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禁地根脉
万剑宗的山门在暮色里泛着青灰,石阶上的血迹已半干涸,凝成暗褐色的纹路,像极了忘忧草缠绕的根须。林渊踩着血迹往上走,每一步都能听见脚下传来细碎的“咔嗒”声——是被剑气震碎的青铜碎片,上面还残留着万剑宗掌门的灵力气息。
“少谷主,前面就是‘锁灵阁’了。”疯罗汉的铜锤在掌心转得飞快,锤身映出阁顶盘旋的黑气,“老龙说忘忧草的主根就在阁底,那黑气就是根须散的毒。”
林渊的指尖缠着丹心花的花瓣,花瓣接触到黑气时冒出白烟,散发出清苦的香气。这香气能暂时压制忘忧草的毒性,却无法根除——就像那些被篡改记忆的修士,即便清醒了,心口也总留着块模糊的空白,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李师兄,你的弟子们安置好了?”林渊回头望去,李慕然正扶着个瘸腿的师弟,那师弟的脖颈处还留着紫色的咒印,显然是忘忧草的余毒未清。
李慕然的声音有些沙哑:“秦伯给他们敷了龙须草膏,暂时没事。只是……”他望着锁灵阁紧闭的大门,门上的云纹已被黑气侵蚀得发黑,“掌门他……真的在里面?”
三天前,被唤醒记忆的修士们冲进万剑宗时,掌门早已不见踪影。有人说他带着九转炉秘方逃去了玄帝的老巢,也有人说他藏在禁地深处,想用忘忧草的主根炼制“噬心丹”——那是比九转还魂丹更邪门的丹药,服下后能吞噬他人修为,却会变成没有神智的怪物。
“吱呀”一声,锁灵阁的门突然开了道缝,缝里透出暗红色的光,还夹杂着咀嚼声,与当年粮仓里黑甲卫啃食骨头的声音如出一辙。阿玉突然捂住眼睛,小手却透过指缝往门里看,嘴里喃喃道:“好多眼睛……”
林渊的软剑骤然出鞘,剑气劈开黑气的瞬间,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十几个万剑宗长老倒在地上,心口都有个血洞,而他们的尸体旁,蹲着个穿着掌门袍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啃咬半块泛着紫光的根茎——正是忘忧草的主根!
“师父……”李慕然的声音发颤,长剑几乎握不住。
那身影缓缓转身,掌门的脸已变得面目全非:双眼突出如铜铃,眼球上布满血丝,嘴角还挂着根茎的汁液,而他的脖颈处,竟长着和玄帝护法一样的狼头胎记,只是颜色更深,几乎要渗出血来。
“是你……”掌门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的目光落在林渊掌心的丹心花瓣上,突然发出嗬嗬的笑声,“苏长风的孽种,终于肯露面了。”
林渊的剑猛地指向他:“我父亲怎么死的?”
“死?”掌门突然狂笑,手里的根茎被捏得汁液四溅,“他没死!他成了我的‘药引’!当年我在药谷抓了他,把他关在锁灵阁的地下室,用忘忧草的根须一点点吸他的修为——你看,我现在的功力,比玄帝还强!”
阿玉突然尖叫起来:“你撒谎!苏爷爷在我梦里说,他把九转炉的真秘方藏起来了,你拿到的是假的!”
掌门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小杂种闭嘴!”他猛地扑向阿玉,十指化作利爪,爪尖泛着黑气——那是吞噬了太多修士修为的魔功。
林渊的软剑横劈而出,剑光如瀑布般挡住利爪。两相交击的瞬间,掌门的衣袖被剑气划破,露出手臂上的咒印,咒印的纹路竟与玄帝的蚀骨咒完全一致!
“你果然和玄帝是一伙的。”林渊的声音冷得像冰,“当年药谷大火,是你们联手放的。”
“联手?”掌门嗤笑一声,身形突然化作数道残影,残影掠过之处,地上的青铜碎片纷纷飞起,组成个巨大的狼头,“玄帝不过是我养的狗!等我炼成噬心丹,别说东洲,连九天之上的玉帝都得听我的!”
疯罗汉的铜锤突然砸向地面,石阶裂开的瞬间,无数银针从地底射出,精准地刺向掌门的残影——这是秦伯布下的“天罗针阵”,专破分身术。银针穿透残影的刹那,掌门的真身从阁顶坠落,手里多了把黑色的长剑,剑身上刻满了忘忧草的纹路。
“这是用苏长风的佩剑炼的‘噬魂剑’。”掌门抚摸着剑身,眼神狂热,“每杀一个人,它就强一分。你说,用你的心头血喂它,会不会更厉害?”
林渊的指尖在剑柄上用力一握,软剑突然发出龙吟——那是丹心花的灵力与九转炉虚影共鸣的声音。炉口的金光越来越盛,竟在他身后凝成道金色的屏障,屏障上浮现出无数丹方,正是药谷失传的《百草经》全卷!
“你以为只有你有底牌?”林渊的声音在金光中回荡,“我父亲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他把真秘方藏在了我的血脉里。忘忧草能篡改记忆,丹心花却能唤醒本心——今天,就让你尝尝被自己心魔吞噬的滋味!”
金光突然暴涨,《百草经》的丹方如潮水般涌向掌门。掌门的噬魂剑刚要挥出,却突然停在半空——他的手腕上,忘忧草的咒印正顺着血管蔓延,所过之处,皮肤纷纷溃烂,露出里面青黑色的骨头。
“不!不可能!”掌门疯狂地撕扯着衣袖,“忘忧草是我培育的,怎么会反噬我?”
