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让拿着文件走了。
落地窗前,商芜静静注视他开着雷萨克斯远去,定了定神,回到桌边去处理工作。
转眼就是周一。
商芜坐在周言词的副驾上。
车窗紧闭,隔绝外界的喧嚣。
周言词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轻佻地伸过来,试图去抓商芜的手。
“证件都带齐了吗?”
他嘴角噙着那抹她熟悉又憎恶的笑意,“早这样多好,何必让我开口说那样的话,领证本来是开心的事。”
商芜目视前方,不语。
她的态度是什么样,周言词也不在意了。
他不是完全相信商芜和陆让没任何私情。
可那又怎样?
商芜是他的。
就如同沈眠,与他分手了还要回来巴巴黏着他。
商芜并非圣人,就算一时对其他人动心,也无所谓。
等嫁给他,她就不敢再做这样的事了。
老老实实做周家夫人,帮他打理公司帮他赚钱,那么现在的事,他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周言词眼神微暗,提醒:“阿芜,商家的烂摊子,可是我当年一手收拾的,我相信你不会忘恩负义,不会离开我,对吗?”
他的指尖快要触到商芜时,她侧头避开。
“行了,专心开车。”
商芜提醒,视线死死钉在前方十字路口那块闪烁着倒计时的红绿灯上。
玻璃窗映出她冰冷平静的双眸。
她眼底深处,有一簇幽冷的恨意在跳动。
周言词不爽,瞟了一眼前方又盯着她:“回答我,你没想着离开我了,对吧?”
“绿灯了。”
商芜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只余下无情的催促。
冷天路面上冻,车辆稀少。
周言词讨了个没趣,嗤笑一声收回手,一脚油门踩下。
引擎发出嘶吼,冲出去。
商芜放在腿侧的手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
疼痛尖锐,她清醒地看着左侧路口突然开过来的那辆面包车,勾起一抹冰冷笑意。
面包车瞬间如同脱缰的野马,直接冲向周言词的主驾驶那侧。
“他妈的这车……”
砰!
周言词那一声短促惊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面包车沉闷的撞击巨响取代。
整个世界在商芜眼前旋转,巨大的惯性将她狠狠甩向前方,又被安全带死死勒回。
胸口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安全气囊“砰”地弹出。
眩晕和耳鸣持续了几秒,商芜艰难地喘息着,拨开糊在脸上的乱发,浓烈的汽油味、血腥味瞬间灌入鼻腔。
她第一时间侧头看向主驾驶。
周言词整个人瘫软在变形的座椅里,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交警也赶紧吹着警报口哨叫来同事。
商芜心里那块石头,终于沉沉落地。
成了。
她放松下来,大腿内侧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刚才被甩出去时,她的腿不知撞到了哪里。
商芜低头,艰难地拨开破碎的安全带卡扣。
大衣下的黑色阔腿裤,此刻被鲜血浸透,牢牢黏在腿上,大腿内侧的裤子破开一条口子,露出不算深,却足够长的血痕。
伤口边缘的皮肉正微微翻卷,迅速渗血。
商芜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伤口,在交警靠近的瞬间,她果断闭眼,“晕”过去,避免被当场询问。
……
商芜的病房外人来人往,但关注点都在隔壁。
周言词撞成脑震荡,这事在周家炸开了锅。
周家很多亲戚都来了,提着补品水果去看周言词,没人管她死活。
商芜没让医院通知父母,独自忍着疼痛,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
左腿裤子被护士剪下,为了方便检查伤口消毒,只留到大腿根,伤口清洗后,涂着一层凉丝丝的透明药膏,依旧触目惊心。
商芜伸手想要碰一碰,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外头讨论车祸的声音瞬间被放大。
她抬眼,不由一怔。
陆让站在门口,一身深灰色西装,胸口还戴着方便出入法院的律师通行牌。
他从刚刚结束的庭辩现场抽身赶来,额头覆着层淡淡的汗水,进来后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商芜的腿,目光化作一片令人心悸的凌冽。
商芜张了张口,喉咙发不出声音。
陆让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径直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商芜完全笼罩其中。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商芜,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
