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音那只微凉的手,如同铁铸的枷锁,稳稳地按在许忘的后肩上。指尖传来的力道不大,却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瞬间穿透了他沸腾的杀意和狂暴的怒火,直抵心神深处。
“许忘!你现在去了,前面所有的努力就将白费!”她的声音清冷如冰泉,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许忘身体猛地一僵,冲势被硬生生遏制。他当然明白!识元体初成在即,此刻出去,面对羽骁的九曲大环功,依旧是九死一生!可……他透过那狭窄的窗缝,死死盯着甲板上被绳索捆缚、嘴角染血的凤九。那张苍白却倔强的脸,那双望向醉忘归方向、仿佛带着无声嘱托的眼眸,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凤九,那个在磐城大理寺后巷的生死关头将他拉入黑暗甬道的女子,那个在废弃药铺地下室为他疗伤、点破他“潜鳞卫影牙”身份的女子,那个甘愿以宋家媳妇身份掩护他、最终却因他身份暴露而落入虎口的同伴!虽非真正的恋人,却是数次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战友!眼睁睁看着她被如此折辱,心如刀绞!
“忍耐。”林妙音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有两个字,却重若千钧。她静静地站在许忘身后,目光平静地穿透石门,仿佛能直接看到外面那场卑劣的闹剧。
许忘猛地回头,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林妙音平静无波的脸庞。理智与愤怒在脑中激烈交锋,如同两头凶兽在撕咬。他胸膛剧烈起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汗水浸湿了掌心。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在滚油中煎熬。
最终,他眼中翻腾的杀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痛苦。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滔天的恨意和无力感一同吸入肺腑碾碎,然后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叹息:“唉——!”
这一声叹息,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松开了紧握的刀柄,任由冰冷的绣春刀滑落在地,发出“哐啷”一声轻响。他不再看窗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密室中央的蒲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门外的喧嚣,清晰地传入耳中。
“许忘!你个没用的废物!连自己的女人都见死不救,枉为男人!我若是你,干脆跳进这湖中寻个短见,省得丢人现眼!”宋子卿那尖利刻薄、狐假虎威的声音格外刺耳,充满了恶毒的兴奋,“来啊,出来啊!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甲板上,凤九紧咬着下唇,秀美的眉头因痛苦而紧锁,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羽骁那阴鸷的手指,正带着戏谑的力道,在她右肩的伤口处狠狠按压!钻心的疼痛让她身体剧烈颤抖,但她死死咬住牙关,硬是一声未吭。那双倔强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醉忘归的方向,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
“哈哈哈……骨头还挺硬!”“看你能撑多久!”湖面风声中,夹杂着侍卫们肆无忌惮的讥笑。
许忘盘膝坐下,闭上双眼,试图将心神沉入那刚刚触摸到的识元之境。然而,凤九那无声的痛苦眼神,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不可意气用事。”林妙音的声音如同警钟,再次在密室内轻轻回荡。
就在这时,甲板上传来凤九虚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豁出一切意味的呼喊:“许忘!你莫要管我!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留着性命……完成你的使命!成大事者,不拘小情小义!别忘了……我们入门之前立下的誓!”
“誓”字出口,她的声音已然带上了难以抑制的颤抖,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穿了许忘强行构筑的心理防线!她不是在求救,而是在诀别!在用生命提醒他肩负的责任!许忘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撕裂,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林妙音适时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他们只是利用她作饵,暂时不会下杀手!此刻最紧要的,是突破最后一步!识元体一成,方有一线生机救她!”
救她!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许忘濒临崩溃的意志。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却已不再是疯狂的杀意,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心下一横,他再次强行闭上双目,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愤怒、悲痛、对凤九的担忧、对羽骁的刻骨仇恨——统统化作一股狂暴的洪流,狠狠压入丹田识海,成为冲击那最后关隘的燃料!
“给我——破!”他在心中无声地咆哮,全力运转识元体的法门!体内初成的识元之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疯狂地冲击着四肢百骸的每一处隐秘节点!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血脉如同岩浆奔涌,剧烈的痛楚席卷全身,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识海深处那一点即将破茧而出的灵光之上!