“因为你用了太多无辜人的血浇灌它。”林渊缓缓走近,金光在他脚下凝成丹炉的形状,“草木有灵,你喂它的怨恨多了,它自然会变成索命的刀。”
掌门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的眼睛里映出无数人影:有药谷被烧死的弟子,有被他用忘忧草毒害的长老,还有苏长风最后望着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无尽的失望。
“不是我!是他们逼我的!”掌门突然抱着头嘶吼,“苏长风凭什么总压我一头?万剑宗凭什么要听玉帝的号令?我要变强,我没错!”
他的嘶吼声越来越低,身体渐渐被忘忧草的根须缠绕,根须上的黑丝钻进他的七窍,开出一朵朵紫色的小花。当最后一朵花开时,掌门的身体彻底僵住,化作了座长满忘忧草的石像,只有那双眼睛,还死死盯着林渊掌心的丹心花。
锁灵阁的黑气渐渐散去,露出阁底的入口。入口处的石门上刻着“禁地”二字,字迹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旧能看出是苏长风的笔迹。
“少谷主,里面有我父亲的气息。”阿玉的小手按在石门上,掌心的朱砂痣突然亮起,石门竟缓缓向内打开,“苏爷爷说,真秘方藏在‘归心池’里。”
石门后是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的石壁上嵌着夜明珠,照亮了墙上的壁画:画中是药谷的弟子在炼丹,苏长风站在丹炉前,手里拿着本丹书,而他身边站着个年轻的修士,眉眼间竟与李慕然有几分相似——那是年轻时的万剑宗掌门!
“原来他们以前是师兄弟。”李慕然的声音里带着苦涩,“我师父说,当年掌门和苏长老一起在药谷学过炼丹,后来不知为何闹翻了,才回了万剑宗。”
林渊的目光落在壁画的最后一幅:苏长风将丹书锁进归心池,池边立着块石碑,碑上刻着“心若向道,草木皆兵;心若向魔,丹炉亦毁”。
甬道的尽头,果然有座圆形的池子,池水泛着金光,正是归心池。池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玉盒,盒盖上刻着九转炉的图案——里面想必就是九转还魂丹的真秘方。
然而池边的景象却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十几个铁笼并排放在池边,每个笼子里都有具枯骨,枯骨的手骨上,都戴着药谷弟子的玉佩。
“这些是……当年失踪的药谷弟子。”秦伯的声音发颤,他认出其中一具枯骨手腕上的玉佩,是他亲手给小儿子刻的,“掌门把他们关在这里,用他们的精血养忘忧草的主根!”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归心池的池底,果然盘着条水桶粗的根须,根须的顶端开着朵巨大的花,花瓣呈紫黑色,花心处隐约能看见张人脸,正是苏长风的模样!
“父亲……”林渊的声音哽咽了。
那朵花突然轻轻摇曳,花瓣上渗出金色的汁液,汁液在池水上写出几行字:“忘忧草主根即我残魂,毁之需用丹心花与阿玉血,勿念。”
阿玉突然哭了起来:“苏爷爷说,他要和这邪草同归于尽……”
林渊的掌心疤痕突然灼热起来,九转炉的虚影在他头顶盘旋,炉口落下的金光将归心池笼罩。他望着池底的根须,突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忘忧草的主根吸收了他的残魂和修为,早已与他融为一体,要毁掉根须,就得让他彻底消散。
“林哥哥,苏爷爷说他不怕。”阿玉擦干眼泪,小手按在池边,掌心的朱砂痣射出一道红光,与林渊掌心的丹心花气息相融,“他说,只要真秘方还在,药谷就永远不会消失。”
林渊深吸一口气,将丹心花的花瓣全部撒进池里。花瓣落水的瞬间,归心池突然沸腾起来,金色的池水与紫色的根须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苏长风的脸在花瓣中渐渐清晰,他望着林渊,露出个温和的笑容,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轰——”
根须突然炸开,无数紫色的碎片飞向空中,却在接触到金光时化作点点星光。归心池的池水渐渐平静下来,石台上的玉盒自动打开,里面放着的不是丹书,而是半块铜镜——镜面上映出的,正是九转炉的完整模样,炉底刻着的,是“药者仁心”四个字。
“这才是真秘方。”林渊拿起铜镜,镜面上的光芒突然涌入他的眉心,无数炼丹的知识在脑海里炸开,“父亲说的没错,最好的丹药,从来不是靠丹方,而是靠炼药人的本心。”
甬道外突然传来老龙的声音:“小友,玄帝的人打过来了!他们带着血月草的种子,说是要毁了万剑宗!”
林渊将铜镜递给李慕然:“你留在这里,用归心池的水给弟子们解忘忧草的毒。”他转身往外走,软剑在手中发出轻鸣,“我去会会玄帝。”
阿玉紧紧跟在他身后,掌心的朱砂痣越来越亮:“林哥哥,我跟你一起去。苏爷爷说,玉帝的力量,该醒了。”
疯罗汉扛着铜锤跟上,秦伯往药篓里塞满了银针,李慕然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握紧了铜镜——镜面上,“药者仁心”四个字在金光中闪闪发亮。
他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玄帝的大军就在山门之外,血月草的种子还在等着害人,而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或许还有更多。但他不再迷茫,因为他终于明白,无论对手多强,只要守住本心,草木皆可为兵,人心即是最厉害的丹药。
归心池的水轻轻荡漾,映出石台上的半块铜镜,也映出了无数人前行的背影。这些背影里,有药谷的传人,有万剑宗的修士,有龙族的勇士,还有那个掌心带着朱砂痣的少年。他们的脚步或许蹒跚,却异常坚定,因为他们知道,前方不仅是战场,更是新生的开始。
就像被焚毁的药谷终会重建,被毒害的人心终会清醒,被遗忘的真相终会大白。而那些在黑暗中挣扎过的人,终将在晨光里,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份“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