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金砖被朝臣们的朝靴踩得发沉,朱有建盯着周奎涨红的脸,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得哒哒响。
他怀里的威龙似被这气氛惊着,往他臂弯里缩了缩,尾巴尖扫过十二章纹的朝服下摆。
“十六岁太早。”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投进滚油里,
“等公主满十八再说。”
他抬眼扫过周奎,
“国丈要是闲得慌,就去督查下税银——
可别让人贪了。”
周奎的脸瞬间从红转白,捧着笏板的手直哆嗦。
旁边的田弘遇悄悄往巩永固身后挪了挪,生怕被这股子火气燎着——
谁都知道,陛下最恨借皇家婚事谋私利。
朱有建没再理他,忽然拍了拍手:
“对了,皇子皇女们也该上学了。”
他看向宗人府令,
“研究院的新校舍盖好了,让他们搬过去,跟着那些专家学算术、学格物,别总在宫里斗蛐蛐。”
这话比驳回选驸马更让朝臣震惊。
宗人府令急得直跺脚:
“陛下!
皇子们该学经史子集,怎能去学工匠手艺?”
“经史能让地里多打粮食?”
朱有建抱着猫站起身,
“研究院里有会算星象的,有会造水车的,还有能治疫病的——
学这些,不比背《论语》有用?”
他忽然笑了,
“再说了,多跟年青人混,省得在宫里被你们教得暮气沉沉。”
殿内正乱着,陈演趁机出列,手里的奏疏举得高高的:
“陛下,臣有国策六条,关乎休养生息!”
朱有建坐回龙椅,示意他讲。
威龙却突然跳下地,追着只飞进殿的鸽子跑,引得女官们慌忙去追,倒让紧绷的气氛松快了些。
陈演认为朝廷应该出台,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毕竟大乱之后得有大治。
应该鼓励农桑,给予商人优惠,加强多边谈判,减免关钞赋税。
国库正好入了银子,有些惠民工程可以做了。
至于辽饷也可以征收,边镇卫所不行,就募兵吧。
朱有建很有兴趣,示意他会说就多说点,于是魏德藻也兴奋了,钱谦益认为东林党机会来了。
“其一,停浙闽粤关钞;
其二,免江南商税;
其三,续征辽饷;
四、疏浚运河;
五、停湖广置换,鼓励沿海多种植桑丝;
六、罢市舶司!”
陈演的声音越来越高,魏德藻和钱谦益在旁频频点头,仿佛这六条是救世良方。
朱有建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
他弯腰抱起追鸽子未遂的威龙,手指点着案几上的奏章:
“停关钞、免商税——
浙闽粤的盐商、丝绸商倒是快活了。”
他忽然提高声音,
“运河疏浚是好事,可银子从哪来?
征辽饷?”
“陛下不可!”
倪元璐忍不住开口,
“辽饷已征了十八年,百姓早已不堪重负。
这些年陕西灾民起事,就是因辽饷加派……”
“可边军要吃饭。”
陈演梗着脖子反驳,
“罢了市舶司的税,免了商税,不从百姓那征,难道喝西北风?”
朱有建忽然笑了,摸出块蜜饯塞给威龙:
“你们倒是会算账。”
他站起身,龙袍扫过案几,带落了一支玉笔,
“停关钞可以,但得改征货物税——
按船载货量算,谁也别想逃。
免商税也行,让商户按利润捐输,多赚多捐。
至于辽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众朝臣:
“征辽饷,征来给谁?
你们吗?
大明九镇,顺天府三镇,哪来的辽地?
指满清占据的地区,给他们送粮饷?”
这话让陈演等人目瞪口呆。
陕甘宁同宣密蓟关,还真已经没有驻守的了,前五地的被闯军祸害了,后三地已经裁撤了,就剩个宁远不知还是不是大明的?
众臣不语,朱有建敲着御案,慢慢有了主意,犯不着生气,有本事贪墨也是能力,那么就让你们贪贪看吧!
随后心平气和道:
“陈爱卿提案有一定道理,第一条浙闽粤关钞可以停,转入北方地界,于河南、陕西设立;
第二条江南商税也可以免,由北方股东出产商品承担;
第三条本来就是对河南陕西征收,如今土地已经被股东分配,理应由股东承担饷税;
第四条在理,由陈阁老与魏阁老负责招募河工治理,工费由你们先行垫付,最后由户部核算给付;
第五条不行,你们没有资格代沿海人民做主,他们土地贫瘠,朝廷必须给予他们肥沃土地,都是大明子民,不能厚此薄彼!
第六条市舶司可以罢,每年入太仓居然只有区区两万六千两银,不够给相关官员发俸禄的;
罢了以后,相关官员就退休吧,能给国库省下十万两俸银!”
皇帝没说完,殿内就已经炸开锅,凭什么给东林党优惠,需要我们北方股东承担他们的赋税?
绝不可能!
今日份大朝会在皇帝答复后结束,大臣提交建议,皇帝全都应允,是多么和谐的朝堂啊!
皇帝施施然下朝去后宫解决子女教育相关事项,朝会殿内,非东林党相关文武勋贵,正在围攻阁老与礼部尚书!
对于朝堂如炸锅,朱有建却像没听见,慢悠悠地被内侍扶着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阶前。
他怀里的威龙不知何时醒了,对着争吵的人群“喵”了一声,倒比赞礼官的唱喏管用——
众人的怒视一时都聚焦在这只猫身上。
“都散了吧。”
皇帝打了个哈欠,
“陈爱卿记得垫付河工费,别耽误了春耕。”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被挤在人群里的钱谦益笑了笑,
“钱爱卿的新朝服不错,就是沾了点灰。”
说罢,他施施然往殿后走,留下一殿的狼藉。
刚转过屏风,就听见身后传来桌椅翻倒的声响,夹杂着“东林党误国”的怒骂和钱谦益的惊叫。
王承恩吓得缩了缩脖子,朱有建却摸着威龙的尾巴,漫不经心地说:
“让他们闹,闹够了才好办事。”
钱谦益没在意皇帝的话,还在欣喜中,大感东林党控制朝堂优势又回归,屁股上已经被踹出脚印来。
魏德藻没想到只是随口凑个热闹,居然皇帝一句反驳都没有,心理上的落差很大,然后就遭到了身体上的伤害。
陈演还在懵逼中,这六条都是陷阱,纯粹就是为了撩起皇帝怒火,哪一条都是挑战皇帝底线;
没有一条利国利民,本来皇帝说辽饷时,已经有了火气,陈演正暗自高兴,没想到皇帝那么快就平复;
居然心平气和逐条答复,除了湖广置换没答应,其他都答应了。
但是正因为如此,失算的是他们这些北方朝堂大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