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再凑近些看清楚盾墙后的动静,脚下刚往前挪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成片的猎犬哀嚎,那声音尖锐又凄惨,听得人心里发紧。
他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一片黑乎乎的“雨”突然从盾墙后飞射出来,像乌云似的落在狗群里——
下一秒,冲在最前面的猎犬就成片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雪地,连雪粒都被浸成了暗红色。
有几条侥幸没被击中的猎犬,也吓得夹着尾巴逃到几十步外,浑身发抖地缩在雪堆旁,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哪还有半分之前扑向盾墙的凶狠?
要知道,它们在冰原上素有“狩猎无冕者”之称,连棕熊见了都要退避三分,可在这可怕的“黑雨”面前,也只能露出求饶的姿态。
察克图盯着雪地上成片倒下的猎犬,喉咙发紧——
他突然想起了部落先人流传的故事:很久以前,这些堪察加猎犬被称作“雪原幽灵”,是冰原上最可怕的猎手。
它们成群出没时,连最敏捷的雪豹都得被迫迁移到遥远的东方山脉,凶悍的雪地熊也只敢躲在深谷里不敢露头;
它们还能循着气味找到分散的驯鹿族群,把鹿群围在低矮的林地间,当作幼崽练习扑咬的活靶。
可现在,这些曾让整个冰原都忌惮的“幽灵”,在陌生敌人的“黑雨”面前,竟脆弱得像一戳就破的雪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在图特亚族的传说里,伟大的祖先图尔山神曾在暴风雪中驯服了这些“雪原幽灵”,用兽骨项链定下契约,让它们成为部落世代的守护者。
也是山神指引着猎犬群,把第一批野生驯鹿带回了营地,让族人从此不用再靠啃食苔藓过冬。
每年春分,部落都会带着最健壮的猎犬去图尔山朝拜,那时猎犬们就会放下所有凶狠,发出这样低柔的呜咽,像是在向山神表示臣服与感激。
可现在,这象征着敬畏的低吼,竟因陌生敌人的“黑雨”而响起,察克图握着石矛的手微微发抖,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知道,部落或许要迎来从未有过的危机了。
这群敌人究竟是谁?
难道……他们是图尔山神派来的族人?
古老的故事像被风吹开的兽皮卷,突然在察克图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很久以前,图特亚族的先祖曾踩着冻土跋涉千里,穿过十几片雪原,去往传说中神的国度朝拜神皇。
神皇坐在铺着白熊皮的宝座上,神官称居住的地方叫“神都”——
那里有比冰原上最高的火山还巍峨的宫殿,屋顶铺着能反光的琉璃片;
有比部落里最勇猛的猎手还英武的战士,腰间佩着闪着寒光的兵器;
人们穿着缀满彩色宝石的华丽服饰,吃着从未见过的、不用煮也能入口的软糕;
还有一种叫“马”的坐骑,四条腿跑得比最快的猎犬还快,驮着人能在平原上飞驰。
神皇还说,神族的武器被称作“魔刀”,刀锋划过空气能发出呼啸,据说能斩尽一切不遵从神旨的邪魔外道。
当时先祖看着神都的景象,忍不住向神皇请求帮助——
冰原的冬天太冷,猎物也越来越少,族人总在挨饿。
神皇慷慨地点头,派遣神仆麒亶跟着先祖回到图特亚人的领地。
麒亶穿着不怕冻的黑色衣物,手里拿着能生火的“神石”,他先是教会族人用生肉和苔藓混合,驯化那些凶狠的雪原幽灵,让这些野兽变成温顺听话的猎犬,帮他们追踪雪兔和驯鹿;
又带着族人走到海边,教他们用树皮编织渔网,用掏空的大树干做木船,在海里捕捉肥美的大鱼;
还手把手教妇女们用驯鹿皮、海豹皮缝制带绒毛的衣物,衣摆和袖口缝上防风的毛皮,让族人能安稳熬过冰原零下几十度的寒冬。
在麒亶离开前,他带着族里的长老登上最高的图尔山岭,留下了一件神物——
一块巴掌大、刻着奇特纹路的黑石,石头摸起来永远是温热的,哪怕放在雪地里也不会冻凉。
麒亶说,只要这块神物还在部落里,雪原幽灵就会永远做图特亚族的狩猎伙伴,帮他们守护领地平安,不让豺狼和熊瞎子来犯。
此刻看着盾墙后那些能射出“黑雨”的陌生武器,听着猎犬们像朝拜山神时那样、带着臣服般的低低吼鸣,察克图握着石矛的手慢慢松开,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
难道这些穿着统一衣物、驾着奇特战车的人,就是从遥远的“神都”来的神族?
是神皇派来看看他们这些后代,是否还好好守着这片土地?
察克图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还握着石矛、满脸警惕的狩猎队成员大声呼喊:
“都跪下!快跪下!这是神族!
快请求神族原谅我们的冒犯!”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敬畏而发颤,边喊边率先屈膝跪倒在雪地里,双手平放在膝前,额头紧紧贴向冰冷的积雪,摆出图特亚族祭拜山神时最虔诚的朝拜姿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旁边幸存的雪橇犬也跟着呜呜后退,它们本就是雪狼驯化而来的后代,性子比野生的“雪原幽灵”温和许多,此刻被连珠大铳的轰鸣声和同伴的尸体吓得浑身发抖——
毛茸茸的尾巴夹在腿间,耳朵耷拉着,眼神里满是恐惧,只想退回营地回到主人身边,继续拉着雪橇在冰原上奔跑,而不是面对这能轻易夺走生命的“黑雨”。
排盾后的快应队战士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除了倒在雪地里的猎犬,远处那些裹着兽皮的模糊身影,竟一个个放下了手里的武器,“扑通扑通”跪了下去,对着盾墙的方向俯身叩拜,动作虽带着些生涩,却和他们平时在皇宫向圣皇行礼时几乎一模一样。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些人明明站在连弩的射程之外,没必要示弱,行的却是只有中原人才会用的“三拜九叩大礼”——
每一次额头触地时都格外恭敬,连扔在雪地上的石矛都刻意推到一边,完全没了之前驾着雪橇冲锋的战斗姿态,倒像是见到了至高无上的存在。
战士们面面相觑,手里的弩盒都忘了更换:
“这到底是咋回事?
他们咋突然拜上了?”