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赞周带着建工队伍开始铺设轨道,铺设的过程,像一场在混沌中劈开通路的硬仗,每一步都藏着未知的关卡。
朱有建虽然给出了图纸,但是毕竟是新生事物,完全没有可参考的文献,韩赞周只能摸索着进行。
工人们先沿着标线挖出两尺深的沟槽,槽底被打磨得平平整整,接着将鸡蛋大小的石块密密实实地铺进去,垒起一尺高的石基,踩上去纹丝不动。
再往上铺半尺厚的焦炭渣,踩上去簌簌作响,随后将枕木稳稳安放,用精巧的榫卯结构扣紧,最后把锃亮的钢轨架上去,才算完成基础工序。
机械队伍在一旁默契配合,更添几分气势:
挖掘机挥舞着钢铁巨臂,铁爪插进泥土时带起一串泥花,精准挖出笔直的沟槽;
推土机的履带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轰鸣,将槽底推得像镜面般平整;
龙门锤则像个大力士,每一次落下都震得地面微微发颤,把地基夯得结结实实,仿佛能顶住千军万马。
可当轨道往前铺到十里地时,麻烦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
路基边缘开始往下溜土,出现了细微的垮塌迹象。
要知道,轨车本身就重,一旦在轨道上跑起来,路基要是撑不住垮下去,轨道准会像被掰弯的铁丝一样扭曲变形,到时候轨车翻车,后果简直不敢想。
韩赞周心里一紧,立刻把工地上的能工巧匠都叫了过来。
他指着垮塌的路基,眉头拧成个疙瘩:
“这坎儿怎么过?”
六百多号人围在工地上,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声盖过了远处的机械轰鸣。
两天两夜过去,图纸画了一张又一张,终于有人拍着大腿喊出了主意。
还真应了那句“高手在民间”!
有位工匠凭着之前做预制棱堡的经验,琢磨出个“固定道床法”。
这法子分四层,一层比一层扎实:最底下是密密麻麻的排桩,像无数根铁筷子插进地里,深的能扎到硬土层,死死拽住地基不让它往下沉;
排桩上头铺着预制板,一块挨一块拼得严丝合缝,托住上面的重量稳稳当当;
再往上是沙砾混沥青,像块黏稠的黑糕,两边还用防腐方桩挡着,生怕它偷偷溜出去变形;
最顶上是混凝土道床,光溜溜的像块大石板,上面还嵌着固定榫合桩,把钢轨卡得牢牢的,想动都动不了。
工人们赶紧照着法子试修了十米长的试验段。
初步测试时,轨道稳得像长在了地上,大家都松了口气。
可到了震动缓冲实验,问题又冒了出来:
沥青沙砾层减震效果差了点意思,承重车开过去时,震动顺着轨道传到手里都发麻。
更要命的是,沥青这东西怕晒怕冻,时间一长就会老化变脆,到时候减震效果更差,轨道怕是用不了几年就得出问题。
韩赞周盯着试验段愁得直挠头,实在没辙了,只好硬着头皮向领导求助。
他把鲁总监请到工地,蹲在试验段旁边,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把前前后后的麻烦事说了个明明白白。
鲁总监听完没说话,围着轨道转了三圈,蹲在地上捏了把沙砾,突然眼睛一亮,说出了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新法子。
鲁总监盯着试验段琢磨片刻,忽然拍了下手:
“不如学学火炮的缓震法子?”
他提议在道床里加一层簧片当“缓冲垫”——
那些弹性十足的钢片像一群绷紧的弹簧,轨车碾过时能顺着震动上下弹动,把冲击力层层化解,大大减少传到路基的力道。
说起两侧的固定桩,他又有了新想法:
“别用整根的,改成分段式的混凝土掺钢材,做个平底凹槽的模样。”
凹槽底部还藏着精巧的夹缝排水道,像给道床装了“排水管”,既能稳稳托住上面的结构,又能把雨水、积水及时排出去,免得泡久了地基发软。
至于防沉陷的木桩,鲁总监摆摆手说:
“得彻底改改。”
他建议用平铺的木枕拼出棱形结构,上下两层还特意反着摆,像交错咬合的齿轮。
这样一来,上面的重量能顺着棱形纹路分散开,地基就不容易往下塌了,轨道自然站得更稳。
铺簧片的时候,他又想出个“鱼鳞法”:一片压着一片的边儿,像鱼鳞似的密密实实叠起来。
这样既不会松动老化,将来哪片坏了,掀开上面的就能换,省了不少拆补的功夫。
“道床还得加圈‘防护栏’。”
鲁总监指着预制板补充道,在边缘加道限制方槽,就算哪块板子裂了,也被方槽卡着掉不下去,整个道床不会散架,换块新的就行,既安全又好修。
韩赞周听得眼睛发亮,心里的愁云一下子散了。
鲁总监看着图纸点头:
“这结构不错,别说复杂地形,连桥梁上都能用——
只要桥身结实,直接铺上去稳稳当当。”
虽说完全赞同,韩赞周还是不敢马虎。他带着工人重做了一段改良道基,特意加大震动强度测试。
结果簧片“咚咚”弹得欢,道床稳如磐石,连排水都顺畅得很,完全达到了预想效果。
“就按这个来!”
韩赞周当即拍板。
很快,大家就尝到了新结构的甜头:
四层部件都能在工坊里预制,钢筋铸造工、混凝土工、木工各干一摊,效率翻了倍;
之前铺的十里平槽也不用返工,直接往上加新结构就行,省了不少人力和时间。
看着轨道一天天往前延伸,韩赞周心里踏实极了。
这条凝聚着巧思的轨道,就像一条扎稳了根基的钢铁动脉,将来准能稳稳当当扛起运输的重担。
十月十二这日,三十里轨道终于铺到了头,接缝处的钢轨亮得能映出人影。
轨车工坊里,龙门吊的钢缆“咯吱”绷紧,将一台油光锃亮的新机头稳稳拎起,轻轻落在轨道上,轮子与钢轨一碰,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紧接着,六节车厢依次被吊来,用榫卯结构跟机头咬得死死的,最后又一台机头被安在尾端——
这独特的“前后双机头”编组,是皇帝亲自定下的主意,眼下一条轨道就够用:
前机头往前送,后机头直接拉回来,省去了掉头的麻烦,效率凭空提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