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在伞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王止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滑向九点。
加班的夜晚总是这样，走出公司大门时，整座城市早已浸在湿漉漉的黑暗中。
他拉紧风衣领口，水洼里倒映着破碎的灯光和他的脸。
轮廓分明，眉眼虽然清俊，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
路人们行色匆匆，伞与伞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人抬头多看他一眼。这座城市向来如此，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气泡里。
转角处，一点暖黄色的光晕突然闯入视线。
那是家新开的宠物店，橱窗里摆着几个空荡荡的笼子，唯有最角落的位置亮着一盏小夜灯。
王止本打算径直走过，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听见一声细微的呜咽。
“呜.......”
那声音莫名让他停住了脚步。
转身时，雨伞边缘的水珠串成透明的帘子，他透过这层水帘，看见一只毛色棕白相间的小比格犬。
它的前爪顽皮地伸出来，正扒拉着玻璃罩，湿润的鼻头在透明屏障上留下圆形的雾气。
王止鬼使神差地推开了店门。
风铃清脆的响动中，那股混合着消毒水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
小比格犬立刻转向声源，两只耳朵像小旗子似的竖了起来。
“哎呀，晚上好啊!”老板从里间快步走出，眼镜片上反射着精明的光，“这么晚还能遇到客人真是缘分。”
王止没有搭话，他的目光完全被那只小狗吸引住了。
它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圆滚滚的身子裹在蓬松的毛发里，像一团会呼吸的。
那双褐色的大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当他蹲下身时，小狗突然歪了歪脑袋，左前爪抬起来挠了挠耳朵，粉色的肉垫在绒毛间若隐若现。
这个动作让它失去平衡，整个身子歪倒在软垫上，发出“嘤”的一声轻叫。
“这可是纯种比格犬，血统证书齐全!”
老板立刻凑过来，手指熟练地敲打着笼门，“性格温顺.....又聪明!”
王止试探性地将手指贴近。
小狗立刻蹒跚着站起来，湿润的鼻头轻轻触碰他的指尖。
“您看它多亲人啊。”老板的声音突然变得惋惜，“这种品相的比格犬平时要预定才能买到，再晚一点，它可能就要被人预定.....”
小狗开始用舌头舔舐王止的手指，粗糙的触感带着毫无保留的热情。
它的前爪搭上王止的手掌，毛茸茸的触感像是握住了一朵云。
王止注意到它的爪子比身体其他部位的毛色浅，像是戴了四只奶油色的短手套。
“它......有名字吗？”
“还没正式取名呢。”老板敏锐地捕捉到王止语气中的松动，“客人你把它买走了，它不就有名字了吗？”
王止看着小狗因为听见声音而竖起的耳朵，那对柔软的三角形随着每次呼吸轻轻颤动。
“要不要抱抱看？”老板又提议道。
抱住小犬的那瞬间，小家伙出人意料地安静，只是将脑袋靠在他的臂弯里。
呼吸时，温热的气息透过布料渗入皮肤。
当王止用指尖梳理它耳后的绒毛时，小狗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整个身子蜷缩成更小的一团。
“疫苗都打全了，这是它的健康手册。”老板适时递上一叠文件，热情的不像话。
“包括三个月内免费体检，我们还赠送牵引绳和食盆.....”
雨声忽然变大，敲打橱窗的声音像某种催促。
王止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生命，它正用牙齿轻轻啃咬他的袖扣，玩得不亦乐乎。
某个瞬间，小狗突然停下动作，抬头与他对视，粉红的舌头还露在外面。
王止完全被怀中的这条小生命吸引，没有注意到老板异常热情的态度。
就是这一刻，王止感觉心脏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击中。他想起公寓里永远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永远只有一个人的回音。
“我要它。”
说出这句话时，小狗正好打了个喷嚏，细小的水珠溅在王止手背上。
老板眉开眼笑地开始准备赠品，背对王止时，终于放松地叹了口气。
结账的过程很快，当他抱着装有比格犬的宠物箱走出店门时，雨已经小了很多。
小狗透过透明罩子好奇地张望世界，爪子扒拉着箱壁，发出细碎的声响。
“别怕。”王止轻声说，手指隔着塑料罩描绘小狗的轮廓，“我们回家。”
上了出租车，他忍不住打开了箱子。
比格犬立刻钻出来，湿漉漉的鼻子蹭过他的手腕，然后像发现新大陆般开始嗅闻他的公文包。
当它试图啃咬文件袋时，王止轻笑出声，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用手指轻轻点它的鼻头。
“这个不能吃，之后给你买磨牙棒，好不好？”
小狗好像真听懂了，转而开始研究他的西装纽扣。
路灯的光斑透过车窗在它身上流动，那些棕色斑块时而像落叶，时而像融化中的巧克力。
........