密室外,羽骁那张俊美却扭曲的脸上,耐心终于耗尽。他看着醉忘归紧闭的大门,眼神阴冷如毒蛇。凤九的呼喊非但没有引出许忘,反而像是给了对方某种力量?这让他感到了被戏弄的暴怒!
“好!好一个重情重义!”羽骁阴恻恻地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残忍的快意,“既然你的情郎如此铁石心肠,那留着你,也就没用了!”
他话音未落,一直按压在凤九肩头的手指,陡然化作一道凌厉的指风!不再是戏谑的折磨,而是凝聚了净相境功力的致命一击——灵犀指力!目标,直指凤九的心口!
“不——!”密室内,许忘的精神高度凝聚,对外界的感知反而异常敏锐。羽骁杀机迸发的刹那,他心神巨震,强行中断了冲击关隘的进程!那最后一步,终究是差了一丝!
“轰!”
密室厚重的石门被一股沛然巨力由内向外猛地撞开!木屑纷飞中,一道身影如离弦的血色箭矢,带着决绝的杀意和狂暴的气息,瞬间冲出醉忘归的大门!
正是许忘!
他终究没能忍住!或者说,凤九命悬一线的危机,彻底引爆了他压抑到极限的火山!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映入眼帘的,是羽骁那只闪烁着阴冷光泽的手指,如同毒蛇的獠牙,已然狠狠刺入了凤九的胸口!
“噗嗤——!”
鲜血,瞬间染红了凤九胸前的衣襟,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刺目红梅!
“啊——!”凤九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最后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但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她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猛地抬起头,望向那个冲出来的身影,嘴唇翕动,拼尽全力喊出了一句暗语:
“龙头在前,子鼠为下,五百里朱雀齐飞!许忘,你记住了吗?!”
声音微弱却清晰,如同杜鹃啼血!
许忘脑中“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杏州六扇门最高级别的方位暗语!龙鼠为方向,朱雀指代秘信,五百里是距离!凤九在用生命告诉他扳倒羽家的关键证据藏匿之处!
“我记住了!九儿!”许忘目眦欲裂,狂吼出声!
但一切都太晚了。
“哈哈哈!现在出来?太晚了!”羽骁狂笑一声,脸上尽是残忍的快意。他猛地抽回染血的手指,看也不看软倒在甲板上、生机迅速流逝的凤九,目光森冷地锁定许忘,“我先送她上路,再来好好炮制你!”
随着羽骁的手势,早已严阵以待的上百名侍卫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刀剑出鞘,弓弩上弦,瞬间从四面八方合围上来,彻底封死了许忘退回醉忘归的所有路径!杀气凛然,水泄不通!
许忘站在包围圈的中心,绣春刀斜指地面。他不再看那冰冷的退路,也无需再看。凤九倒下的身影,胸口那刺目的血红,还有她最后那句用生命传递的暗语,已经彻底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暴戾与毁灭!
“嗷——!!!”
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凄厉咆哮,猛地从许忘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这咆哮声蕴含着无尽的悲痛、滔天的愤怒和玉石俱焚的决绝,瞬间盖过了湖面的风声和侍卫的叫嚣!
伴随着这声咆哮,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势,骤然从许忘体内爆发出来!
肉眼可见的,他原本乌黑的发丝,竟在瞬息之间泛起一层诡异的银芒!周身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银蛇在游走、鼓胀!筋骨深处发出密集如炒豆般的噼啪爆响!一股远超初相境巅峰的、带着原始洪荒气息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彻底喷发,席卷而出!
“杀——!”许忘血红的双眼死死锁定羽骁,整个人化作一道拖着银色残影的流光,无视了所有挡在身前的刀剑,直扑目标!
挡我者死!
绣春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刀光不再是单纯的寒芒,而是裹挟着一层淡淡的、却令人心悸的银辉!刀影如血霞,又似奔雷!快!准!狠!带着许忘所有的愤怒与悲痛!
“噗噗噗噗——!”
刀锋过处,血花绽放!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侍卫,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那狂暴的刀光瞬间撕裂!残肢断臂混合着温热的鲜血,如同雨点般洒落甲板!
凶悍的侍卫们,被这如同魔神降世般的景象彻底震慑!那银发狂舞、双目赤红、周身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让他们从心底升起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包围圈,瞬间崩溃!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的蚁群,惊恐地向后退缩,阵型大乱!
