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锦州府衙前的空地上就已挤满了百姓。
妇人抱着孩子、老人拄着拐杖,连街边卖菜的小贩都推着独轮车赶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府衙周围,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动。
“听说北境的宸朔王要亲自来咱们这审案?”
“可不是嘛!连府尹大人都得站着听审呢!”
“这下可好了,那些畜生总算要遭报应了!”
辰时三刻,铁甲军分列两旁,长戟拄地的“哐当”声震慑全场。
魏九嶷一身玄色蟒纹袍,腰悬玉带,缓步走上公堂最上方的主位。
换回男装的谢珉则是悄无声息跟在他的身后,最后站在了他的身侧。
今日的魏九嶷依然未穿铠甲,却自带一股迫人的威仪,目光扫过之处,百姓们纷纷噤声,议论顿时消歇。
府尹、柳文轩等一众锦州的官员,在铁甲军的看守下坐在堂下左侧,也许是觉得魏九嶷越俎代庖,他们脸色都十分难看。
当看到魏九嶷坐上主位,而他们只能屈居其下时,府尹更是气得脸皮抽搐,但一想到昨日被铁甲军缴械的耻辱时,再多的不满也不敢轻易表现出来,只能撇开视线看向旁边。
惊堂木在魏九嶷手中重重落下,震得案几上的卷宗都跳了跳。
赵鸣立刻高声喊道:“升堂!传证人上堂——”
在铁甲军的带领下,圆脸少女领头,十几个姑娘依次走上证人席。
她们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布衣,虽面带憔悴,眼神却异常坚定。
圆脸少女先是环顾了一圈,并未在女孩们中找到谢珉的身影,正在纳闷,看见站在魏九嶷身边的男装谢珉,愣了一愣。
谢珉对着她悄悄眨了眨眼,她心中稍定了几分。
虽然不明白为何那个姐姐没有出来作证,但看到她的兄长在这里她便没再探究,而是开始陈述了自己被拐卖的事实。
“小女要告河伯教李坛主!去年三月,他带人闯进我家,杀了我爹娘,把我和妹妹拐到祭坛……妹妹不肯顺从,不知被他们提前卖到了何处!”
她攥着衣角,声音初时有些颤抖,很快就变得铿锵有力。
她撩起衣袖,露出胳膊上青紫的痕迹:“这是被他们打的痕迹……”
姑娘们轮流作证,有的说自己是被他们用惨了迷药的桂花糕迷晕带过来,有的则说他们欺骗父母入教,将自己送进来。
有的人说到激动之处,甚至在堂上低声啜泣起来,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愤怒的咒骂。
“传周云芝未婚夫,李秀才上堂。”
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书生在铁甲军的搀扶下上前,一条腿已经无法走路,只能一瘸一拐的缓缓走过来。
他虽面带悲戚,却腰杆停得笔直。
他对着魏九嶷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草民李修文,周云芝乃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妻。上个月,云芝去城外采买丝线,被河伯教教徒掳走,草民前去要人,和同村的人被打瘸了腿。草民便来报官,府尹大人却说‘女子失踪乃常事’,不肯立案……”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认罪书:“这是草民的认罪书!草民承认在张家一家十六口毒杀案是草民所为!”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露出一抹苦笑:“草民命大,没有被打死……后来听人说云芝被河伯收为夫人,可草民托人进去探查了这才知道,她是被他们害死了,还被送去配了阴亲!”
“草民不忍未婚妻受辱,这才在他们婚宴中投了毒!”
谢珉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他一方面是想为周云芝报仇,另一方面,怕是想将事情闹大了,让京城注意到河伯教的所作所为。
李修文的话刚说完,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起来。
有个老汉哭喊着就要上前,但被铁甲军拦在了外面:“我女儿也是这样!报官根本没用,他们都是一伙的!”
魏九嶷敲了敲惊堂木,目光转向堂下右侧的罪犯:“李坛主,祭司,你们可认罪?”
李坛主梗着脖子啐了一口:“老子没错!那些女子都是自愿献给河伯的,是她们的福气!”
“福气?”谢珉从卷宗中抽出一叠供词扔到他面前:“这些从你卧房搜出的账本,记录着你将姑娘们卖给达官贵人的价格,这也是福气?”
李坛主和祭司看着账本上的字迹,脸色瞬间惨白。
祭司胆子本就没有李坛主大,这一下,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浸湿了紫袍的领口。
“是谁指使你们?又是谁在背后包庇?”魏九嶷的声音陡然转厉,像惊雷在公堂炸响。
李坛主的眼珠飞快转动,瞥见府尹投来的警告眼神,刚要开口狡辩,却被祭司抢了先。
祭司突然瘫倒在地,手指颤抖地指向府尹:“是他们!是官府串通我们!府尹每年要分三成利,柳司马负责给我们通风报信,说有官差查访就提前通知……”
“你胡说!”府尹猛地跳起来:“血口喷人!本府清正廉明,岂容你这妖人污蔑!”
但他这话说完,便引得外面的百姓们怒目而视,炸开了锅。
“清正廉明?”人群中冲出个瘸腿的货郎:“前年我运货经过锦州,被官府的人抢了货物,还打断了腿!报官时府尹说我诬告朝廷命官,把我打了三十大板!”
“还有我!”一个农妇抱着孩子哭喊:“年年洪水,官府不仅不赈灾,还把朝廷发的粮款贪污了。去年我丈夫去理论,被他们活活打死!”
控诉声此起彼伏,百姓们纷纷往前涌,若不是铁甲军拦着,几乎要冲上台撕碎府尹等人。
柳文轩吓得躲在府尹身后,牙齿打颤:“你们……你们这是聚众闹事,是谋逆!”
“谋逆?”魏九嶷冷笑:“你们勾结邪教,草菅人命,才是真正的谋逆!本王再问一次,你们认不认罪?”
府尹依然嘴硬:“你不过是北境藩王,无权干涉锦州政务!我乃朝廷任命的府尹,要审也该由刑部来审,你没资格!”
魏九嶷刚要开口,却被身边的谢珉制止了。
“你说刑部有资格,那我是刑部的人,可有资格?”
柳文轩看着她,一切都是这个学徒整出来的幺蛾子,眼神恨不得杀了她:“你不过区区学徒,有什么资格审我们?”
谢珉笑了笑,从身上取出两样物件,再次问道:“这下,我有资格了吗?”
只见她手中高举两样东西——左手是一柄金鞘宝剑,剑鞘上雕刻着五爪金龙,右手则是一块鎏金令牌,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谢珉的声音清亮如钟,响彻整个府衙:“这尚方宝剑与金牌,乃陛下亲赐。我奉旨巡查地方,代表天子监审此案,你说有没有资格?”
阳光照在金牌上,反射出刺目的金光,晃得府尹等人睁不开眼。
他们呆呆地望着那柄尚方宝剑,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官帽滚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百姓们先是愣了愣,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