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纾音静了一瞬。
她反应过来,对施燃说:“改天给你回过去。”然后掐断电话。
陈纾音没有让他进来。谢明玦也没说要进去。他从不勉强人,这点她清楚。
走廊灯光昏暗,他身量高,双手插在兜里,就这么平淡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董,有什么事吗?”陈纾音主动开口。
她对他说了三年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的开场白。谢明玦有那么点难受。
“你不是我下属。”
陈纾音哦了声,“既然不是下属,您深夜敲女士的房门不合适吧。”
谢明玦绷了绷唇。
陈纾音了解他。他不耐烦、不满意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神色。但他只是嗯一声,然后问:“那你让韩策买奶茶给我是什么意思?”
陈纾音没有说话。
三年,她终于用平等的姿态站到他面前,不再小心翼翼,不再满腔热忱。她有一万句话能堵回去,在他心口扎一刀,好比我怕你死在这,大喜的日子平添晦气。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口是心非没有意义。
她知道他们早晚会有一次对话。也知道,谢明玦来哈尔滨,是因为自己。
她困惑过他参加婚礼的意图,但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傲慢、自私、难以处理亲密关系,但并非十恶不赦。
就像她在贵阳对林正阳说过的那样,他内心很柔软,她都知道。
她始终记得,陈耀正判决下来,她被堵在环贸,受伤后被带到地库,看到车里坐着的人。
她也记得,谢明玦为送煤球去医院,差点休克致死。
他说过要把戒指换成真的,也说过要她“给一点时间”,她相信这些时刻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谢明玦付出过,陈纾音也付出过,他们的付出也许有时差,不在同一维度,但谁也不能就这样否定对方。
陈纾音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门口的感应灯亮了又灭。
她想了想,说:“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会这样做。”
黑沉的光影罩了谢明玦一身。他只是很近的站在那,稀薄的空气让人无法呼吸。
“陈纾音。”
他叫她的名字,“我不是真的跟她订婚,能相信吗。”
“我信。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让我去巴黎,是想处理完所有事后再来找我。”
她在巴黎这些年,无数次想起最后那个雨夜。她知道谢明玦心高气傲,不可能真把自己卖给许家。从一开始她就清楚这件事的真假。但她仍然说不出一句好话。
她说他玩弄她,说他满口谎言。因为她的痛苦急待宣泄,出口只能在他身上。
陈纾音准备关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能留下。”他伸臂挡住门,不让她动。
“我知道,但不代表我接受。”
见谢明玦不说话,她笑笑,“还不明白吗?我是人,我有感觉,不是你身边无声无息的摆件。你有要做的事,我不会拦你,但我不可能就这样等到你功成名就再想起我。”
“我不做任何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说。
陈纾音的柔软只是表面,她从不轻易原谅任何人。从前她不原谅陈耀正,不原谅杨静,现在就不会原谅站在眼前的谢明玦,他们先放弃了她,她就不会回头。
她说得很慢,但字字清楚。
谢明玦心口被这些话一下下凿裂。他突然意识到,他失去她了,早在三年前。
“你觉得你是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吗。”
“我不知道。但我已经不想知道了。两年前许靳来巴黎找过我。他问我,如果来接我的人是你,我会不会跟你走。”
“我当时告诉他,我没有那么重要。因为我知道你来不了。你权衡利弊,永远在做正确的选择,不会为一个女人放弃所有。”
陈纾音把话都说清楚了,没有停顿的。她真诚的爱过,谢明玦也曾给出过他力所能及的回馈,但她太贪心了,这种程度的回馈无法填补她心里日益疯长的缺口。她不想再继续了。
谢明玦沉默。
很久之后,他才开口:“以后……”
但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
“我们没有以后了。”陈纾音说。
*
隔日清早,谢明玦要去验收桥梁工程,和北京来的几个技术人员一起。程少章作为项目总包全程陪同。
陈纾音还在睡,接到酒店内线电话。
“起床,开车送我去项目上。”
陈纾音一下清醒了,眯眼盯着座机上3701的来电显示看半天,“谢明玦你有病吧?”
“韩策回申市了。”
“所以呢!”
“我缺个司机。你可以不来,但这个项目是程少章的。他们团队在中建还有几千万质保金没退,所有人都在等这笔钱过年。”
“……”陈纾音从来不知道他这么恶劣。
她气的要命,几乎要立刻打给闻玉问问,程少章到底是怎么做的接待,甲方高层到本地勘查项目,司机都不派一个吗?
但闻玉人在婚假中。而且她很快又想明白了。她昨天把话说绝了,以谢明玦的性子,你戳他一刀子,他不会轻巧放过,早晚是要戳回来的。
“几点。”她妥协了。
“二十分钟后。”
黑色大车就停在门口。谢明玦在风口点了根烟。没多久,陈纾音提了个塑料袋,风风火火推门出来,“什么东西。”他皱眉。
“早饭。”
“你连个正经包都没有?你很缺钱?”
“缺啊。我们公司马上二轮融资。谢先生有兴趣啊?”
谢明玦没有说话。
曾经陈纾音既不想用他的关系,也不想用他的钱。现在她无所谓了。他的钱和别人的钱对她来说毫无差别。
谢明玦掐了烟丢进垃圾桶。他最终没有回答她的话,他觉得再说下去自己会气死。
陈纾音没理会他,拿了围巾在脖子里绕两圈。谢明玦转身过来,想到昨晚张恪替她整理围巾的那一幕。
“难看。”他吐了两个字。
陈纾音没化妆。二十分钟她只来得及刷牙洗脸,再去餐厅外带点吃的。她披散着头发,睡眼惺忪,框架眼镜架在脸上。
她从谢明玦手里接了车钥匙,“我是给你当司机,不是跟你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