“滚开!”宋子卿不知死活,仗着几分三脚猫功夫,还想在羽骁面前表现,怪叫一声,挥剑刺向许忘侧翼。
“找死!”许忘甚至没有正眼看他,左手随意一挥,一股无形的沛然巨力如同重锤般轰然击出!
“嘭!”宋子卿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整个人惨嚎着倒飞出去,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噗通”一声栽进冰冷的陵道湖中,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多少,便消失无踪。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承畴,在许忘爆发气势的瞬间,瞳孔便骤然收缩!当看到许忘发丝泛银、气势突变,举手投足间轻易撕裂侍卫、轰飞宋子卿时,他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骇然!
“识元体!”他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这小子……居然在极怒之下破茧成蝶,炼成了识元体?!”他毕竟见多识广,深知这意味着什么。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几乎是本能地,脚下发力,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暴退,瞬间拉开十余丈的距离,只想远离这片是非杀戮之地!
“装神弄鬼!给我死!”羽骁也被许忘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得心头一跳,但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净相境三重的九曲大环功全力催动!双掌赤红如火,两道灼热狂暴的赤色气浪,如同两条择人而噬的火龙,咆哮着轰向迎面冲来的许忘!气浪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灼烧的噼啪声,威势惊人!
许忘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灼热洪流扑面而来,足以将他瞬间焚成焦炭!但他眼中只有羽骁那张狰狞的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
他不闪不避,甚至没有格挡!绣春刀依旧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羽骁心窝!竟是要以命换命!
“我艹!”一声粗粝的怒吼只从许忘喉间挤出一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甲板上,那个本该生机断绝的身影——凤九!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一丝惊人的力量!她柔弱的身躯猛地一拧,竟在电光火石间,不可思议地挣脱了残余绳索的束缚,用尽生命最后的余晖,决然地扑向了那两道致命的赤焰火龙!
“嗳——!”许忘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他想要推开她,却已来不及!
“轰——!”
灼热狂暴的九曲掌力,毫无保留地、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凤九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娇躯之上!
“噗!”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凤九口中狂涌而出!她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抛飞,又重重摔落在许忘身前几步的甲板上,再无声息。那双曾充满倔强与灵动的眼眸,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瘗玉埋香!
“羽——骁——!!!”
亲眼目睹凤九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香消玉殒,许忘心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那压抑到极致的悲痛、愤怒、自责,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炸开!彻底引爆了他体内那刚刚突破、尚未稳固的识元之力!
“嗷——!!!”
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非人的咆哮响彻云霄!许忘周身银芒大盛,如同披上了一层燃烧的银色火焰!他不再理会那依旧汹涌袭来的残余掌力,绣春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人刀合一,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银色闪电,无视一切阻碍,直劈羽骁!
羽骁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骇!
他引以为傲的九曲大环功,那足以熔金化石的赤焰掌力,在接触到许忘周身那层薄薄银芒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沸汤,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溃散!根本无法侵入许忘身体半分!
更让他亡魂大冒的是,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降临!将他牢牢锁定!在这股威压之下,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真气运行瞬间变得无比滞涩,身体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那是源自生命层次的本能压制!
“识元体!”刘承畴那充满惊骇的呼喊再次传来,如同丧钟敲响!
“许忘!你……你别胡来!有话好说!”羽骁脸上的霸道与残忍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声音都因极度的惊恐而变了调,尖锐刺耳。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银发飞舞、如同魔神般的青年,已经不再是那个他可以随意揉捏的蝼蚁!识元体,那是传说中的境界!是质的飞跃!
回答他的,是许忘冰冷到极致、蕴含着无尽杀意的眼神,以及一只在羽骁视野中急速放大的拳头!
“砰——!”
凝聚着识元体狂暴力量的左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羽骁的胸膛之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噗——!”羽骁双眼暴凸,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如同喷泉般染红了夜空!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座高速移动的山岳撞中,五脏六腑瞬间移位、破碎!霸道强横的净相境躯体,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呃……”羽骁连惨叫都发不出,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飞。
许忘身形如影随形,一步踏出便追上,右拳再次带着风雷之声,狠狠砸下!
“嘭!”
