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济港的蒸汽船“飞鱼三号”靠上雾湾时,浪里钻正用玛雅语喊着“抛锚”。林远站在甲板上,看着岸上黑压压的人群——海狸部落几乎全来了,男女老少都披着海獭皮,手里举着鱼干、贝壳串,还有上次赵武送来的铁刀,像在迎接久别的亲人。海湾里的独木舟围着蒸汽船打转,孩子们拍着水笑,溅起的浪花在阳光下闪成碎银。
“酋长说,要给你们一块地。”海狸部落的翻译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叫“小渡鸦”,上次跟着赵武的船去安济港学了半月光景,汉语说得已算流利。他指着海湾西侧的一片平地:“那里离淡水河近,涨潮淹不到,你们可以盖房子。”林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平地边缘有片茂密的云杉林,林间隐约能看到溪流的反光,确实是块好地方。
落脚的第一件事是“示敬”。林远让人抬下从安济港带来的礼物:给酋长的铜制腰牌(刻着渡鸦和龙的图案)、给巫医的草药箱(里面有奎宁和止血粉)、给孩子们的铁制小鱼钩。酋长摸着腰牌上的纹路,突然用手掌拍了拍林远的肩膀——这是海狸部落“认亲”的礼节。林远也回拍了他一下,笑着说:“我们只盖五间房,一个放货,一个住人,一个修船,绝不占多。”
工匠们的手脚很快。没用蒸汽锤,怕震着部落的木屋,全靠斧头和锯子。三天就搭起了三间木屋,屋顶铺着云杉皮,墙缝用苔藓填实,既防雨又保暖。最特别的是第四间,没装门,只挂着块麻布,里面堆着海狸部落寄放的海獭皮,还有一杆蒸汽步枪——是林远留下的,说“西班牙人来了就朝天开枪,我们的船听到会赶过来”。
小渡鸦成了最好的帮手。他带着工匠们找到能做船板的硬木,指着涨潮时最深的水道说“这里能停你们的铁船”,还教大家识别有毒的浆果。有次工匠们想砍一棵被部落视为“神树”的云杉,小渡鸦赶紧拦住:“那是渡鸦神休息的地方,砍不得。”林远立刻让人换了片林子,还让工匠给神树围了圈木栏,上面挂了串铁制的小铃铛——风吹过的时候响,像在跟神树打招呼。
和海狸部落的交易简单又实在。一张海獭皮换三把铁刀,五张换一把小铁锯,十张能换一杆火枪(但子弹得用皮毛再换)。部落人不懂计数,林远就让工匠做了个“交易板”,上面刻着深浅不同的槽,深槽放海獭皮,浅槽放铁家伙,一目了然。酋长每次交易完,都要让小渡鸦数一遍槽里的印记,确认没错才笑眯眯地离开。
第七日,西班牙人的巡逻船果然来了。两艘帆船在雾湾外徘徊,望远镜对着岸边的木屋张望。林远让人升起“大明贸易”的旗号,又让海狸部落的人把独木舟都划到蒸汽船周围——密密麻麻的,看着像有几百艘。西班牙船长犹豫了半天,大概是觉得“不值当为几个印第安人和大明翻脸”,最终掉转船头走了。酋长看着船影,对林远说:“你们的铁船比西班牙人的厉害。”林远摇头:“是我们的朋友多。”
林远在雾湾待了半月,定下了“三月一航”的规矩:安济港的船准时来,带来铁制品、盐巴、草药;海狸部落提前备好皮毛、晒干的鲑鱼,还可以托船带消息给安济港的玛雅人(他们俩部落居然能通过手语交流)。临走前,他让人在木屋旁立了根木杆,顶端挂着个铁制的渡鸦像,下面刻着“大明雾湾货栈”。酋长让人在木杆旁种了棵小云杉,说“等树长高了,你们的船就认得路了”。
回程的蒸汽船上,林远翻着小渡鸦画的地图。上面用炭笔标着雾湾往北的部落:“红鲑部落”(产鲑鱼干)、“石斧部落”(会打石头工具)、“雪松部落”(有能做大船的木材)。每个部落旁边都画着个小符号,渡鸦代表友好,熊代表要小心,蛇代表“会抢东西”。林远笑着在“蛇”旁边画了个小铁船——下次去,得让他们见识见识蒸汽船的厉害。
船快到安济港时,林远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航标塔铜铃在雾中摇晃。他想起雾湾的木屋烟囱里冒出的第一缕烟,和部落的篝火混在一起,像朵小小的云。这才是北美该有的落脚点:不用铁轨,不用堡垒,只用几间木屋、一片信任、还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就把根轻轻扎进了这片土地。
他知道,雾湾只是开始。往北还有无数个“雾湾”,但只要像这样,一艘船、一批货、一群愿意打交道的朋友,慢慢走下去,北美大陆的海岸线,迟早会像安济港的码头一样,停满大明的蒸汽船,飘起熟悉的烟火。而那根立在雾湾的木杆,就是往北美去的第一块界碑——不是划给别人看的,是刻在彼此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