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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就像洪武皇帝那样,祭出“杀、杀、杀”的铁腕,把贪腐的官员拉到午门砍一批、关进诏狱抓一批,或许朝堂上能安分个三五年。

可地方上呢?

依旧是看不见的乌烟瘴气——

别以为锦衣卫的飞鱼服、东厂的番子真能管到村村户户,他们盯着的从来都是官员有没有谋逆、有没有结党,至于哪家佃户被乡绅逼得卖了孩子、哪片庄稼被豪强占了去,这些民间的细碎疾苦,他们哪有功夫一一

顾及?

到最后,不过是京城的天清了,地方的地还是脏的。

说到底,“皇权不下乡”这话太戳心,像根针似的扎在皇图霸业上。

乡里是皇朝的根基,是收粮、征兵的根本,却只能靠着乡绅、里正这些“土皇帝”管理。

从汉到明,各朝各代的皇帝都想过法子,派过流官、设过巡检,可最后都不了了之——

流官怕乡绅抱团,巡检管不了宗族势力,到末了只能听之任之,眼睁睁看着乡绅们在地方上盘剥百姓、作威作福,把好好的根基啃得千疮百孔。

要么,就学秦朝那套“以法直管”,从郡到县再到乡亭,层层级级都绑上连坐制度,小吏敢徇私、乡老敢藏私,连带着上级都要跟着受罚,管得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空隙。

可结果呢?

秦始皇活着时靠铁腕压着,刚一闭眼,天下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六国旧族纷纷反水,乱到连收拾的余地都没有——

这法子太刚太烈,像烧得太旺的炭火,能瞬间取暖,却也能把整个屋子烧得精光,根本撑不住长久的太平。

朱有建靠在龙椅上,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上雕刻的龙纹,冰凉的木质感顺着指尖往上爬,只觉得这治国的难题,比他当初在实验室里调配易爆药剂难上百倍——

药剂配错了能重来,治国走偏了,赔上的可是万千性命。

朱有建指尖叩着御案,青瓷笔洗被震得轻轻作响,语气里带着几分看似昏君式的随性,眼底却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还是得推股权制度。

地方上的田亩、工坊让股东自行派人管,收了粮、赚了钱他们分大头,可要是出了流民闹事、尸骨曝野的岔子,挨罚的也是他们自己的本金,疼了才会真正用心管。”

他摆了摆手,像是要把“皇权不下乡”的老规矩从御书房里扫出去,“以前朝廷管不到乡,以后干脆皇权不下府。

让‘天下行走’带着文书四处巡查,哪个股东的地界出了乱子,就把账本、人证都摆到所有股东跟前敲打,看他们当着同僚的面,脸红不红、坐不坐得住。”

至于后世如何,他倒想得开,眉头都没皱一下,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奏疏上的封漆:

“或许朕死了,这天下还是会乱。

但至少眼下还有几十年光景,先搬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真能撞出条好路。”

这话听着像在给自己打气,可转念间他又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说到底都是扯淡,他本就信奉活在当下,那些“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话,倒真合他的性子。

这具身体的皇子皇孙,和他这外来的灵魂连半分血脉都不沾边,将来天下被折腾成什么样,百姓是哭是笑,他才懒得操心。

转念一想,他目光从御案上的奏疏移开,落向阶下仍跪着的高起潜,紧绷的语气终于松快了些,带着几分安抚:

“你尽管放手去做民事司的事,往后遇着人手不够、地方官刁难的难处,不用绕弯子,直接拿着文书来找朕。

宫里那些闲着的年轻太监,也能提拔些去你那儿——

别嫌他们没经验,大不了多办几个学习班,从认户籍、记账册教起,谁生下来就会管民事?”

这念头并非凭空冒出来的。

自打去了紫禁城这几个月,他早把宫里的门道摸得透透的:

不少二十来岁的小太监,每日除了洒扫庭院、端茶递水,再无别的差事,整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毕竟乾德朝新立了功勋台,没有具体差事就攒不下半分功勋积分,更别想往上爬,一辈子只能困在最底层,连件像样的衣裳都穿不上。

“王承恩虽是大内总管,管的却都是跟朕沾边的近侍、御膳房这些事,没空顾民事司的杂务。”

他屈着手指在御案上轻点,一一数着:

“王德化呢?要管皇城的守卫,要盯着东厂番子的动向,还得统筹皇城司的巡查,两只手早占得满满当当。”

如今把这些闲置的太监派去民事司,既能给高起潜添些人手,帮着登记流民、核对养济堂的账目,也能让小太监们有个挣前程的去处,免得在宫里蹉跎光阴——

这般一举两得的事,倒不用多犹豫。

其实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明明各监各局的差事早就迁去了皇庄,按说宫里用不上这么多太监,怎么偏还留着黑压压一群?

更离谱的是,这些太监自己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却只能在廊下扎堆闲聊,你说东家长我说西家短;

要么就揣着手在宫道里漫无目的地晃悠,从奉天殿晃到御花园,脚步都透着虚浮。

要是有人问起差事,他们个个都支支吾吾,要么说“等着总管吩咐”,要么说“还没派下来”,连句准话都没有。

可反观宫里的宫女们,却个个清楚自己的活计:

洒扫的宫女寅时就起身擦窗棂,浆洗的卯时准点去浣衣局领衣裳,伺候娘娘起居的更是分毫不差,端茶、铺床、梳发都有定数。

说到底,是宫女们上头有女官层层管着,谁该做什么、几点做、怎么做,分得明明白白,半点错漏都没有。

最后还是各宫的太监管事被问得没法子,不情不愿地站出来解释,语气却透着明显的敷衍:

“我们也不清楚这些太监的底细,只知道宫里娘娘要传个话、送个东西,我们就找他们去跑腿,平时也没个准差事。”

这话听着就不靠谱——

合着这些太监竟成了“临时差遣的闲人”,像没根的野草似的在宫里晃荡,连个正经的去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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