这一拳,直接砸在羽骁的小腹丹田!
“噗——!”羽骁再次喷血,身体弓成了虾米,所有凝聚的真气被这一拳彻底轰散!他像一颗被抽飞的肉球,翻滚着撞在船舷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绝望。霸道?此刻的他,连一条丧家之犬都不如!
许忘看都没看瘫软如泥的羽骁,他身形一闪,已单膝跪倒在凤九冰冷的身体旁。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尚有余温却已生机断绝的娇躯搂入怀中。少女的脸庞苍白如雪,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凄凉的阴影。
“凤九……九儿……”许忘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无法言喻的颤抖和悲痛。他轻轻呼唤着,仿佛这样就能唤醒沉睡的人儿。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法抑制地滴落在凤九冰凉的额头。
月光如水,静静洒落在船头。许忘周身那层因暴怒而激发的炽盛银芒渐渐收敛,只余下淡淡的微光萦绕,映照着他布满泪痕却冰冷如铁的脸庞,形成一幅无比悲怆的画面。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许忘才缓缓松开手臂。他动作轻柔至极,仿佛怕惊醒沉睡的人。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去凤九脸颊上沾染的血污和尘土,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指尖划过那冰冷的肌肤,许忘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声音低哑如同梦呓:
“都怪我……你救了我两次……我却连一次……都救不了你……”
低沉的自语被夜风吹散,带着无尽的懊悔与沉痛。
轻轻地将凤九的遗体平放在冰冷的甲板上,许忘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瞬间锁定了船舷边如同烂泥般瘫着的羽骁。
没有言语,没有怒吼。只有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许忘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声在死寂的甲板上异常清晰,如同催命的鼓点。他弯腰,如同拎起一只待宰的鸡鸭,一把抓住羽骁染血的衣领,毫不费力地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拖行到凤九的遗体旁。
“跪下!”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羽骁早已被恐惧吞噬,哪里还有半分反抗之力?如同提线木偶般,被许忘狠狠掼倒在甲板上,双膝砸地,正对着凤九。
“下去给她说,”许忘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一字一顿,蕴含着滔天的恨意,“对——不——起!”
“对……”羽骁嘴唇哆嗦着,试图挤出那个“不”字,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极致恐惧和求生的卑微乞怜。
然而,最后一个字,他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许忘手中的绣春刀,化作一道凄冷的寒月弧光,带着破风的厉啸,闪电般掠过羽骁的脖颈!
“嗤——!”
一颗带着惊骇、不甘、恐惧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颈处激射而出,染红了甲板,也溅了许忘一身。
“咚!”无头的尸体重重栽倒。
“咕噜噜……”羽骁那颗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头颅,滚落在甲板上,沾满血污,双目圆睁,似乎至死都无法相信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落幕。霸道?在绝对的力量和复仇的怒火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整个湖面,陷入了一片死寂!
船下,上百名侍卫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呆若木鸡!他们惊恐地看着船头那个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银发身影,看着他手中滴血的绣春刀,看着甲板上羽骁那具无头的尸体和滚落的头颅……净相三重、背景通天、在他们眼中如同神只般的羽骁公子……就这么死了?连一招像样的反抗都没有?!这个许忘,到底是什么怪物?!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所有侍卫,包括那些燕州六扇门的捕快,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退缩,脸色惨白,握刀的手都在剧烈颤抖!那个沐浴着月光和鲜血的身影,如同不可战胜的魔神,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谁敢上前一步?!
许忘对周围惊恐的目光视若无睹。他随手将羽骁的头颅像垃圾一样掷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他弯下腰,再次用沾满鲜血却无比轻柔的双手,将凤九冰冷的身体紧紧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步步走到船头最高处。月光洒落在他银色的发梢和染血的衣袍上,也落在他怀中少女苍白宁静的脸上。他微微仰头,闭目,任由夜风吹干脸上的泪痕,嘴角那抹苦涩的懊恼却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却异常清晰的琴音,穿透了冰冷的夜色和浓郁的血腥味,从醉忘归的方向悠悠传来。
是那曲《沧海一声笑》。
琴声依旧豪迈不羁,笑傲江湖,此刻听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悲怆,在这血色弥漫的陵道湖上,幽幽回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