公寓电梯里，小比格犬突然安静下来，将前爪搭在王止胸口，似乎在感受他的心跳。
开门时，小狗迫不及待地钻进去，却在玄关处紧急刹车。
它谨慎地嗅探着陌生的木地板，耳朵向后贴平，尾巴却诚实地摇晃着。
王止脱下风衣外套，蹲下来拍拍手:“这是你的家了。”
比格犬突然小跑过来，中途被自己的后腿绊了一跤，滚成毛茸茸的一团。
它毫不在意地爬起来，继续冲向王止，最后因为刹车不及直接撞进他怀里。
王止撑着脸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公寓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王止用抱枕和毯子在客厅角落围出临时犬窝，小家伙意识到这是它的小窝，立马钻进去体验。
.........
深夜，当城市终于安静下来，王止躺在沙发上，看着蜷缩在他颈窝处的小家伙。
王止将他放下，准备去床上睡，小狗却被脚步声惊醒了。
明明已经有窝了，它却还是跳上床，爪子用力踩了几下，像是在看结不结实。
发现很不错后，它便又安稳下来。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云隙洒进来，在小狗的绒毛上镀了一层银边。
王止用手指轻轻梳理它耳后的绒毛，“我之后给你想一个名字，适合你的，独一独二的名字。”
.........
王止在晨光中醒来时，颈窝处传来均匀的温热呼吸。
小比格蜷成一个小小毛团，前爪搭在他锁骨上，鼻子湿漉漉地贴着他的皮肤。
他小心翼翼地支起上半身，小狗只是吧唧了几下嘴，继续沉浸在甜梦里。
又轻手轻脚地起身，小狗只是抖了抖耳朵，连眼睛都没睁
洗漱时，王止对着镜子洗脸，突然从镜中看到一团棕白色的影子，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口。
小狗坐得端端正正，歪着头看他，尾巴在地板上扫出细碎的声响。
“醒了？”王止将水倒掉，“饿不饿？”
“早餐吃狗粮好不好？下次给你加罐头。”
说来奇怪，明明只是一只小犬，肯定听不懂人类的话，但他总喜欢跟这只小狗对话。
它立刻站起来，两只前爪兴奋地交替抬起放下，像喝了假酒似的。
早餐是宠物店老板送的幼犬粮，王止按照说明，把泡软的狗粮倒进碗里。
它立刻把整个脸埋了进去，吃得耳朵都跟着抖动。
王止忍不住用手机录下这幕。
镜头里的小狗察觉到被关注，抬起头冲他咧嘴，以为自己露出了一个很帅的笑容。
狗粮渣粘在胡须上，配上那双圆溜溜的褐色眼睛，活像偷吃被抓包的小孩。
“慢点吃。”王止用指尖擦掉它鼻尖的饭粒，它顺势舔了舔他的手指，湿润的舌头带着毫无保留的亲昵。
出门上班前，王止把小狗放进昨晚临时准备的围栏里，铺好尿垫，放上清水和玩具。
小狗端坐在中央，耳朵向后贴平。
“我六点就回来。”王止蹲下来与它平视，鬼使神差地对着狗解释自己的行程，“冰箱里有午餐肉，晚上给你加餐。”
王止走到门口回头时，它仍然保持着乖巧坐姿，只是眼神跟着他移动，像两颗会转动的玻璃珠。
电梯下降的时间里，王止已经开始想念那个毛茸茸的小身影。
他想起宠物店老板说的“性格温顺”，忍不住微笑，看来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
王止关上门的那一刻，小狗的耳朵“啪”地竖了起来。
它静静地蹲在围栏里，黑亮的鼻子微微抽动。
“嘿嘿嘿嘿......”
它的嘴角突然咧开，露出一个极其人性化的邪恶笑容，粉红的舌头耷拉在嘴边，口水“啪嗒”一声滴在尿垫上。
它抖了抖后腿，像人类翘二郎腿一样，悠哉悠哉地趴下来，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虽然听不懂人话，但它很会察言观色。
它记得在宠物店时，曾经见过好几只比格犬前辈被主人送回来。
那些人类的表情很可怕!
