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极地狂风如同万千厉鬼在德纳利峰冰原上嘶嚎,猛烈地撞击着那架扭曲变形的直升机残骸。张骁弓着背,用一截断开的合金支架死死抵住被狂风吹得“哐哐”作响的舱门破口,金属摩擦冰屑的声音尖锐刺耳。舱内,唯一一盏应急灯明灭不定,昏黄的光晕在布满冰霜的舱壁上摇曳,映照着陈青梧苍白而专注的脸。她正小心地将那卷从盗宝者尸体旁夺回的因纽特族谱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摊开,泛黄的古老兽皮在灯下显露出繁复的迁徙路线与神秘的星纹标记。
“找到了!”陆子铭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他正半跪在一堆散落的仪器零件旁,手里举着一个被厚厚油污包裹的小型信号放大器,“把这玩意儿修好,说不定能穿透这鬼磁场,联系上最近的补给站!”他布满冻疮的手指灵活地拆卸着零件,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发丘天官对精密物件的掌握在此刻展露无遗。
张骁刚想回应,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从贴身衣袋里窜出!那半块冰冷坚硬的星纹符牌,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仿佛一颗被惊醒的活物心脏。一股微弱的、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无声地荡开,穿透了残骸的金属壁障,瞬间消失在风雪肆虐的茫茫黑暗之中。
“不好!”张骁脸色骤变,猛地捂住胸口衣袋,那符牌的震动几乎要透体而出,“符牌…它在‘醒’!气息泄出去了!”
话音未落,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舱外,那永无止境的暴风嘶吼,竟在短短几秒内迅速减弱、平息。不是风停了,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凶戾的存在降临,用无形的威压强行驱散了风的喧嚣。
“嗷呜——!”
第一声狼嗥,悠长、凄厉,带着冰原独有的寒彻骨髓的穿透力,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三人的耳膜。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四面八方!无数嗥叫此起彼伏,迅速连成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死亡合奏。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快的惊人,仿佛黑色的潮水正贴着冰面无声地汹涌漫卷而来。
陈青梧瞬间收好族谱,反手“锵”地一声拔出了她那柄古朴沉重的青铜古剑,剑锋在应急灯下流转着幽冷的寒光。陆子铭也丢开了信号放大器,抄起身边一根沉重的合金管,背靠着冰冷的舱壁,脸色凝重如铁。
张骁深吸一口气,卸岭力士特有的搬山运气法门在体内急速流转,一股灼热的内力奔涌向四肢百骸,驱散着骤然袭来的刺骨寒意与恐惧。他猛地发力,将那块堵门的合金支架整个推了出去。
“堵门没用!这破铁皮挡不住饿疯了的极地狼!”他低吼一声,目光如电扫过舱内,“火!我们需要火!大量的火!”
几乎是同时,一双、两双、十双、数十双幽绿的光点,如同地狱里浮起的鬼火,密密麻麻地在舱门破口外、在扭曲的舷窗缝隙后亮起!贪婪、饥饿、残忍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残骸内三个鲜活的血肉之躯。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呜”声汇成一片,伴随着利爪刮擦金属和冰雪的“嚓嚓”声,仿佛死神的磨刀石。
一头体型格外巨大的灰白色头狼,幽灵般出现在最前方的破口处。它肩胛高耸,肌肉在蓬乱的毛皮下虬结滚动,幽绿的眼瞳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死死盯着张骁——或者说,盯着张骁怀中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符牌。它微张的口吻里,森白的獠牙挂着粘稠的涎水,滴落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冰珠。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极地的生存法则就是最原始的掠夺。头狼猛地向前一蹿,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快如一道灰白色的闪电,直扑张骁咽喉!巨大的狼吻张开,腥膻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心!”陈青梧惊呼。
张骁眼中精光暴射!不退反进!在那獠牙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他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一矮一旋,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扑咬。同时,灌注了搬山劲力的右手快如鬼魅,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搭上了头狼扑空后暴露出的前肢关节!
“分筋!错骨!”
低沉的喝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张骁的手指蕴含千钧力道,瞬间捏碎了头狼前肢关节的韧带与骨膜!
