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恩月醒来时,鹿鸣川已经不在身旁。
她痴痴望着自己的掌心,尽管昨日的噩梦已经退散,但她还是觉得一阵失落。
白恩月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鼻尖先闻到了烤面包的焦香,再看见鹿鸣川端着瓷杯倚在岛台边,袖口挽到小臂,腕骨上沾了一点面粉。
日光从百叶窗切进来,落在他侧脸,像给锋利的轮廓镀了层柔边。
“今天不上班?”她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哑。
“嗯,董事会改到下午。”他把瓷杯推过去,“红糖姜茶,昨晚做噩梦,今天不许你喝冰的。”
白恩月捧着杯子,指尖被烫得微微发麻,心里却像被塞进一团温热的棉花。
她想起凌晨那场噩梦,想起他在黑暗里吻掉她的眼泪,忽然觉得此刻的晨光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真实。
没一会儿的功夫,小秋穿着草莓睡衣啪嗒啪嗒跑下来,头发乱得像鸟窝。
鹿鸣川单手捞起她,另一只手把煎好的太阳蛋铲进盘子里:“今天姐姐多睡十分钟,功劳记你头上。”
小秋眨巴着眼,奶音黏糊:“那我可以要双份草莓酱吗?”
“批准。”
没有鹿忠显在的餐桌,似乎气氛都要轻松不少。
餐桌上,鹿鸣川没有谈工作,只把果酱抹成歪歪扭扭的小鹿形状,逗得小秋咯咯笑。
白恩月咬着面包,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连夜飞瑞士,只为给她带回一本绝版论文集。
如今他肯为一杯豆浆留在厨房,好像比那场跨国奔赴更让她鼻酸。
空气弥漫的幸福让她不自觉湿了眼眶,她赶忙趁着两人不注意擦拭掉眼角的泪意。
十点,门铃响起。
老太太今日穿了件墨绿旗袍,银发挽成低髻,沉香木珠串绕在腕间,像一株经霜不凋的老松。
她亲自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女人一袭亚麻长裙,帆布包洗得发白。
尽管对方穿着朴素,但还是难掩其独特的气质。
“竹老师。”老太太颔首,声音不高,却带着鹿家特有的矜贵。
竹羡青微微躬身,目光先落在小秋身上,再礼貌地掠过鹿鸣川与白恩月。
她没急着寒暄,而是从包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原木色盒子,蹲下身与小秋平视。
“初次见面,我叫竹羡青,你可以叫我竹老师。”
“这是我自己做的,要是小秋不嫌弃的话,就送给小秋啦。”
盒子打开,是一枚手工打磨的樱花木书签,边缘圆润,带着淡淡的木香。
小秋怯怯地伸手,指尖碰到书签时,眼睛倏地亮了。
但她还是不忘回头征得白恩月的同意。
看到白恩月眼神中的默许之后,她才欣然收下。
“谢谢竹老师!”
仅仅一个瞬间,她就一下拉近了与小秋之间的距离。
白恩月和鹿鸣川对视一眼,默默微微点头,以示对对方本领的认可。
老太太抬手示意众人移步花厅。
落地窗外,海棠正盛,风一吹,花瓣落在竹羡青的肩头,像给她别了一枚勋章。
她翻开带来的绘本,声音清缓:“今天我们不学算术,先画一朵会唱歌的花,好不好?”
小秋下意识看向白恩月,得到鼓励的点头后,才挪着小板凳坐到竹羡青身边。
鹿鸣川站在白恩月身侧,掌心悄悄扣住她手指。
他低声说:“老太太选的人,眼光一向毒辣。”
白恩月侧头,看见竹羡青正用铅笔在纸上勾出花瓣的弧度,小秋歪着头,第一次露出不设防的笑。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她们之间投下一道金色的桥。
老太太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叶,声音像穿过岁月的绸缎:“竹老师,小秋胆子小,但心很干净。鹿家不要她八面玲珑,只要她记得——”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小秋胸前的项链,“——她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竹羡青点头,指尖在纸上最后一笔收尾,一朵带着音符的樱花跃然纸上。
小秋“哇”了一声,伸手去碰那朵纸花,指尖沾了一点铅笔灰,却笑得比窗外的海棠还艳。
看到小秋和竹老师这么合得来,白恩月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鹿鸣川牵着白恩月的手,轻手轻脚地退到走廊转角,像两个偷溜出教室的学生。
“走吧,鹿太太。”他压低声音,眼里却闪着光,“很久没为你烘焙了,今天给你烤个蛋糕。”
鹿鸣川系上围裙时,白恩月正倚在吧台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瓷杯。
围裙是上次他们去超市随手挑的,深墨蓝底,绣着一只歪头的小鹿,此刻被他的腰线勒出利落的弧度,像把锋芒收进温柔里。
“今天想吃什么口味?”他背对着她,声音混在电动打蛋器的嗡鸣里,像隔着一层温热的纱。
白恩月没答,只是看着他熟练地敲开三颗鸡蛋,蛋黄滑进玻璃碗,蛋白被单独分到另一个——动作利落得像在做一场小型外科手术。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瑞士,他第一次教她烤玛德琳,她紧张得把糖粉当盐撒,最后那盘焦黑的小贝壳全进了他的胃,还面不改色地说“脆得恰到好处”。
“看什么呢?”鹿鸣川回头,额前碎发沾了点面粉,像落了雪。
白恩月弯起眼睛:“看你表演。”
他低笑,沾了面粉的指尖往她鼻尖一点:“那就好好看,鹿太太。”
黄油在锅里慢慢融化,奶香混着香草籽的甜味漫开。鹿鸣川单手倾斜奶锅,另一只手用刮刀匀速搅拌,手臂线条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白恩月想起他昨夜替她擦头发时,同一双手的温度,忽然觉得这场景比任何情话都动人。
低筋面粉过筛时,细白的粉末像一场小雪落进碗里。
他忽然侧头:“糖要减十克吗?你上次说太甜。”
白恩月摇头:“今天想甜一点。”
他“嗯”了一声,却还是在电子秤上减了五克,像某种固执的温柔。
蛋白打发的间隙,他转身从冰箱里取出冷藏的淡奶油,顺手递给她一颗洗干净的草莓:“先垫垫,等会儿偷吃奶油会挨骂。”
白恩月咬着草莓,看他将蛋白霜分三次拌入蛋黄糊,手腕翻转的角度像在调一杯昂贵的鸡尾酒。
烤盘被送进预热好的烤箱前,他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180度,18分钟——和你一样,刚刚好。”
烤箱“叮”的一声,像按下某个隐秘的开关。
白恩月看着他戴上隔热手套取出烤盘,戚风胚在模具里微微颤动,像一颗跳动的心。
放凉脱模时,他故意把锯齿刀横在蛋糕胚上比划:“横着切还是竖着切?”
白恩月伸手盖住刀背:“先抹奶油。”
打发淡奶油时,他忽然问:“要画什么?”
白恩月想了想:“那就看鹿大师的绘画天赋啦。”
于是他用抹刀挑起一抹淡粉色的奶油,手腕轻转,一朵五瓣的樱花便绽放在雪白的海绵上。最后一瓣收尾时,奶油不小心沾到他左手虎口,白恩月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舌尖轻轻卷走那点甜。
鹿鸣川的呼吸骤然乱了。
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蛋糕是甜的。”
白恩月舔了舔唇角:“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