商芜心头一紧,知道他生气了,下意识地想拉过被子盖住腿上的伤。
手指刚动,陆让却比她更快一步。
他伸出右手,目标明确地探向她大腿内侧那道伤痕。
商芜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窒住。
他的指尖很凉,带着外面阳光晒不到的冷意,轻轻触碰到她伤口边缘未破损的皮肤。
微凉的触感,让商芜整个人都僵住。
她咽咽口水,低声道:“我不疼。”
陆让眉头蹙得死紧,拿起旁边护士留下的消毒棉签和药膏。
他用棉签沾着冰凉的消毒液,避开翻卷的皮肉,只清理着伤口边缘渗出的血迹。
陆让的动作异常轻柔,与他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很不同。
商芜有些紧张,双手无处安放,只能死死盯着陆让的手。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让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生气。
但她不后悔没提前告诉陆让。
如果她说了,陆让一定不让她做。
“商芜。”
陆让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为什么自作主张策划这种事?”他停下擦拭的动作,捏紧棉签,眼里满是克制的怒火。
商芜听出陆让声音里的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他的失态。
陆让视线牢牢锁着商芜,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轻声问:“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周言词那种货色,也配你这样做?”
他捏着棉签的手指猛地收紧,仿佛捏碎的是周言词的骨头。
商芜抿了抿唇,小声道:“他当然不配,可是我不想个办法阻止,就糊弄不过去了。”
陆让神色更沉:“你的办法就是不经过我允许,去拿自己冒险?你觉得,我连阻止你们去领证的办法都想不出来是吗?商芜,我在你眼里就这样没用?”
他俯身凑得更近,捏住商芜的下颌,语气愈发颤抖:“你知不知道我看见那辆变形的车,还以为……”
陆让闭了下眼,控制住情绪,掌控她的手改为抚摸她脸颊,感受着商芜正常的体温,和脸颊皮肤柔软的触感。
他冷静下来,自嘲轻笑:“我还以为你死了,商芜,我真以为你死了。”
商芜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连带着耳根脖颈都一片滚烫。
这是陆让第一次这么凶的朝她发火。
可她很感动。
商芜轻轻覆盖住陆让的手背,脸颊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带了些哄劝的意味。
“我没事了,陆让,我没事。”
外头有人,商芜无法和陆让长时间肢体接触。
她把陆让的手拉下去,轻声道:“面包车司机没受伤吧?”
陆让恢复理智:“你还有闲心问这个?人家在你的安排下,安全措施做得很到位,毫、发、无、损。”
商芜发现陆让阴阳怪气起来,也是挺让人难受的。
她无奈,指了指桌上的水杯:“我渴了,想喝水。”
陆让瞥她一眼,将水端过去。
“全身检查做了吗?”
商芜愣了下,忙道:“我其他地方没事,只有腿受伤了,周言词撞成脑震荡,估计没一周下不了地。”
陆让闻言命令:“待会我让人给你做全身检查。”
听出他话里的不容拒绝,商芜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抗议。
陆让又问:“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商芜摇头:“没胃口,伤口疼。”
陆让凝着她:“你不是说不疼吗?”
商芜尴尬,轻咳一声:“我那是……”
话还没说完,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陆让坐在床边,垂眸,轻轻吹她灼痛的伤口。
商芜心脏狂跳,想推他,被陆让预判到动作,抓住她的手。
“商总!”
下一秒,病房门被推开。
商芜吓到,竟下意识去蜷缩受伤的那条腿。
陆让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膝盖。
小董刚进来,就看到了病房里这诡异的一幕。
陆让和商芜十指相扣,身体紧贴着她坐在床边,另一只手还牢牢掌控住商芜的腿。
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小董石化了,缓缓张大嘴巴。
陆让神色微冷,很淡定。
“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