“嗷——!”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从狼吻中迸发,凶悍的头狼瞬间失去平衡,巨大的身躯狠狠砸在舱内地板上,那条前肢诡异地扭曲着,彻底废了。
头狼的重创并未吓退狼群,反而如同点燃了火药桶!血腥味和头狼的哀嚎彻底激发了群狼的凶性!
“吼!”“嗷呜!”
群狼疯狂了!它们不再顾忌狭窄的入口,从破口、从舷窗的缝隙,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般向内猛冲!一头接一头,幽绿的兽瞳在昏暗中连成一片择人而噬的光带!利爪撕扯着金属,獠牙啃咬着一切障碍,整个残骸都在群狼疯狂的冲击下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撕碎!
“青梧!骨柱!”张骁一脚踹飞一头扑向陆子铭的饿狼,朝着陈青梧大吼,声音在群狼的咆哮和金属扭曲声中几乎被淹没。他必须顶在最前面,搬山劲力催发到极致,拳掌腿影翻飞,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将扑进来的饿狼狠狠击退,但狼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前仆后继,悍不畏死。他的手臂、肩背瞬间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温热的血液更是刺激得狼群愈发癫狂。
陆子铭挥舞着沉重的合金管,砸碎了一头试图偷袭陈青梧侧翼的狼头,腥臭的脑浆和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但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嘶哑地喊道:“快!撑不住了!”
陈青梧心领神会,她娇叱一声,古剑荡开一圈凌厉的寒光,逼退身前的两头恶狼,脚尖在舱壁借力一点,身体轻盈如燕,直扑向角落那根斜倚着的雷鸟图腾骨柱!那骨柱通体由某种巨大生物的骨骼打磨而成,惨白中透着岁月的灰黄,顶端雕刻着振翅欲飞的雷鸟,线条古朴粗犷,充满了原始而神秘的力量感。
她一把抓住骨柱冰冷的柱身,入手沉重异常。她猛地发力,试图将其拖到舱内稍显空旷的中心位置。骨柱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张骁!火源!”陈青梧急促地喊道,她一手持剑格挡着侧面扑来的恶狼,一手死死拽着骨柱。
张骁拼着硬挨一头狼爪扫过肋下的剧痛,反手一掌拍碎其头骨,身形暴退。目光如电般扫过混乱的舱内——没有燃料,没有打火机!只有应急灯微弱的光!
“火……火……”陆子铭也急得满头大汗,忽然,他目光瞥见角落里几块被丢弃的、沾满油污的破布!“布!油布!摩擦生热!”
生死一线,容不得半分犹豫!张骁瞬间明白了陆子铭的意思。他如同猎豹般扑向那堆破布,抓起几块油污最重的,看也不看就朝着陈青梧脚边猛力掷去!
与此同时,陈青梧双手紧握古剑,将全身的精气神都灌注于双臂!她清叱一声,剑锋划破空气,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锐气,狠狠劈向骨柱顶端那只振翅雷鸟的喙部——那里是整个图腾最尖锐、最薄弱的点!
“给我……开!”
“当——!”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震得整个舱体嗡嗡作响!火星四溅!
陈青梧这凝聚了摸金校尉破煞锐气的一剑,精准无比地劈在雷鸟的喙尖!一点刺目的火星骤然迸发!
就在这火星溅落的瞬间,张骁掷出的那块饱浸油脂的破布,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不偏不倚地飘落在那点火星之上!
“噗!”
微弱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油脂!
一点橘红色的火苗,在混乱、血腥、狼嚎震天的地狱景象中,极其微弱却又无比顽强地跳跃了起来!
成了!陈青梧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她不顾一切地将手中燃烧的破布猛地按向骨柱底部!那里,雕刻着密密麻麻、充满神秘巫术力量的古老纹路!
“轰!”
奇迹发生了!那点微弱的火苗,在接触到骨柱底部复杂纹路的刹那,竟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沉睡万年的狂暴力量!火焰猛地暴涨!颜色瞬间由橘红转为一种近乎妖异的幽蓝色!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雷霆的气息,伴随着沉闷的、若有若无的雷鸣之声,轰然从骨柱内部爆发出来!
