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丹炉秘语
隐市的药庐里飘着龙涎香的暖雾,林渊将最后一片丹心花瓣放进药碾。石碾转动的沙沙声里,阿玉趴在案几上画画,笔尖蘸着朱砂,在宣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丹炉,炉身上还沾着三朵小花——像极了药谷后山的品种。
“少谷主,李慕然的尸身处理好了。”秦伯掀开竹帘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黑木匣子,“万剑宗派来的人说,要将他葬在宗门的英烈塔,还请您……”
林渊停下碾药的手。北境祭坛一战后,万剑宗的新任掌门带着弟子来谢罪,送来的礼单里有当年药谷被劫的半数典籍,却对三年前的七星剑阵绝口不提。他望着匣子里那柄断裂的长剑,剑穗上系着块玉佩,正是万剑宗的入门信物,边角已被摩挲得发亮。
“让他们把玉佩留下。”林渊将碾好的药粉倒进瓷瓶,“剑和尸身,按他的遗愿葬在北境吧。他说过,要看着玄帝的余党彻底肃清。”
秦伯叹了口气:“可万剑宗那些老顽固……”
“顽固也得认。”疯罗汉扛着铜锤从外面进来,锤身上还沾着北境的沙砾,“今早探马回报,玄帝的残部躲进了黑风谷,领头的是那个戴青铜面具的护法。听说那老东西手里有本《蚀骨咒》的全卷,要是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
阿玉突然举起画纸:“我知道黑风谷!苏爷爷带我去过,那里有好多发光的石头!”
林渊接过画纸,宣纸上的黑风谷画得像条张着嘴的大鱼,谷口处确实画着几块闪烁的石头,形状竟与镇魂笛的碎片有些相似。他想起苏长老临终前攥着的龙涎香,老人怕是早就知道玄帝的余党藏在哪里,才故意让阿玉记住这个标记。
“备车。”林渊将瓷瓶揣进怀里,里面是用丹心花和镇魂笛碎片熬的药,能暂时压制蚀骨咒的余毒,“去黑风谷。”
***黑风谷的入口被瘴气笼罩,那些灰绿色的雾气里裹着细碎的骨屑,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腥甜——这是《蚀骨咒》里记载的“化骨瘴”,寻常修士吸入即死,唯有龙涎香能驱散。林渊让弟子们在谷外布下“锁灵阵”,自己则带着疯罗汉和阿玉走进瘴气。
谷内比想象中干燥,岩壁上嵌着许多莹白的石头,在暗处发出微光,照亮了脚下蜿蜒的血河。血河尽头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中央嵌着块黑色的石碑,碑上用血写着“以血饲魔,万劫不复”八个大字,正是玄帝的笔迹。
“少谷主,这血河不对劲。”疯罗汉用铜锤挑起块凝结的血块,血块落地时竟化作只巴掌大的黑虫,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用活人精血混合魔气养的‘噬灵虫’,专啃修士的灵力。”
阿玉突然指着石碑后的阴影:“那里有东西!”
阴影里蜷缩着个穿黑袍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啃咬块泛着黑气的骨头,动作与北境粮仓里的刘师兄如出一辙。林渊的软剑骤然出鞘,剑气劈开瘴气——那身影缓缓转身,露出张布满肉瘤的脸,左眼是浑浊的墨绿色,右耳后却没有朱砂痣。
“不是刘师兄。”林渊的剑尖停在对方咽喉前,这人的咒印比刘师兄的更浅,显然是刚被种下蚀骨咒不久,“你是谁?”
黑袍人突然嗬嗬地笑起来,嘴角淌下黑血:“我是……守墓人……”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石碑,“下面……埋着……药谷的秘密……”
疯罗汉的铜锤砸在石碑上,石碑应声而裂,露出个黑沉沉的洞口。洞里飘出股熟悉的药香,竟与九转炉散发的气息一般无二。林渊点亮火折子,火光中赫然出现了座石制丹炉,炉身上刻着的七星阵图,正是三年前药谷上空出现的那座。
“这是……九转炉的仿品?”秦伯的声音从洞口传来,老人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本从万剑宗取回的典籍,“不对,这是按九转炉的图纸造的阵眼!你看这炉底的凹槽,正好能放下镇魂笛的碎片!”
林渊将怀里的镇魂笛碎片放进凹槽,石炉突然发出嗡鸣,炉身上的七星阵图亮起金光,照亮了洞壁上的壁画——那是三百年前的场景:龙族用镇魂笛和九转炉封印魔界,玉帝在一旁护法,而画的角落,站着个穿药谷道袍的修士,手里捧着颗丹丸,正是九转还魂丹。
“原来如此……”林渊的指尖抚过壁画,“九转还魂丹不是用来唤醒玉帝转世的,是用来加固封印的!玄帝从一开始就骗了所有人,他要的不是玉帝的心头血,是这颗丹丸!”
