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26日,长林市局,犯罪心理研究室。
“陶哥健康出院了?”
宋馈一贯平淡的声音里染上了些兴奋,这引来了坐在他对面的另外一位师兄涂然的侧目。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小师弟自从来了长林后,就几乎没怎么见他笑过,每天都是面无表情,处理各种老师留下的活儿。
现在却有了一丝人气,不那么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了。
涂然不禁支棱起耳朵仔细偷听,“这周六我应该没什么事儿,能回去一趟——是,这还不能和陶叔张姨说漏嘴。”
呀!小师弟居然要回去约会?!
还真稀奇!
涂然眼睛亮了一下,更加八卦起来,身子微微前倾。
但听着听着他就皱起眉头。
原本以为对面是个可盐可甜的小姐姐,结果是个声音低沉的小哥哥?!
虽然音色不错,但——
涂然叹了口气,看起来是自己想多了,他不禁看了过去。
宋馈也恰好抬眼看过来,神情里写着一丝疑惑,似乎在问怎么了?
怎么了?
能怎么了呢,八卦没了呗。
涂然又叹了口气,无聊地坐直了身体,开始整理手上的卷宗。
最近老师拿过来很多真实案例,让他们结合所学的知识进行学习,加强实务操作。
说明白点儿就是要他们理论结合实际。
不过有些现场图十分血腥,让他吃尽了苦头,他都想和大师兄林谌调换一下了。
但上次通话时,林谌直接打来视频电话,给他看了一下真实的现场后,立刻就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开玩笑,和去现场相比,还是办公室更适合他!
不过他很好奇,为什么同样看着这些残酷现场图的宋馈却不受影响呢?
这个小师弟在面对这些真实案例的时候,就和他吃大白菜一样简单,真是——
他忽然就想不出来一个具体的形容词来形容这种对比之间的落差。
惊慌失措VS毫无波澜!
涂然完败。
他吐得昏天地暗的时候,宋馈还在研究血泊和碎肉中的细节,寻找蛛丝马迹。
淡定的样子好像已经看过成百上千个真实现场了一样,照片上的这些已经是小儿科了。
黄朝说这大概也是一种天赋,天生为了破案和寻找真相而生。
涂然摇了摇头,他这辈子是做不到了。
但——他明明记得没回到长冲时的宋馈也跟他一样啊。
怎么回来后就变了个样子呢?
是长冲的风水好么?
涂然不理解,但他决定这周末去找林谌,也蹭蹭这运道。
宋馈一边接着唐谕打来的电话,一边用余光看着表情不断变幻的涂然,基本上也能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
他来长林市局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和林谌之间的交接也很顺利。
这个师兄对现场的接受力和承受力都很好,也能积极参与日常的侦破工作。
还给代理队长提供了不少侦查思路,破了四、五起案子。
几乎每天都在加班,忙成了狗。
反倒是来长林市局的自己,清闲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有些无聊,好像有人故意这样安排下来,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彻底远离案件,无所事事下去。
但宋馈并不是会随波逐流,自甘堕落的人。
他两世为人,每一辈子都不可能碌碌无为,任人宰割。
平静的海面下,是汹涌的急流。
宋馈也在思考怎么去接近李泽如。
市局和省厅毕竟还是不在一个地方,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左手的拇指不自觉的摸上了食指的边缘,来回的摩挲着。
“你在想什么?”
唐谕感受到了宋馈的心不在焉,“有事情的话你先去忙吧。”
他不准备把自己要调去长林的事情提前告诉对方,也许到时候能成为意外惊喜也不一定。
宋馈回神,刚要开口,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刑侦支队三大队的刑警田沣站在门口,声音严肃,“小宋,韩支让你跟着我们去现场。”
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让犯罪心理这种玄乎的东西参加进案件的侦破。
而且,这个人还异常年轻,不是黄朝教授那种全国都出名的学者。
真不知道韩支是怎么想的。
宋馈匆匆挂断电话,站起来,他从对方的不断变化的面色上已经推测出来对方的想法了。
原本他并不太在意这些。
但……这种事情明明可以用电话来通知他去集合,却为什么会特意来让人喊他呢?
古怪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他忽然想起他刚来的那天,韩星涛伸过手来时意味深长的笑容,【宋馈,欢迎你来到我们这个队伍。
【在以后工作中,希望能够合作愉快。我也很期待你的表现。】
其实这是句很平常的话,但不知为何从他的嘴中说出时带着点儿隐秘的试探。
“嗡——嗡——”
电话震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宋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发现对方露出裤管的一只袜子穿反了。
听见电话声音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掩饰下去了。
田沣将手伸进外套的口袋中,并没有将电话拿出来,而是在里面摸索着挂断了来电。
宋馈微微眯起眼睛。
他有一种感觉这才是韩星涛让人特意跑来叫他的原因。
田沣就是考题。
代表着韩星涛或者是李泽如对他的试探。
试探他有几斤几两,以及借着他的手除掉队里的定时炸弹和不能完全掌控的累赘。
田沣看起来并没有一般刑警那样挺拔的身姿,他的眉眼间更多的是乌黑的憔悴。
肩膀总是往里扣,也总是站在角落,绝对不做博人眼球的事情。
外出任务的时候从不吃外食,溜边走,将自己藏在阴影中。
即使是和同事们一起,也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灰败和凶悍感觉。
宋馈太熟悉这样的人了。
当年他手下的卧底几乎都是如此。
提着脑袋潜伏在犯罪集团内部,将一条条重要的消息传递出来。
送走一个又一个的上峰,自己却等了一年又一年。
被发现了,也孤立无援受尽折磨而死。
侥幸回来了,却发现自己依旧茕茕孑立,融不进曾向往无比的警队了。
卧底期间,为了取得信任,几乎做过所有不被允许做的事情。
到头来,会有很多人扪心自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田沣应该也是从某项时间跨度很长的卧底任务中回来的人。
他的岁数不年轻了,时间磨平了他曾经的意气风发,保留着无法褪去的习惯。
应该是在卧底期间惹了麻烦,现在却被送到他的面前。
还要借着考核他的借口,揭开田沣的伤疤,然后将他像垃圾一样一脚踢开。
凭什么呢?
宋馈的眼睛里慢慢浮现出一片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