劲的举动,这夜色下,马上就会有人出来压制他。
陈保年的那双吊梢眼,轻轻撇过艾樊错,猜到他在想什么。
“哟,还算有点小聪明劲。若不想人头落地,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就听话些。”
陈保年说完后便转过头去,艾樊错跟在他的身后,一声不吭。
半晌,沙哑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平子,你且告诉这嫌犯,接下来该做什么。”
被唤为小平子的太监立马接下命令,详细说道:“接下来,你要一直低头进入偏殿,若是冒失瞧见圣上的龙颜,恐难再走出宫门。”
艾樊错心间一凉,步子僵硬住了。
圣上?那不就是宋韫辰?竟然是他?!
这下他忍不住了,委婉试探询问:“敢问陈公公,圣上找我所为何事?我又该说些什么才好?”
陈保年依旧在前方领路,干瘪的唇开开合合:“留无痕将皇室的东西偷走,你是他身旁的唯一同伴,你觉得呢?”
“至于在圣上面前该说什么,这是你自己需思索的问题。你觉得我会替你想?本公公为你排忧解难作甚?”
陈保年眉梢轻挑,嗤笑一声。
艾樊错沉默片刻,确实是这个道理,他无可反驳。
这个陈公公,感觉不是善茬,更不简单。
大约半炷香后,陈保年将他送到一处偏殿。“到了,你低着头进去吧。”
话说完后,这两位太监便齐齐离去,独留下艾樊错一人。
松柏掩映间,只露出一角鎏金殿角。殿门半开,里面的锦缎帘幔随风轻晃,龙涎香的余韵,在殿中萦绕不散。
随着艾樊错走入殿内的动作,那香也渐渐环绕于朴素青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