黑袍人的笑声突然变得凄厉:“丹丸……在玄帝手里……他说……只要吞下丹丸……就能变成新的魔界之主……”他猛地抓住林渊的手腕,墨绿色的左眼里映出洞外的景象,“他们来了……青铜面具……带着好多人……”
洞口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锁灵阵的光芒瞬间黯淡。林渊冲出石洞,只见瘴气中涌出数十名戴青铜面具的修士,为首的老者手里握着本黑色的书卷,正是《蚀骨咒》的全卷。而他身后的弟子里,竟有几个穿着万剑宗的道袍,腰间挂着破魔镜的碎片。
“林谷主别来无恙。”老者摘下青铜面具,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竟是万剑宗的太上长老,“当年药谷大火,老夫可是帮你父亲收的尸。没想到啊,这九转还魂丹的秘密,终究还是落在了我们手里。”
林渊的软剑指向那些万剑宗弟子:“李慕然用性命护下的宗门,就是让你们这么败坏的?”
太上长老冷笑一声:“那蠢货懂什么!只要拿到九转还魂丹,别说万剑宗,整个东洲都是我们的!倒是你,林渊,你父亲当年宁愿烧了药谷也不肯交出丹方,真是愚不可及。”
他突然挥动《蚀骨咒》,书卷上的咒文化作黑气扑向阿玉:“抓住玉帝转世,丹丸的最后一味药引就齐了!”
阿玉眉心的朱砂痣爆发出金光,将黑气震开,却也让小家伙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石炉上。石炉被撞得晃动,炉顶突然裂开道缝隙,里面竟滚出个玉瓶,瓶身上刻着药谷的印记——正是林渊父亲的私印。
林渊接住玉瓶,拔开塞子,里面没有丹丸,只有张卷着的纸条。纸条展开的瞬间,石炉的金光突然变得刺眼,镇魂笛碎片与石炉共振,竟将太上长老的黑气反弹回去,逼得那些青铜面具修士连连后退。
纸条上是父亲的字迹,墨迹已有些褪色,却依旧能看清上面的字:“九转炉内藏封印,镇魂笛音唤龙魂,丹丸非药,是心。”
“是心……”林渊喃喃自语,突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九转还魂丹的真正药引,从来不是什么玉帝的心头血,而是守护东洲的人心。就像北境祭坛上,李慕然的碎镜、苏长老的血、疯罗汉的锤,还有那些不知名修士的命,这些滚烫的心意凝聚在一起,才是最强大的封印。
“装神弄鬼!”太上长老见黑气被反弹,竟直接将《蚀骨咒》抛向空中,书卷化作无数黑虫扑向众人,“今日就让你们尝尝蚀骨之痛!”
林渊将阿玉护在身后,软剑卷起石炉里的金光,与疯罗汉的铜锤、秦伯的药粉组成防御。金光与黑虫碰撞的瞬间,他突然想起阿玉画的黑风谷,谷口那些发光的石头——那不是石头,是龙族的鳞片,是苏长老特意留下的守护。
“秦伯,用丹心花粉引光!”林渊喊道,“疯罗汉,砸开谷口的岩壁!”
秦伯立刻将丹心花粉撒向空中,花粉遇到金光瞬间燃烧,化作漫天星火;疯罗汉的铜锤狠狠砸在谷口的岩壁上,岩壁轰然倒塌,露出后面嵌着的无数龙鳞,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龙鳞的光芒与石炉的金光交融,形成道巨大的屏障,将黑虫和青铜面具修士困在其中。太上长老的《蚀骨咒》在光芒中快速消融,他望着那些龙鳞,突然发出绝望的嘶吼:“不可能……龙族不是早就灭绝了吗……”
“龙族一直在。”阿玉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眉心的朱砂痣亮得像颗小太阳,“它们化作山脉,化作河流,化作东洲的每一寸土地,只要还有人记得它们,就永远不会灭绝。”
屏障内的黑虫渐渐消散,青铜面具修士的面具纷纷碎裂,露出张张惊恐的脸。太上长老被金光包裹,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嘴里还在喃喃着:“九转还魂丹……我差一点就拿到了……”
林渊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忽然明白玄帝和这些人永远不会懂——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靠掠夺和杀戮得来的,就像药谷的草木,看似柔弱,却能在绝境中生根发芽,靠的不是别的,是那份不肯放弃的韧性。
石炉的金光渐渐平息,镇魂笛碎片安静地躺在炉底,像睡着了一般。林渊将父亲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收好,抬头望向洞外的天空,黑风谷的瘴气已经散去,阳光透过龙鳞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织出斑斓的图案。
疯罗汉捡起块龙鳞,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少谷主,这鳞片能卖不少钱吧?”
林渊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留着做纪念。以后告诉孩子们,东洲曾有群英雄,用龙鳞和丹心花,守住了我们的家。”
阿玉举着新画的画跑过来,画上的黑风谷不再像张着嘴的大鱼,谷口处画着个金色的屏障,屏障后站着好多小人,有苏爷爷,有李慕然,还有个扛着铜锤的大胡子。
“林哥哥你看,我们都在!”小家伙的眼睛亮闪闪的,像盛着整个星空。
林渊接过画纸,叠好放进怀里。远处传来弟子们清理战场的声音,北境的风沙似乎被挡在了谷外,空气里弥漫着丹心花的清香,温暖而安宁。
他知道,玄帝的余党或许还没肃清,魔界的封印也需要时时加固,但只要这些守护的心意还在,只要有人记得为什么而战,东洲就永远不会陷入黑暗。
就像药谷的春天总会到来,丹心花总会盛开,那些逝去的人,会化作风,化作雨,化作守护这片土地的力量,永远与他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