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二年十月,铅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快应二队的身影终于像几粒墨点,出现在冰原尽头那条模糊的雪线后——
他们驾驶战车跋涉了近一个月,总算抵达了《山海经》里记载的北荒狗国地界。
冰原的冻雪能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先把靴子里的冰碴子跺掉,靴底的铁钉在冰壳上划出刺耳的“咯吱”声,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细碎的冰粒。
两万多人的队伍,进入冰原占据了哥萨克人城堡后,就进行了分队,一队走北线,一路走南线,于舆图上的夜叉国汇合,一起去堪察加半岛寻找狗国。
北亚的寒冷简直超出想象,凛冽的寒风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小刀子,往衣领、袖口的缝隙里钻,连哥萨克人身上那种能裹住半张脸的厚重毛皮袄,都挡不住渗骨的寒意。
这里的寒风只能算冰原的微风,那些如沙尘暴一般的,连雪橇战车都能吹的摇摆难行进。
这极寒天气里,如果在战车外,连开口说话都成了难事——
刚一张嘴,寒气就往喉咙里灌,呼出的白气瞬间就能在胡须、眉梢上凝结成细密的冰碴,说话声也像被冻住似的,含混不清。
这里也有几座哥萨克人城堡,只是将人弄到屋外,尚未来得及扒光他们衣服,他们已经成了冰雕,失去了体内的温度。
若不是快应队战士穿着羊毛衫,绑着兽皮,还有防风面罩,还真不敢去屋外动作。
快应队队员们索性闭了嘴,只靠手势交流。
好在他们在西苑皇庄接受的军事培训足够全面,连肢体语言都有专门的操典规范:
这套操典最初是为了在远距离传递消息设计的,先掏出腰间的银镜,对着太阳反射出三短一长的信号,等对方用同样的银镜回应后,再架起随身的远望筒,看清彼此手臂摆动的角度、手指弯曲的数量,以此传递“原地待命”“侦查敌情”这类指令。
此刻斥候老周正抬手比出“圈形”手势,指尖的冰碴簌簌往下掉,队员们立刻会意,重新回去战车,到底车厢内是有暖气的。
斥候队分成百队,轮流出去打探情况,实在是冰原并不是一马平川的,而是有许多沟壑,很容易就会将雪橇战车陷进去。
这事实在是亏吃多了,谁能想到冰原上居然有夏天?
他们在科雷马河东岸度过了冰原上极为短暂的夏季——
那段日子里,气温总算爬升到十五度,勉强能卸下面罩,队员们得以短暂感受了一回冰原的“暖风”:
风里没了冬日的刺骨寒意,甚至能闻见远处冰原苔藓淡淡的腥气。
可没等他们多享受几天,就又乖乖把面罩戴了回去:
这里纬度太高,到了夏季,太阳像悬在头顶的火球,阳光透过冰面反射过来,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裸露的脸颊、手背晒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发红刺痛,火辣辣地疼。
没人能说清这看似不合理的现象背后的原因,只知道跟着老队员的经验做,才能少受些罪。
直到八月底,快应队才终于从下科雷马斯克动身——
滞留这么久的原因,说起来有些哭笑不得,竟是科雷马河突然化冻了。
原本冰封的河面裂开一道道宽缝,融化的冰水裹挟着碎冰碴往下游冲,雪橇战车倒可以过去;
偏偏夏季的雨季又给这片冰原添了新麻烦,融化的冰水与连日雨水交织,在旷野低地里汇成了大片沼泽,黑色的泥浆有三四尺深,战车很容易陷进去。
可这泥泞的洼地,反倒成了冰原上意外的“乐园”:
成群的白翅鸟扑棱着翅膀在此筑巢,鸟蛋在芦苇丛里随处可见;
还有不知名的沼泽生物——
长着圆脑袋、四条短腿,浑身裹着滑腻的黑皮——
在浑浊的水里钻来钻去,时不时冒出水面吐个泡泡,忙着在短暂的暖季里繁衍后代。
这生机勃勃的景象,与周遭白茫茫、冷寂寂的冰原形成奇妙的反差。
可这样的“生机”对快应队来说,却是实打实的难题——
他们手里的地图只标了大致方位,对这片冰原的路况一无所知,脚下的泥泞看着松软,实则暗藏陷阱,反倒不如冰雪覆盖时好走。
队员们围在篝火旁讨论时,一致觉得还是冰雪交加的环境更适合雪橇战车行进:
冻硬的地面像铺了层铁板,雪橇滑过去稳稳当当,还能沿着风刮出的雪痕稳定推进,不用总担心陷进未知的泥坑。
等待天气转冷的日子里,队员们闲得发慌,索性在营地搞起了野外生存竞赛。
每天天刚亮,有人就扛着小铲子钻进雪林,比谁能在最短时间里找到贴地生长的可食用苔藓——
那苔藓晒干后泡在热水里,带着点淡淡的涩味,却是冰原上难得的维生素来源;
有人则蹲在雪地里琢磨,比谁搭建的雪屋更抗风, 雪屋不仅能挡住呼啸的寒风,连屋顶都不会被积雪压塌;
还有人抱着冰块较劲,比谁能用冰棱制作出最锋利的武器,最好的那把冰匕首,甚至能轻松划破厚实的兽皮。
每天竞赛的优胜者,能优先分到一小杯哥萨克人留下的伏特加——
那酒琥珀色,入喉像吞了团火,烧得喉咙发疼,却能最快驱散骨子里的寒气,成了冰原上最诱人的奖励,连平时最克制的队员,都忍不住为这一口酒卯足了劲。
比起北路快应队的稳扎稳打,还能嬉戏游乐,南路军的处境要狼狈得多。
早在六月初,南路军就踩着尚未完全消融的残雪,抵达了科雷马河上游——
科雷马河上游的夏季,温度更加高,由于地貌的原因,气候更加难缠。
河谷两岸的高山还覆着白皑皑的雪顶,本想趁着白天的暖意继续深入,却被当地诡异的气候打了退堂鼓:
高山积雪融化时像块巨大的冰砖,吸走了周遭所有热量,白天是能晒得人皮肤发红刺痛的毒辣日光,车内根本就待不住。
到了夜里气温却“唰”地骤降到冰点以下,裹着两层皮袄都能冻得骨头缝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