幽蓝色的火焰如同活物,沿着骨柱底部那些玄奥的纹路疯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那些古老的刻痕仿佛被重新点亮,散发出灼热的光芒!顶端的雷鸟图腾,在幽蓝火焰的包裹下,振翅欲飞的形象变得无比生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引动九天雷霆!
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威压,伴随着炽热的高温和那低沉的雷鸣之声,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呜……呜……”
正疯狂向内扑击撕咬的狼群,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到,骤然发出惊恐万分的悲鸣!它们眼中那嗜血的幽绿光芒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对远古图腾之火的敬畏,对雷霆之威的恐惧,彻底压倒了饥饿与凶性!
冲在最前面的几头狼,被那幽蓝火焰的光芒扫过,身上的毛发瞬间卷曲焦糊,发出凄厉的惨叫,夹着尾巴,不顾一切地掉头就逃!
连锁反应瞬间爆发!
“嗷嗷——!”
狼群彻底崩溃了。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幽蓝的火焰,低沉的雷鸣,还有那骨柱散发出的、令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古老威压,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们再也不敢看那燃烧的图腾一眼,发出惊恐到极点的嚎叫,争先恐后地从破口、从缝隙中向外逃窜,互相践踏,只想远远逃离这恐怖的火光与威压。
仅仅几个呼吸间,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狼群,又如潮水般狼狈不堪地退去。舱外雪地上只留下凌乱不堪的爪印、斑驳的血迹和几具被同伴踩踏致死的狼尸。风雪声重新灌入,但此刻听来,竟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宁静。
舱内,死寂一片。只有那根雷鸟图腾骨柱还在熊熊燃烧,幽蓝色的火焰舔舐着冰冷的空气,发出噼啪的轻响,低沉的雷鸣在火焰中隐隐回荡。光芒映照着三人满是汗水和血污的脸,也照亮了舱壁上无数狼爪留下的狰狞抓痕和喷射状的血迹。
张骁背靠着冰冷的舱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肋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襟。陆子铭直接瘫软在地,手中的合金管“哐当”一声掉在金属地板上,脸色苍白如纸。陈青梧拄着古剑,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那根在幽蓝火焰中仿佛活过来的骨柱,眼中充满了震撼与后怕。
“呼……他娘的……”张骁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声音沙哑,“差点……真喂了狼了……”他下意识地按了按怀中那半块冰冷的符牌,此刻它已恢复了沉寂,仿佛刚才那致命的吸引力从未出现过。
陆子铭挣扎着坐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舱外:“这符牌……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连饿疯了的极地狼都能招来?”
陈青梧的目光却落在骨柱燃烧的幽蓝火焰上,若有所思:“不只是符牌……这骨柱,这雷鸟图腾……它们在‘回应’符牌的气息,或者说,在压制它?”她走近燃烧的骨柱,感受着那奇特的、带着雷霆余韵的热浪,“因纽特的萨满……他们供奉的雷鸟,是天空与雷霆的化身,或许……正是这种带着神性的火焰,才能驱散符牌引来的不祥?”
张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瞳孔骤然一缩!他猛地指向舱门口附近的雪地——在应急灯光和幽蓝火光的交织下,几道沾染着暗沉、粘稠黑色液体的狼爪痕迹,正清晰地印在冰雪之上!那黑色,与之前冰封猛犸眼中渗出的液体,如出一辙!
“看那爪印!”张骁的声音带着寒意,“是墓里那种黑液!这些狼……它们接触过天葬台!”
陆子铭也看到了,倒吸一口凉气:“难道……符牌真正吸引的不是狼,而是狼身上沾染的……那东西?那些黑液才是源头?”
这个推测让本就寒冷的残骸内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三人看着那燃烧的骨柱,又看看符牌,最后目光都落在那几道诡异的黑色爪印上,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符牌的秘密,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诡谲,还要不祥。而这根燃烧的雷鸟骨柱,此刻成了这片死亡冰原上,唯一能带来些许光与热的庇护所。
幽蓝的火焰无声地跃动着,将三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冰冷扭曲的舱壁上。风雪在残骸外重新肆虐,呜咽的风声里,似乎还残留着狼群远去的、不甘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