眉头紧皱，声音尖锐，手指指着狗狗，嘴里说着它听不太懂的话。
而店老板总是赔着笑脸，把狗狗接过去，然后转头就叹气。
\"是被抛弃了吗？”
当时的它歪着头想。
它不想被抛弃。
它其实是一只很懒的比格犬，最大的梦想就是每天躺在软垫上，等着人类来摸它的肚子，然后抱着它去吃饭。
很顺利，它也终于等到了一个合格的仆人!
可是，它隐约感觉到.....这样不行！
为了不被抛弃，小比格犬开始思索那些前辈被抛弃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那些前辈不够比格犬？
人类好像很看重血统吧？
它回想起店老板经常拿着一个发光的方块（手机），上面会播放狗狗视频。
有很多跟它长得很像的狗狗，也是比格犬。
而那些狗狗都在疯狂拆家！咬沙发！撕纸巾！满地打滚！
而老板每次看到这些视频，都会哈哈大笑，这是一种高兴的情绪。
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拆家才是合格比格犬的证明。
它不能被当成“不纯正”的比格犬！
否则.......王止会不会也像那些主人一样，皱着眉头把它送回去？
“不行！绝对不行！”
它猛地站起来，眼神坚定。
“为了不被抛弃，为了摆烂生活，我要拆家了!”
它不是普通的小狗，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然后一个猛冲，直接撞开了围栏的门！
“汪汪汪汪！（成功了!) ”
它兴奋地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目光锁定目标。
沙发（王止最喜欢坐的地方）.....
咬!!
茶几上的纸巾盒（一扯就散，完美！）
撕！
地毯（拖来拖去超有趣)
疯狂刨！
它越拆越起劲，甚至学着视频里的狗狗，叼着王止的衬衫满屋子疯跑，最后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下.....王止一定会觉得我是纯种比格犬了吧？”
它满意地点点头，甚至有点骄傲。
飞快地跑回围栏，乖巧坐下，甚至用爪子把门虚掩上。
“汪!”
就是这样的了，汪汪!
.........
王止站在玄关，公文包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
他的公寓像是经历了一场小型龙卷风。
靠枕里的羽绒飘得满屋都是，像下了一场诡异的雪。
最可怕的，是他那张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
右侧扶手已经被啃得露出里面的海绵，边缘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而在这一片狼藉的罪魁祸首......
比格犬听到动静立刻转过头，尾巴像螺旋桨一样高速旋转，拍打着地板发出“啪啪”的声响。
小狗欢快地\"汪\"了一声，扭着屁股就朝王止奔来。
爪子扒住王止的膝盖，湿漉漉的鼻子蹭上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撒娇般的呜咽声。
那双圆溜溜的褐色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说:“看我多厉害！我把纸都撕成小片片了！”
王止刚蹲下身准备好好训斥一番，却被迎面扑来的热情打了个措手不及。
“停，停下！”王止试图板起脸，却不得不伸手扶住这个兴奋过度的小家伙，防止它摔下去，“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它歪着脑袋，躺倒在地，露出柔软的肚皮，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是在邀功的模样.......
王止:“......”
“算了，你......”
他叹着气抱起它，小狗立刻把脑袋靠在他颈窝处。
可话音未落，小狗突然扭过头，精准地叼走了王止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
“咔嚓”一声，纽扣应声而落。
小狗从他怀里跳下来，叼着战利品满屋子疯跑，时不时回头看看追在后面的王止。
王止喘着气停下来时，发现它歪着头看他。耳朵一只竖起，一只半折，尾巴轻轻拍打着地面。
眼神纯真得仿佛在问:“怎么不追了？我们不是在玩吗？”
小狗内心中十分不解，默默腹诽着:好弱的人类。
王止:“.......”
王止终于忍无可忍，捏着小狗的后颈，把它提到眼前。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小狗眨了眨眼，尾巴摇得更欢了。
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王止的手指，一副“我就是很棒啊，快夸我！”的表情。
王止沉默了一会，最终无奈地放下它，叹了口气。
“行吧，既然你这么喜欢犯错......”
他揉了揉太阳穴，“以后，你就叫艾樊错!谐音爱犯错。”
小狗歪着头，耳朵抖了抖，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汪！”
于是，比格犬·艾樊错，正式拥有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